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 情伤（1 / 1）
且说紫鹃与黛玉告别后，正准备回交辉园，探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叫住了正打算走的紫鹃。只听得那探春冷笑道：“我哪里敢吩咐紫鹃姑娘什么事了。只是想劝紫鹃姑娘说两句很别忘了以前是做什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清楚底细，再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很别忘了形。难道还真的妄想麻雀变凤凰么，那也是痴人说梦。”
紫鹃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三姑娘吗，三姑娘处处挑刺。”
探春道：“丫鬟就是丫鬟，主子就是主子，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也好大胆，有这样跟主子说话的？”探春的语气看来很不友善。
紫鹃点头道：“是，姑娘是主子，紫鹃是奴仆，三姑娘处处讲求身份，也处处端着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三姑娘这样端着累不累，若是紫鹃怕早就累死了，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连自己的亲娘都可以不认，究竟也没意思。”
探春气红了脸，从来没有一个做下人这样对她说话，于是又气又恼，呵斥道：“别以为人家抬举你就上得了台盘，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大观园里的一株野草也不值。”
紫鹃听得探春如此不逊，只好避其锋芒，准备离开，不和她计较。哪知探春却上来拉着她的衣裳不放她走，咄咄逼人的说道：“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礼，哪里来的奴才这么没有教养，以前学的那些规矩没有忘吧，快行礼来。”
“笑话，我只服侍过林姑娘，什么时候跑来你这么个主子。”紫鹃冷笑道。
探春气急之下扬了手就想给紫鹃一巴掌，只是那手扬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打下去，这时候突然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放开她！”
探春在盛怒之际，冷不防身后有人，两人回头看时，只见胤祥出现在身后。紫鹃喊了一句：“殿下！”
胤祥道：“跟我回去吧。”
探春只好松开了紫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不敢抬头看胤祥，屈了屈礼，接着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胤祥道：“你受委屈了。”
紫鹃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滑倒，胤祥忙上前扶住了她：“当心，你也别强撑着了。想哭想就哭吧。”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训斥。她是主子小姐，我是奴婢丫鬟。可我早就不是贾府的人了，我哪里犯着她什么呢。”紫鹃已经泪眼朦胧，满怀委屈。
胤祥道：“好了，跟我上那边去吧，省得在这里受这些闲气。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我替你解解。”
紫鹃喃喃自语：“莫非我努力一辈子还是丢不掉丫鬟这顶帽子么，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奴才，是贱婢。再也改变不了。”
胤祥心疼的搂着她，两人就站在假山后面，他的语气异常的温柔；“如果你愿意，等有一天我可以做到的话，一定帮你改变你的身份。你再也不必受别人的白眼，再也不要受这些闲气，好不好？”
紫鹃轻轻一叹，双手将他推开，抹了抹眼泪，叹道：“殿下的好意紫鹃心领了，紫鹃原想着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人格尊严也是相等的，而不是要凌驾在别人的头上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人们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胤祥见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他不希望府里的下人们去议论紫鹃，也怕幼君找上来，那时候紫鹃更加尴尬，便拉了紫鹃出了纷园。一直来到了前面的小书房内。
“怎么带我上这里来？”紫鹃不解。
“你现在的心情见着宝玉他们怕更是难过，先在这里歇歇气吧。我们也说说体贴的话，到那边去了，我也没什么机会。”胤祥诚实的说道。
紫鹃一面感激他的体贴，一面又觉得两人这样单独相处有些不妥。胤祥将她按到一张圈椅里，自己却半蹲在她跟前，眼中饱含疼惜和怜悯。这样脆弱无助的紫鹃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除了深深的怜惜，心头涌出的是更多的想保护的情绪，胤祥低声问道：“不如你到我跟前来吧，这样我们可以长久的在一起，我也可以给你身份，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你。”
紫鹃推开了给她拭泪的手，头扭向了一旁：“不，请殿下见谅。如果殿下真是为紫鹃好，就不要让紫鹃做为难的事。”
胤祥道；“真的就让你这么为难么，你也不用怕幼君。她是个极敦厚宽容的人。”
“殿下不懂，也从来没有看透过。紫鹃想要的生活殿下这一生也给不了。紫鹃眼见殿下和福晋相敬如宾，难道还要这么不识趣的插上一脚，紫鹃成了什么人了。如果殿下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紫鹃真不敢再来贵府了，也不敢和殿下亲近了。”紫鹃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胤祥怔怔的看了两眼，感到极其挫败。他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颤抖的说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我不过三十刚过的人，却已经感到自己快要步入暮年了。心老了，也死了。唯一能够激发青春活力的也失去了。不过在世上耗日子吧。”
紫鹃心里顿时揪紧，她站了起来，说道：“殿下不要自责。人生的失意不过一时。再说殿下已经有了娇妻美妾的，不缺紫鹃这么一个。那些福晋们是殿下园中的花朵，而紫鹃么，用她三小姐的话说不过是一株惹人嫌的野草罢了。”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胤祥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这时候站在窗下的幼君擦了擦眼泪，便抽身离去。
胤祥捧着紫鹃那泪痕未干的脸庞，看着他心酸，直到他的嘴唇找到了刚才发声的地方。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紫鹃扬手推了推，却推不动。久久的，他放开了她，他眼中充满了激情，热烈的看着眼前的可人儿，低声问道：“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就一点位置也没有么？”
紫鹃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后来说道：“我想殿下不能强迫别人做任何事。”
“我强迫了你……”胤祥松开手来，耷拉着脑袋。眼睛只看着脚下的地板“我一直以为你肯上我这里来，是因为在你心中我有那么一点点可以让你心动的地方。”
其实到现在这个时候连紫鹃也不清楚面对跟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她明明知道自己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叫曹慕鸿的，不是他。可每当看见他忧伤的眸子还是会刺痛她的心，她会不由自主的替他难过，替他伤心。莫非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
不，不会的。不该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她要等慕鸿回来。
紫鹃思量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我心中产生的是一种悲悯，让殿下误解了。”
胤祥捶胸大笑道：“悲悯！悲悯！可笑的悲悯。我胤祥什么时候也沦落到要让一个女人来悲悯了。真是可笑，可怜，可怜。”
紫鹃看着他的举动，自己却毫无办法，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伤到了这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她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胤祥推开门径直走向了阳光里。他的背影却是如此的沧桑，如此的单薄。再一次刺痛了紫鹃的眼睛，眼睛里一片湿润。对，自己对他不过是一种对历史人物的悲悯而已，绝对不会有别的情愫。紫鹃最后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交辉园。
郁桢正和宝玉魏诚谈得正欢。
魏诚见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便道：“我们该回去呢，打扰了人家这么长的时间。”
紫鹃冷冷清清的说道：“好吧，该走了。”
魏诚先与胤祥作别，胤祥只略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蹙紧了眉头。石郁桢忙道：“我去送送两位，宝二爷先坐坐。”
宝玉并不在意，笑道：“郁桢兄请自便。”
紫鹃没和胤祥说一句话，就和兄长转身出去了。胤祥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仿佛觉得紫鹃这一走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了。也许自己真的要永远失去她。直到等紫鹃的身影从紫藤架下穿过，直到她的身影最后消失。
宝玉道：“殿下怎么呢？”
只见胤祥一脸的泪痕。胤祥也来不及拭，他撇下了宝玉自己先跑了出去，等出了门以后，他就愣愣的站在一方照壁下，他没敢上前。郁桢还一直在那里请紫鹃上轿，紫鹃却坚持不肯。
“石爷不用相送了，我和哥哥识路，顺便也好一路上买些东西。”紫鹃道。
郁桢只得作罢，不过却坚持要将两人送出府邸。石郁桢便在前面给两人带路，紫鹃走在最后面，走着走着，紫鹃仿佛感觉到什么。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胤祥正站在照壁下正目送他们离去。两人对望了一会儿，紫鹃硬着心肠回过头去，她再也没有扭身停下过脚步。
“爷，怎么不上前去送送。”绊云走上前来。
胤祥偷偷拭了泪，对绊云道：“你跑来做什么？”
绊云笑道：“爷怎么将宝二爷一人扔在那里呢？”
胤祥道：“回去吧，都散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