第二百三十六回 败家之本（1 / 1）
贾政从衙门里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的，将宝玉叫到了跟前，先是询问了几句关于书的事，十个问题宝玉只答上来了三个。贾政便有些恼了：“成日里你念的是些什么书，还是这么不长进，如今眼看着家就要败了，你还是这么不争气。你叫我和你们太太靠谁去。”
宝玉向来在父亲面前不敢抬头，见父亲发怒，身上战战兢兢，一句也不言语。
贾政心里更有气了：“我看你又是欠打了，怎么还不长教训。我听见你母亲说要给你娶房媳妇，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样子，不是耽误人家的姑娘么。”
贾政教训了一阵子也觉得乏了，又亲自挑了几本书来给宝玉，并说：“你拿回去好生读透了。明一早到我书房来，我挨着要考你。还有文章上的事，都学了这么久了还不会破题，明天新来的师傅要到家来，也好单独教你。”
宝玉平生最恨八股之类，兼又听到婚姻之类的事更加闷闷的，从贾政的房里退出来以后，往日的俊逸态度全无，以至于到屋时，直坐着发呆，像是魂丢了似的。
袭人等甚是惊讶，忙过来问道：“小祖宗，莫不是遭了魔吧，怎这个样子。”
宝玉和不搭话，自个儿上床躺着，也不脱鞋。才带回来的几本书已经随便扔在了一处。袭人只道是他又病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该不是晴雯的病过给你了吧，可又不烫呀，额头上还冒汗了。”
宝玉依旧无动于衷，病恹恹的歪在床上，那袭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守着宝玉便哭了起来，宝玉却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袭人哭道：“你这样和死了有什么两样，我去回太太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必是昨天出去病又加重了。”
宝玉道：“别去说。”
麝月捧了茶盘来，见袭人一脸的泪忙问道：“好好的，这是怎么呢？”
袭人道：“不知道他从哪里得了魔，如今人也傻了，直冒冷汗呢。”
麝月道：“你又担什么心，刚才老爷叫了他去，定是答不上来功课，心里不自在。歇歇就好了。”
“谁又病呢？”外面传来了细弱的声音。只见晴雯拢着头发，披了一件半旧的大红袄儿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宝玉立马就起来了，说道：“你过来做什么，不回去好好躺着。我见那炉子上还煨着药，今天又没吃药么？”
晴雯道：“我听见袭人刚才说我的病过给了你，阿弥陀佛，千万得保重。我过来看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麝月拉着晴雯道：“你这个病西施又到处乱跑，让太太知道你病得这么重又要赶你出去。上次的事难道忘了么，还不养着。”
晴雯只得又跑开了，留下了一路的咳嗽声。宝玉的烦恼更加增添了几分。如果他连屋里的人都还保不住，那么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又想起婚姻一事来，便很自然的想到了黛玉，心口阵阵的犯疼。直到吐出一大口血来，可吓坏了袭人和麝月。两人再也不敢替宝玉隐瞒，告诉了王夫人请了大夫，自此依旧调理。
贾政对于宝玉的病心里有些发怒。王夫人劝着：“都是老爷太逼迫他了，所以才吓得这样。哪能马上就有成就的，只有一步步来。”
贾政叹道：“你做母亲的太惯着他了。如今我被停职在家，还不知道后面要发生些什么事。近来许多不好的话传到了耳朵里，这个家还不知道能不能维持下去。”
王夫人甚是疑惑忙问：“莫非我们这里也要和他们东府一样？”
贾政道：“如今这位皇上谁都摸不准，历来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宫里还有娘娘照看着，如今若真要出点什么事，靠谁去？”
王夫人想了一会儿便道：“以前那怡王和我们宝玉好，不如去求求王爷说不定还有路子。”
贾政道：“宝玉不是病了么，再说我和那王爷交情倒浅。王爷也是日理万机，要见着人也难。”贾政心想祖上好不容易挣下来的基业难道真的到他手里就荒废了么。那么他真的是贾家的不孝子孙了。又和王夫人说：“如今只好谨勤些，约束着下人，到这关头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答应着。
自从尤氏带着儿子媳妇和薛姨妈带着一家大小住到大观园以后，大观园里也不像往日那样凄清落寞了。这日尤氏和贾蓉媳妇去看惜春。惜春也不大理她们，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头上的饰物俱无，只静坐在蒲团上默数着念珠。尤氏见了这样不免有些发火：“你看看，哪里还是什么千金小姐，如今这行事难道你要去当尼姑不成？”
惜春冷笑道：“尼姑有什么不好，在这里绊着不如早些脱离了苦海。”
尤氏道：“怪不得他们说你冷面冷心，那空门也是轻易进去的。你哥哥出来以后问我要人，我怎么和他说。”
惜春冷笑道：“什么哥哥，你们平日里做的勾当，别算上我，我都替你们感到害臊。”
尤氏又气又好笑：“真真是那些经书给弄糊涂了。”
身边的人劝道：“姑娘还小，奶奶别和姑娘一般见识。”
尤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惜春这副模样着实让她感到寒心。本想去王夫人那边说说话，又想到王夫人最近事多，心烦也不好去打扰。婆媳俩只好闷闷的回到园子里。到了稻香村的时候想起李纨素日为人和蔼，便决定去找李纨说说话，让儿媳先回去了。
那李纨正带着丫头做针线，抬头见尤氏来了，忙起身让坐：“珍大嫂来了，快请坐。”
尤氏道：“还是你的日子过得清闲。自己有产业，这田里出的粮食也是自己的，倒不用受闲气。”
李纨见这话奇怪忙问：“难道有谁给大嫂气受么？”
尤氏道：“还不是四妹妹那脾气真真要气死人。我看她那样子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出家了。我们这样的家里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如今虽然败了，她好歹也是国公之后，一千金大小姐。”
李纨笑道：“这是四妹妹的偏僻之处。只有那妙玉和她能说几句话。小的时候还愿意和我们说笑，如今更加冷漠了。”
尤氏道：“我心里却恨她。原本想她那模样，许个好人家，说不定她哥哥还能因为她少受些苦，哪知是不能够的事。还是这里的三妹妹懂事，虽然嫁得远，究竟也体面。”
两妯娌又感叹一番，接着丫鬟来请尤氏回去吃饭。尤氏倾述一番心里好受了些，也就告辞了。
饭后尤氏打点了几套过冬的衣服对贾蓉说道：“眼看天气渐渐冷了，你去将衣服给你爹送去。”
贾蓉似乎有些不情愿，便说：“怕进不去，再说也不准送东西。”
尤氏道：“你拿点钱打点一下看守的，难道忍心你爹受冻么。再说还没有定罪，有什么不准探望的。”
贾蓉道：“如今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
尤氏道：“你会没钱，每天出去和你那些混账朋友吃喝到有钱了。这会儿叫你去看你父亲，你却和我装穷。”
贾蓉听得不耐烦起来，性子一上来，就再也呆不住，横冲直撞的就走了出去，差点没把尤氏挤倒。尤氏心想，究竟不是自己养的，如今他眼里哪里还有一点我这个做娘。可真正的变成了孤家寡人。贾蓉的行事不得不让尤氏寒心，比起惜春的态度更加委屈。
那贾蓉整天就不干正经事，如今靠着他的积极主动揭发，所以才将他释放了出来，整天只和一群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无所不具。没两天的功夫身上的钱就短了下来，又变着法子将屋里仅有的一点东西偷出去当的当，卖的卖，尤氏一点也管不了。说上几句立刻抬脚走人，眼里再没有母亲二字。媳妇最是软弱的也不敢多说一句，有时候还替他打掩护。
想方设法弄的那些钱也渐渐拿不出来，贾蓉没办法出去花天酒地。因此就打起了家里这些年轻媳妇丫头的主意，后来又和夏金桂接上了头，两人倒看对了眼。
夏金桂本是个烈脾气，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和贾蓉说：“要是你薛大叔知道了我们的事，他定会将我打死的。”
贾蓉却什么都不怕，搂着夏金桂说：“我和薛大叔常在一处喝酒，是至交。他若怪，我将我那媳妇给他玩两天，就算是扯平了，也未必恼我。”
夏金桂爬起身来，啐道：“好你个蓉小子，真是放屁。什么叫做玩两天？”
贾蓉笑道：“好婶子，我都不吃醋，婶子还吃什么醋，要乐大家一处乐不好么？”
夏金桂道：“难怪说你们男人再没一个正经的。”
贾蓉淫笑道：“婶子若是个正经人物怎么将侄儿也拉上床来了。”两人正要欢好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逃跑的脚步声。夏金桂忙披了衣服，大声喊道：“是谁在外面？”
见没有人回答，便下地来推开窗户一看，才见宝琴的身影渐渐的远去了。夏金桂吓得说不出话来，哭道：“了不得了，定是她听了去，若是告诉他去我就活不了人了。”
贾蓉忙问：“那人是谁？”
夏金桂道：“你快走吧，刚才定是宝琴站在屋檐下知道了我们的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太太跟前告状去了。”
贾蓉听说只好披了衣服，逃走前对夏金桂说：“你先别慌，若是没有闹腾出来我们一起想法子。闹腾出来，自求多福吧。”
夏金桂的眼里全是火，一半是因为宝琴，一半是因为贾蓉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