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回 再别（1 / 1）
曹慕鸿准备去贾家各处辞别一下，准备了几样见面礼，便和飞羽来到了荣国街。荣府街两道是生意小贩，偶尔有府里出来的车轿经过。
刚进门不久便遇着了贾琏。兄弟俩拉着手说了一阵子话，“好久没见曹世兄上我们贾府来了，怎么竟瘦了。听说出了远门，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当时走得匆忙，也没时间过来辞别琏二哥哥，是曹颉的疏忽。”
贾琏笑道：“宝玉正在老太太屋里了，曹世兄快过去吧。因为老爷有事吩咐就不陪世兄上前去了。”
曹慕鸿马上作了一揖：“琏二哥哥忙，不敢打扰。”
接着便有小厮来引领着他们到了贾母的院子里来。慕鸿隔墙听见有阵阵唱乐之声，便知道里面正在唱戏，整了整衣冠，交代了飞羽两句话便让飞羽先去了。自己一步步走到院中。果见大家正坐在廊下看戏。
“哟，真是稀客，这不是曹兄弟来了么？”最先发现他的是王熙凤。
大家听说都回过头来，曹慕鸿立刻上前请安问候。贾母瞪着眼睛仔细瞧了半天，犹不信，拉着凤姐问道：“你说眼前这个哥儿是曹家哥儿？”
凤姐笑指着说：“老祖宗难道没看清么，果然是曹家哥儿。不过人晒黑了些，模样却未改。”
王夫人等才道：“果真是。”
贾母才又欢喜起来：“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贵客临门。来，来。坐下陪我这老婆子看两出戏。对了，刚才宝玉还在跟前，这会儿上哪里去呢？”
鸳鸯答道：“宝二爷正在屋里了。”
“快叫他出来。”贾母心里高兴。
慕鸿谦虚谨慎的说道：“曹颉出了一次远门，没有来得及向老太太和太太嫂嫂们告辞，是曹颉的不对。”
贾母笑道：“你这么久都没过来，我们还以为你回南京去了。我就纳闷了，我们曹哥儿极是知书懂礼的，更何况我们贾曹两家又是世交，曹哥儿要回南边去定会来给我们说一声，哪知一声不说，就没个消息了。”
慕鸿赔笑道：“所以这次是来和老太太太太们告辞的。”
“告辞？”
“对，曹颉明天就要回南京去了。”话音才落，贾宝玉便走了出来。
“呀，鸿哥来了。”两兄弟见面对着作揖。贾母等在一旁看了觉得更好。黛玉和探春从房里出来了，黛玉低声在探春耳边说道：“你那夫婿回来了。”
探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跺脚喊道：“林姐姐再这样我可不饶人了。”
贾母道：“两个丫头上这边来坐吧。”
凤姐起身道：“今天老太太高兴，我去说给厨房让多做几样好菜来。”
贾母笑道：“你快去吧。”
慕鸿和宝玉说了好一阵话，这才见过园中的姐妹们，探春道：“听宝哥哥说曹哥哥去蒙古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鸿答道：“昨天才回来。”
“曹哥哥去做什么，怎么走那么远，耽搁那么长的时间呢？”探春笑问着。
慕鸿答道：“不过帮个忙，顺便看看风光，也算游山玩水了。”
宝玉听见这一句话可喜欢得紧：“要不是老太太和太太管得紧我也想跟鸿哥出去见见世面。”
贾母打断了宝玉的话：“小孩子家见什么世面。出一趟门前前后后小子们跟着都还不放心。哪里敢让你跑那么远的地方，你就和这些丫头们一样，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可吹不得风，淋不得雨。”
宝玉笑道：“老太太太娇惯了，我又不和姐妹们一样，本和鸿哥是一样的。”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宝玉又道：“不如请鸿哥去书房里坐坐，我有好些话要问鸿哥了。”
贾母道：“有去书房的，还不如你带了他去园子里走走。”
“好极，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宝玉拍手赞道便拉了慕鸿同去。
贾母便对王夫人道：“怨不得人人都说他们像亲兄弟。”
探春的眼睛虽然盯在台上，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恰在此时侍书上来说道：“姑娘的咳嗽才好些怎么又不吃药呢？”
贾母道：“是了，三丫头身上不好，好好养息身子。这些丫头们都不结实，我这林丫头才好些，三丫头又睡下了。一年这请医问药也弄不清。三丫头快去吧。”
探春答应着便和侍书回去。
贾母将黛玉拉到跟前叹道：“云丫头出嫁了，也不和女婿上我们这里来。她倒好，就是不知公婆怎样，若对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一辈子都在操心，儿女各有儿女命。不过听说卫家倒还好。云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贾母点头叹道：“我一年年的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见这些孙子孙女们个个都好，也就安心了。对了，昨天我听说大太太那边来人说来了官媒要给二丫头说婚事，究竟怎样？”
王夫人道：“大嫂子今天没有过来，儿媳也还不清楚。”
贾母道：“二丫头本就老实，也是可怜见的，得找户忠厚之家，就算穷些也没什么，不过帮几两银子，关键是要女婿人品好。”
王夫人答应着。
这里贾宝玉正和曹慕鸿游园，说着久别重逢的话，此时迎面探春走了上来，探春道：“大热的天两位哥哥怎么不进屋坐坐？”
宝玉道：“我和鸿哥正说这池子里鱼好，就看住了。鸿哥上怡红院喝茶去。”
“喝茶上秋爽斋也喝得。”探春飞快的说道，说后又觉得有些失言。
慕鸿微笑道：“三姑娘的好意慕鸿心领了，只是一会儿还要上前去和老太太告辞，以后再领茶吧。”
探春道：“听他们说曹哥哥明天就要回南京去呢？”
慕鸿道：“是，出来一年多早该回去了。”
探春无力的绞着手绢，低头想了半天，心中有无限的话却说不出口，直直的站了一会儿，侍书道：“怕药凉了，我们走吧。”
探春只得移步离开，走之前无限哀怨又充满热情望了曹慕鸿一眼。曹慕鸿只好装作不知。探春一面走一面向侍书抱怨着：“你总是在催着走，竟是催命一样。”
“太阳地下姑娘站久了也不好，手中又没个伞。”侍书道。
好不容易回到秋爽斋，探春长叹一声，跌坐在圈椅里。
等到将近黄昏回到居住的小院落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桐树下等候他多时了。
“才回来呀？”紫鹃问了一句。
“是的，他们硬留着，多坐了一会儿才回来。你就一直等我么，快请进屋坐坐吧。”慕鸿连忙邀请着。
紫鹃跟着进了院子，却不肯进屋。慕鸿让飞羽搬了两张竹椅出来。紫鹃问道：“林姑娘怎样？是不是又瘦呢？”
慕鸿道：“从我认识林姑娘起她仿佛就没胖过。”
紫鹃道：“我让你带我进去你又不答应。我一天都在担心，不知道她身体怎样呢，又没有好好吃饭，受什么委屈不曾。”
慕鸿道：“放心吧，她很好。我明儿一早就走，你就没什么要送我，或是要嘱咐的吗？”
紫鹃从怀里拿出一个香袋，里面装了几粒乳香，对他说道：“我总欠你一个香袋，我针线上的功夫向来不好，所以拿了一个现成的来送你。里面装了几粒乳香，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你别嫌弃才好。”
慕鸿满心喜悦的收下了，笑问着她：“就没别的话呢？”
紫鹃道：“希望你好好保重，注意身子，少喝酒。别的就没了。”
“坏丫头，回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也不饶你。乖乖的等我回来，好吗？”慕鸿拉着她的手郑重的说道。
紫鹃道：“你为我做的一切，一桩桩都记在紫鹃心中。未来怎样，我也不强求，只愿你平安，别忘了有个人在等着你就够了。”
慕鸿心上一软，握着她的手说：“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既然你不准备和我回南京，你们家里也不准备让你去。那么只好等我将家也搬到这里来好了。”
两人长久的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互望着彼此。此时夕阳洒满了院落。微风拂过，带来了阵阵的凉意，也吹得柿子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紫鹃只觉得心中有些酸酸，感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也在忍着眼泪，她不想让慕鸿为她担心，因为紫鹃心里不清楚，不清楚他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或是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他真不来了，自己也不可能跑到南京去，然后大叫一声：曹慕鸿，你给老娘滚出来！她做不到。
第二日一早，曹慕鸿带了飞羽来向魏家人道别。紫鹃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几回。魏常父子俩便要去相送，紫鹃孤独的站在紫薇树下，这一刻她没有再坚持住，滚烫的泪珠还是夺眶而出，落寞而无声的流淌着。他走了，真的走了。他曾说过，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站在身旁，可以后长久的时间里都不能见到他，当自己孤独时，当自己无助时，谁还会来替她解忧，给她保护。或许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这颗心早就系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