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回 冷面郎君（1 / 1）
四人终于踏上了前去蒙古的征途，出了张家口以后景物变得单调起来。越往西走走，呈现在眼前的便更多的是茫茫的沙漠，以及一些极少的针叶类的耐旱植物。
紫鹃顶不喜欢酷热干燥的空气，常常觉得脸上的皮肤仿佛要被撑开了一般，连嘴唇也常常开裂。四人里面只有她是姑娘家，他们也很照顾她，因为她怕风沙，所以常常呆在车里。驾车是他们三人轮流着，紫鹃所做的事不过分好四人的食物和饮用水。
曹慕鸿被轮换下来歇息，他就坐在紫鹃的对面。紫鹃将一个皮囊递给了他：“一上午也没见你喝什么水，快喝点吧。”
慕鸿接过了水，看得出他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经过这几日的风吹日晒已经见一些风霜了。那写在脸上的一些晒斑以及呈现出的暗黄色，都在诉说着这一路的不容易。
慕鸿喝过水后，发现紫鹃一直盯着他看，便笑了：“怎么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紫鹃摇摇头：“我是觉得你跟着我们吃苦了。”
慕鸿笑道：“这不算啥，我是向往外面跑的人。也算是跟着你们出了一趟远门了，就当一次旅行吧。”
紫鹃道：“若怀着这样的心思也还是不错的。”
慕鸿抓住她的手问道：“怎么几日下来你和我说话的时间倒少呢，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紫鹃讪讪的缩回手，低头说道：“总在一处，也没什么好说的。”
“理由有些牵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慕鸿直接的问道。
紫鹃扭过头去，尽量不去看他，“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难道不是吗？我需要你的鼓励。”慕鸿再一次握上了她的手。紫鹃分明感觉到他手上的干裂和一层层的茧巴，心里微微的发酸。紫鹃说道：“这越接近目的地，仿佛越没什么看头，梦想中的大草原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今天一上午了还是连绵不断的黄沙，太单调了。”
“再走几天就会看到你所希望的场景了，不知道你看到场景最想做什么事？”慕鸿感到好奇。
“又没相机可以拍摄，不过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那感觉一定挺美妙的。”紫鹃一脸的憧憬。
“你前面说的什么，我没大听明白。不过后面我听清楚了，你说想骑马，这个很简单，到时候我教你，如何？”慕鸿邀请到。
紫鹃笑了：“那好啊，我先预定了。”
“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说吧。”紫鹃大方的说道。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躲着我了，好吗？”
紫鹃又将脸别到了一旁，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或许从来就不曾有理智的情感。”
午时已过，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才看见一个搭建在荒郊上的两间茅屋，茅屋外面没有挑任何的幌子，屋前只有几棵刺槐。树下系着来往路人的马匹或是骆驼。屋外有好几张桌椅，坐着几个休息的行人。他们也打算在这么一个野店里歇歇脚，喝点水，吃点东西再上路。
四人选了座位，或许这一路很少有女人路过，特别是像紫鹃这样容貌清秀的更少。她一下车就立刻引来了几人的目光。紫鹃仿佛早就习惯了，并没表现出任何的羞怯，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贾芸一直见旁边那一桌上的穿灰色袍子一副道士打扮的人熟悉，愣了好一阵子。才记起那位是和宝玉来往甚好的柳湘莲，便要上去招呼，先是对桌上的两人行了一礼，然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位道友，莫非是柳二爷么？”
柳湘莲一惊，想不到在这么荒野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认识他，看了贾芸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印象，冷漠的说了一句：“敢问你是？”
贾芸笑道：“柳二爷和宝二叔是好友，自然不认得贾芸。”
柳湘莲听得他说什么贾，心想必是贾府里的人。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来，依旧冷漠的说了一句：“我不姓柳。”
贾芸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便又道：“可明明是柳二爷呀。我听说柳二爷是因为东府里的尤三姑娘从此后就不闻音信了。怎么做了道士呢？”
柳湘莲眉头纠结，闭上了双眼，说了一句：“柳湘莲已经死了。”
坐在这一桌的紫鹃也听见了这一句话，心里一震，很想听听这位传说中的冷面郎君还要说什么话。她所知道的版本里是他听信了谣言反悔，尤三姐因此自刎。她倒想听听这个冷面郎君心中到底有没有一点悔意。
贾芸素日里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柳湘莲的脾性，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讪讪的回到了位置上。紫鹃觉得好奇，打量了那柳湘莲两眼，只见他果然生得好相貌，肩上搭着一个粗布褡裢。头上挽着一个发髻，谈吐皆是与众不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只见两道浓眉，看不出什么身份，衣着也非道士，也没听他说过什么话。
紫鹃不闻柳湘莲下面的话，便冷笑着对自己的哥哥说道：“这世上还是女子的命苦，眼巴巴的等了五年，却换来这么个结局。可叹！可怜！”
柳湘莲听见了这话回头来看了紫鹃两眼，他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也没做什么分辨。
紫鹃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女人究竟还是为名声所累，可这名声也要看对谁，值不值得。最可惜的是一片痴心换来的是无限的猜忌，听不得一点的风言风语，原来人世间的情缘是这么的脆弱，这么的不堪一击。可笑，可笑！”
柳湘莲冷冷的问了一句：“姑娘是何人，为何句句都要捎带上小道？”
紫鹃道：“既然已经出了红尘，难道还在乎这些？”
柳湘莲冷笑道：“他们东府里有什么是干净的，那些肮脏的事人人都知道。我不会毁一个女子的清誉……”
紫鹃插嘴道：“可笑的冠冕堂皇。那尤三姐可是一朵淤泥里的红莲。”
柳湘莲冷笑道：“红莲？可笑！她不是和她那姐夫有了遮遮掩掩的丑事，他们贾家会这么急着将她嫁出去么。我心里明白得很，她早就失足了，我柳某不屑为妻。”
柳湘莲便要与他同桌的一道士模样的告辞。
同桌的便起身来，也背上了自己的褡裢。
紫鹃冷冷的说了一句：“难道这就是红尘中的报应么？”
和柳湘莲一起的男人突然发笑，“报应？若苍天有眼，却从来没开过眼。如今奸人得道，黑白颠倒，谈什么报应。”
曹慕鸿终于开口了：“报应不在眼前。”
那道士继续发笑：“荒唐！荒唐！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紫鹃一惊，她暗想，莫非眼前这人是香菱她失散的老爹么，眼前这人也是一身道袍，身形清瘦，两溜胡须，语言锋利，但又不像一个老者，年纪有几分对不上，紫鹃起身说道：“莫非是甄老爷么？可知你的女儿英莲在何方？”
道士看了紫鹃一眼，向紫鹃作了一揖：“姑娘认错了，老道不姓甄，不姓贾。虽然曾与一甄一贾为邻里，如今甄姓已经疯疯癫癫不知去向，贾姓是是非非，恩将仇报，老天无眼，无眼啊。”
紫鹃冷清的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可是从大火里逃出来的小沙弥？”
那道士不再笑了：“姑娘知道我，定也知道那贾雨村。如今那贾老爷可飞黄腾达？官路亨通？”
紫鹃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不是贾家的人，不知道这些。”
那道士听后大笑三声和柳湘莲骑上骆驼便走了。那驼铃声也渐渐的远去。
紫鹃心想，怎么这两个人会结伴同行。魏诚问道：“怎么谁你都认识？”
紫鹃笑道：“哥哥不知道这里面有好几段故事。”
“你的故事多，我也不问。”魏诚说道。
“姑娘刚才那番话可是骂死多少痴女负心汉。”慕鸿嘲笑道。
紫鹃道：“痴心女子负心汉，活该！活该！”
贾芸笑道：“没想到这个柳二爷还真跑去做道士了。可惜了一个人才。只是大家说得果然也不差，这柳老二当真冷面。”
紫鹃笑道：“管他什么冷面热面，人世间的情分如此。”
贾芸的语气中还有几分惋惜：“他们柳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到柳二爷父辈才渐渐败落的。这柳二爷别的正事也不做，那柳老爷在世的时候还好些。这柳老爷走后，这柳二爷越发没个拘束，最好交友，每日一帮世家子弟聚在一起斗鸡遛狗，舞枪弄棒，闲时串几出风月戏文。大家都说他有几分侠义。没想到竟然沦落如此。”
紫鹃陷入了沉思，她听说了一个与传说中不同的尤三姐，究竟是一朵红莲，还是陷入淤泥里的风絮，没有人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只听得曹慕鸿说道：“人生的际遇不过如此。”
当他们四人休整完毕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紫鹃接到了曹慕鸿递来的一顶只有一圈帽檐，垂着轻纱的斗笠。紫鹃还来不及细问，曹慕鸿已经走到前面的骡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