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回 筹备(1 / 1)
且说紫鹃质问鸳鸯,鸳鸯却扭捏起来。紫鹃刮着她的脸说:“我知道,你是害羞了。看这情形我也知道个大概了。你也不用开口了,让我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鸳鸯越听越不好意思起来,拉着紫鹃的手说:“好妹妹不带这样捉弄的。”
紫鹃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就让我爹爹去找找你哥嫂,只要他们点头答应了。这事就好办了,早点将你娶过来我妈不知省了多少心,也省得整天在我们耳朵便唠叨了。”
鸳鸯听见哥嫂二字脸顿时就拉了下来:“那倒是一对势利眼,我再也不要和他们来往,他们巴不得把我卖了好数银子,也不管是火坑还是水坑,一手将我往里推,口中还要说好的。”
紫鹃也知道她哥嫂的作风,怕鸳鸯更加难过,因此也放下此事。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第二日紫鹃背地里对父母说起这一事来,老夫妻也喜欢得没话说。紫鹃道:“鸳鸯姐姐也够命苦的,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况且又添了这么一段佳话,一心办了正事要紧。鸳鸯姐姐嫌她哥嫂,也别去问他们,省得又滋生出许多麻烦事来。不如请爹书信一封写给南京的她爹妈,只要他们一答应这事就准成了。”
魏常点头道:“倒是个法子,我这就去写信。”
紫鹃又对魏妈道:“妈还是以前一样和鸳鸯姐姐说笑,别让她不好意思。”
魏妈答应着:“这个我当然知道。这处理完一个也算了我们二老的一桩心事了。你哥哥早就不小了,很该这样。”
紫鹃交代后就去忙自己的去了。这里留下老夫妻商议,魏妈显然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模样用不着说,都是好的。我就爱她那行事的脾气,总是温温柔柔,又干脆爽利,也不知道诚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好先娶过来,等处理完这一个,还有个更头疼的。”
魏常道:“何尝不是了。”
一两月过去了,在魏常父子的张罗下黛玉的新房也总算有了着落,就在这后面的一个胡同内。花了两百两就买下了,也有两进,共十多间的房子,由于人少这样搬过去也显得空荡荡的。好在那处清幽,魏诚带紫鹃去看过一次,紫鹃当场就答应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那院落后面也是一带的竹子,很有几分潇湘馆的幽凉来。接着又要置办各种家什,雇佣几个得力的做粗活的下人。又是一月有余也都齐全了。
在正式搬进去之前,紫鹃亲自领了黛玉过去察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地方,林黛玉很是满意,对紫鹃笑道:“我也给姐姐和妈各预备一个房间,姐姐得了空过来住几天都好。”
紫鹃笑道:“哎,再说吧。如今我也没多大的闲功夫,家里还有一个摊子。”接着新雇的几个下人也都来见过。
“给姑娘们请安了。”
紫鹃忙上前说道:“快都起来吧。原本这些礼数可免的也都免了,我知道我哥哥找你们来,也大多是熟识的关系,且你们几个又忠厚。从此以后只管尽心服侍我这妹妹。别偷懒,本来事也不多的。我这妹妹心也善最是好说话的,你们不可以仗着她年轻,不好过问外面的事就欺负她,若是让我知道了定不轻饶。”
下人也都个个表决心。
黛玉掩口笑道:“看你这样,倒有些像府里的那些管家奶奶了。”
紫鹃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着。还是让鸳鸯姐姐过来帮着料理两天,我就放心了。”
黛玉点头称赞。
快要傍晚的时候宝玉突然来了,当然少不了给黛玉带了几本书出来。紫鹃先笑道:“照宝二爷这样的方式,潇湘馆那几大柜子的书迟早都会给搬过来。”
宝玉说道:“早知道妹妹有了这么一个地儿我也不回去,省得天天被管着。”
黛玉啐着他:“你又说什么疯话来着,你是家里的凤凰,哪能少得了你。别再说来讨人厌。”
宝玉含笑道;“好妹妹,我好不容易帮你带出这么多的书来,你不谢我,还说嫌隙的话来。我说给他们听听,让他们来评评理。”
黛玉扭身就走:“他们也都不会帮你的。”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他:“这会儿老太太没了,没有了一味宠着你的人,你自己也争点气,别惹舅舅舅妈生气,若这会儿再挨了打,可没人给你送金丹呢。”
宝玉搓搓手咬牙说道:“好个颦儿,还是这样惹人嫌。”
黛玉点头道:“嫌弃我,就别再来看我。你来得多了,若是让舅舅舅妈知道了,可就不好了。你再这样,就不怕回去舅舅质问你的功课么,我看那时候你拿什么去应对,阿弥陀佛,那时候才是报应呢。”于是握着脸,笑着跑了出去。
紫鹃却一头走了来,见宝玉在这里紫胀着脸,紫鹃上来晃了晃他:“这又是怎么呢,莫非又着了魔不成。东西送到了还不快回去,不然袭人给你倒了的茶又该凉了。”
宝玉埋怨道:“才来不久你又赶我走,真没意思。”
紫鹃笑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对了。晴雯姐姐好吗,有没有被赶出去?”
宝玉疑惑起来:“她好好的,谁赶她。”
紫鹃点头笑道:“好就好,算是我多嘴了。快回去吧,妹妹那里有我了,回去也别给晴雯说起这里的话。她脾气暴躁,你也劝劝。”
宝玉道:“难得你还想着她,时候真的不早了。再晚些就不好进去了。后天我再来。”
紫鹃道:“好,快去吧。若能带出来就将潇湘馆的那把琴给拿出来,妹妹等着弹呢。”
宝玉也不去辞魏家二老就径直去了。
黛玉方踱回屋子来,问着紫鹃:“他可走呢?”
“走了。放心,过两天还会再来的。”
黛玉说:“老往外面跑也不是长久的法子,舅妈肯定要起疑心,倘或让他吃了什么苦不是我的罪过么。”说着便掉下眼泪来。
紫鹃忙安慰着:“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他能吃什么苦,太太宝贝成那样,别多心了。对了,明儿一早还要搬家了,我熬了香甜的南瓜百合枸杞羹,我端来你尝尝。”
林黛玉带着雪雁正式搬了过去,鸳鸯自然也要去帮着料理一回,再则南京那边已经应承了这门亲事,如今只等好日子,鸳鸯和魏诚自然不好再在同一屋檐下住着,顺便也和林黛玉作伴,帮忙管教下人。
家里重新变回冷清,忙忙的将屋子腾挪出来,又要添置新房物件。还有许多针线上的事没有备得。魏妈更是日夜操劳,紫鹃有些看不下去了,对母亲说道:“妈,虽然这事情急了些,我看也用不着什么都动手来做,太磨人了,真怕让你累着,多划不来,不如拿钱去市面上拣好的买来。你若是累躺下了,这家里不是要乱套了么?”
魏妈道:“哎哟,我的闺女,你说的可是大套话。什么都买不要银子么?”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这身体倒下了,不又要吃药请大夫,还不是要花银子的,只有算一算账就很明白的道理,就听女儿一句劝吧。”紫鹃便做主起来。
这个年也没好好过,忙乱了好几个月。眼看一年就过去了,紫鹃是里外都要忙碌,身子也渐渐的吃不消。距离娶亲的日子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诸事也都齐全了,魏妈对女儿说道:“你跟着也辛苦了好几月,快歇歇吧。”
紫鹃道:“也好,今天不冷不热的,我出去走走。去看看料子,给妈预备件喜庆的衣服,到时候也好穿。”
魏妈也就由她去了。
于是紫鹃便来到林黛玉居住的院子里请雪雁一同出去。
雪雁本是个好玩的,可又怕黛玉有使唤的地方。黛玉也看了出来挥手道:“快离了这里吧。早些回来。”
雪雁巴不得应了一声。两个青年女子一上街当然是东看看西瞧瞧,一路无拘无束的说笑。最后走进一家布庄,紫鹃开始挑选给母亲做衣服的布料来。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做袄儿还是这织锦缎的好,再配了里子,轻便又好看。再者也喜庆。”
紫鹃回头看时,只见许久不见的曹慕鸿正站在身后。哦,许久不见他也瘦了。
雪雁先和慕鸿打着招呼:“曹爷好,曹爷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慕鸿道:“天缘凑巧。”
紫鹃听了慕鸿的意见,就选出一匹枣红洒花织锦缎来。接着又选了一匹玫粉的丝绫来分开包好了,都交给雪雁拿着。付过钱就要回去。可慕鸿也一直跟来。
紫鹃停住脚步问他:“曹爷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要和你商量商量。”慕鸿说道。
紫鹃听说就交给雪雁让她先回去,说缎子是买给母亲的,丝绫是送给林妹妹的。若家里问起她来,就说她马上回去。
雪雁答应着去了。第二百零九回父母的心愿
曹慕鸿和紫鹃一前一后的走着,紫鹃总感觉像是多年以前的事。她不知道这次相遇到底是不是偶然,许久没见他了,似乎也有不小的变化。这种变化让紫鹃觉得陌生,也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最后曹慕鸿依旧领着紫鹃进了一家茶馆,坐在安安静静的角落里。
紫鹃开口直说:“有什么大事就直说吧,家里要娶嫂子了,事也多,我怕妈等。”
慕鸿道:“我听说了。这魏家要办喜事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要出嫁了。”
紫鹃却歪着头看着他,戏谑的问道:“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嫁人吗?”
慕鸿连声说道:“哦,这个我可不敢阻挡。这是姑娘的权利。”
紫鹃又问着他:“难道曹少爷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若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恕不相陪了。”便起身要走。
曹慕鸿忙按住了她:“急什么。告诉你,我已经从石家搬出来了。”
紫鹃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人家招呼得不好?”
慕鸿笑道:“怎么可能,那郁桢最是热情好客,这样一直打扰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就搬了出来。如今在西城找了个地儿。我们家太太要来京了,可能就是这个月的事,或许没几天就到了,我想……”
紫鹃的笑容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又听见她说:“自立了是件很好的事。你们太太来了是住贾家还是住你姐姐家里?”
慕鸿道:“可能住姐姐家吧,当然贾家也要去拜访的。”
紫鹃依旧笑道:“也好,你和那三姑娘的亲事早就该纳上日程来,你这样一直拖下去,不是误了人家么。这几年了,女人的青春经不起等待。”
慕鸿一愣,又抬头看了她两眼,切齿说道:“你还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你说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难道你就不知道么,亏你还那么聪明。”
紫鹃冷笑道:“我才不聪明,笨着哩。曹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饶弯子,交代完了我也好回去。也没闲功夫陪曹爷在这里喝茶聊天。”
慕鸿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莫非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赌气?”
“赌气?”紫鹃干笑两声,“我哪里就小气起来,再说一赌这些日子也太小心眼了。你这是在损我。我凭什么要赌气,也犯不着。”
慕鸿道:“我就直说了吧,若是我真想娶那贾家姑娘,今天也就不会出来找你了。你给我想想法子,看我们太太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还有我们的事,麻烦你也仔细想想,好不好?”
紫鹃道:“我不管这些事儿,你自己处理。再说我们早就不相甘了,贾家想你这样的女婿又不是一两天了,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再说你当初说我心里装着别人,难道我就不能真的装着别人。我能有什么想法,快别来问我。”说完就往外走。
曹慕鸿忙追了上去,这时候伙计突然也跟着跑了出来问慕鸿要茶钱。慕鸿只得付了茶钱,接着去追紫鹃。紫鹃脚下走得飞快,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一会儿就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慕鸿开始沮丧起来,早知道见了面会是这个样子那么还要来见面做什么。可恨可恨,难道她心里真的就没自己么。
其实紫鹃压根也就没走多远,她躲在一个转角处,眼见着慕鸿离去了这才走出来。也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他要娶别人就去娶吧,只要那个将娶的人心里是装着他的,自己还有什么好埋怨的。紫鹃准备去拿绢子擦眼泪,可从后面递上一方帕子来。
紫鹃一愣,回头看时不知什么时候慕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紫鹃连忙倒退了两步,说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原本是要走的,没想到你藏在这里还是被我发现了。好了,别和我闹了行不行。你说,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只是千万别和我赌气,别不理我。我先赔不是了。”说着果真就作揖。
紫鹃扭身就走,曹慕鸿依旧跟了上来。两人一直走到快要到手帕胡同紫鹃终于停下脚步来问他:“我家就快到了,你是知道的,不用你送了,快回去吧。”
慕鸿却赖着不走:“既然来都来了,我也去见见你哥哥,还有伯父伯母。”
“见他们做什么,回去吧。他们看着不好。”
“这有什么,我们的事他们都知道的,难道这会儿还要遮遮掩掩的?”
紫鹃拉着他的衣裳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了,我怕他们见了不高兴,你就别上前去了。快回去吧。”
慕鸿听见紫鹃这样的说法只好停下脚步来,转而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究竟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我,难道我们就不能回到从前了么?”
紫鹃却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各自过各自想要的生活,也不受束缚。或许对你我都好。就这样维持现状吧。好了你也不要跟来了,我要过去了。若是他们看见了晚上定是又一番的责问,我也难得解释。”
便就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慕鸿隐隐的感觉到紫鹃晃动的肩膀,心想她一定又在落泪了吧,既然两人都这样难过,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在一起,这样两人都受着折磨。
魏诚见紫鹃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绢子正拭泪,魏诚很是诧异,忙问道:“好好的怎么又哭呢?”
“谁哭呢。”紫鹃匆忙收拾好心情,装作没事人一样。
魏诚也不多问,说道:“妈还问你去什么地方了,雪雁回来许久了你才回来,还说让我出门找找,以为你又迷了路。”
紫鹃道:“难道我还不认识路么,对了一大早妈说腰疼,你拿勾藤熬水没有?”
魏诚道:“我并不知道妈身上不好,她又不肯和我说。”
“你呀。”紫鹃说了一句,便自己开了药屉拿天平称了几钱勾藤,自己亲自拿去熬水。好不容易煎了半碗,紫鹃亲自捧了去。
魏妈正半卧在躺椅里,紫鹃心疼地问道:“妈也不叫哥哥给你煎碗水喝,还只是硬扛着。”
魏妈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哥哥这些日子来日夜操心,你看人也瘦了一圈了。我也心疼。”
紫鹃嘟哝道:“这要娶个嫂子事儿也太多了。好几个月来都不得消停。”
魏妈笑道:“麻烦一点有什么。娶过来也好了,愁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如意的。只是这孩子也命苦,从小给人家做丫鬟,我也是真心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爱,既然来到我们家,我就不能让她吃苦。”
紫鹃笑道:“妈这番话让鸳鸯姐姐听了必会感动的。”
魏妈拉了拉搭在身上的毯子说道:“我和你爹操劳了一辈子,图个什么。早些年你还小的时候实在没法才把你卖到府里当下人。你爹四处爬山去采药,我给人家浆洗衣服。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闲钱,你爹开了一家药铺。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我和你爹都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你看我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等你哥哥娶了嫂子后,也给你说个婆家。也不要什么富贵,只要姑爷心好,人老实就成。”
紫鹃低头给魏妈揉着腰,口中说道:“妈每次都要拉上我。”
魏妈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我知道你心大,目光也远。可普通小百姓过的日子不就图个实在么。你也不小了,老实说要等等等,这下你哥哥成亲以后我看你还拿什么话来说。”
紫鹃道:“早知道妈要这样说,那我就不该这样早早的凑成哥哥的婚事。”
魏妈拉着紫鹃的手心疼道:“好姑娘,别太挑了。将就将就找个人家过日子吧。我知道你的心事。以前来往我们家的那个公子爷如今都很少出现了。我也看明白了,都是靠不住的。当初你和姓曹的事我们也没管过你,心想也是好好的一对,可你们又闹了别扭,这怪谁呢。那王爷就更不用说了,有家有室,也大了你许多,再说我们也攀附不起。还有那石爷,当初你爹满心的喜欢如今也没了影,听妈一句,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紫鹃心里很不乐意,噘着嘴说:“人家现在是王爷了,当然得有许多事要处理,更何况这个皇帝又那么信任他,哪里还有功夫上我们这地儿来,再者身份也不配。石爷是他的人,自然也要跟着出入的,以为都还像以前么。曹爷如今在造办处这么久了,也天天忙。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再说他也用不着上这里来。”
魏妈一笑:“你还替他们说话。我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你都快成老姑娘了,知道吗。再等下去就没人要了。”
紫鹃起身说道:“没人要我也不稀罕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给打发出去。一辈子的事,哪能那么容易。妈也不用劝我,我还有许多事都还没做呢。”
魏妈摇摇头,女儿的倔强如此,她也不知道劝了多少回,说了多少回。可她就是不听,能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