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三春晖（1 / 1）
胤祥回到房里后，几乎什么事也没做。来自右腿膝盖处的疼痛又隐隐的上来了。他只有无力的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疼痛的地方。
跟前的丫鬟有些看不过去了，忙上来道：“让奴婢给爷捶捶吧。”
胤祥道；“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丫鬟还想说什么。
胤祥十分不悦的呵斥道：“还不快滚下去！”
服侍的人很少见胤祥发无名火，只得慢慢的退了下去。
正在廊上的绊云听见了，也不等胤祥传话，就跑了进来赔笑道：“大正月里的，爷怎么发火呢？”
胤祥道：“谁说我发火了，你进来有什么事？”
绊云笑道：“讨爷的示下。”
“没什么事，你也散了吧。让我一人清静清静。”胤祥有些不耐烦。
绊云道：“才淳亲王府上派人来传话，让爷过去看戏吃酒。爷也该准备准备。”
胤祥皱眉道：“我哪里也不想去，七哥也未必怪我。再说我这病又犯了，倒不想让他们那些人来取笑。刚才四嫂邀我去还没去呢。”
绊云道：“虽然正月里不看医吃药，但也该请个大夫来瞧瞧。”
“瞧什么瞧，要好早就好了。还是她说得对，我这有一半是心病。”胤祥道。
绊云笑道：“那么要不派人我请魏姑娘过来？”
“多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下去吧。”胤祥只觉得内心烦闷。
绊云本最是能察颜观色之辈，料想主子内心沉闷也不好打扰便就下去。
胤祥很想静下心来，于是提笔抄写了一篇《道德经》无奈越写腿上的疼痛越加剧。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胤祥只得将笔一掷。忍着疼痛翻到了以前四哥送来的丹药，就着身边的水吃了两粒。
到了下午的时候才疼得好些了。胤祥也始终没出过他的园子。母妃留下来的琴仍然被锦袱包裹着放在琴盒里。胤祥取了出来。恰好他从书架上翻到了一本琴书。命人移了香炉来。胤祥试着操练几回，因他幼年时得母妃教训，加上本就天资聪颖，虽然不甚精妙但也大体懂得了。因此弹了一支《幽兰》，吟唱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吟唱完毕，心中顿生感慨。这年一过，他已是快三十二岁的人了。子女一大堆，可一点功业也没建成。到是落下这病根，还有皇宫中那位老人家的猜忌。常常让他感到不能释怀，兄弟几个也相争不下。
第二日的时候，胤祥让人在旁边的飞楼上搭了戏台。又设了酒宴，巳时二刻的时候贾宝玉过来了，晚些的时候曹慕鸿才赶到。
宝玉先与胤祥行礼问安，胤祥又带问候了贾母的贾政。
宝玉和慕鸿有些天不见，宝玉拉着慕鸿的手说：“昨儿就见焙茗小子拿了鸿哥的帖子来，不见鸿哥进府。我正想着要去给鸿哥拜年了。”
慕鸿笑道：“我们兄弟相称，真心实意，倒不要这些虚情。一切心神领会就好。”
宝玉心上喜欢，笑道：“鸿哥这话说得好。可恨我在家中诸过不便，又有长辈们的约束，这门不能常出。不是今天殿下相邀，怕也出不来。”
慕鸿道：“你们贾家规矩多，快把宝兄弟当成女儿来养了。”
大家笑了一番，胤祥又让绊云将昨日皇父赏赐所得的新制文房四宝拿了出来。送了慕鸿一个诗文笔筒，宝玉一方端砚，又赏了郁桢两支紫毫湖笔。
大家谢过之后，对面飞楼上便鸣锣开戏。唱的都是些热闹吉庆的戏文，并无什么新鲜可叙。曹慕鸿和石郁桢两人大谈美食。
郁桢道：“有俗话说‘食面者鄙，食米者贵。’可这北方大多都是吃面之人，我就吃不惯那白米。若有一天没有吃面总觉得过不去，看来我不适合在南边生活。”
慕鸿笑道：“那好米都产在长江一带，我们这里有的，不过是些小米黄米之类。熬粥还好，也容易消化。只是不管饱肚子。”
郁桢道：“说起吃面来学问也大。前几年一次偶然中去过杭州，吃过当地的一种叫做鳝面的，味道虽轻，但实不失其鲜美。至今都记忆尤深。”
慕鸿道：“南边虽以米为主，但也不少精致好面食。”
胤祥好不容易插了一句嘴：“看来今天的戏文不咋样。你们高谈阔论的，正好，府里新来了一个做点心的师傅。交代下去做几盘来。”
旁边服侍的听见了，答应着下去了。
宝玉笑道：“今天怎么不见琪官过来？”
胤祥道：“本说好要来，可今一早来话说他染了伤寒，开不了口。”
宝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胤祥起身拉了拉宝玉的衣裳，宝玉会意便跟着胤祥离了坐。胤祥请他到静室喝茶。
宝玉谢过后便坐了下来。
胤祥关切的问着：“宝玉书念得怎样？”
宝玉笑道：“不怕殿下笑话，自从家父上任以后，学业上的事也疏忽了。每日不过在园中和姐妹们一处玩笑。这一生就这么荒废也值了。”
胤祥道：“宝玉啊。你看我如今怎样？”
宝玉猜测不清胤祥的用意，只得笑道：“还请教殿下这话。”
胤祥道：“我们兄弟几十人，皇父照管我们也都是尽心尽力。我们这些兄弟中有爱文的有爱武的。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皇父却也真心实意的喜欢，处处带在身边。那时候是一个做父亲的骄傲，也是一个做儿子的骄傲。可以后又怎样呢。他老人家的用意我已经不清楚了。如今我活动的范围只有这狭小的空间。那堵宫墙隔出了两个世界。”
宝玉静静地听着，也不发表言论。
最后胤祥叹道：“为人子女者，总是以孝为先。我这里有两句话要对你说。”
宝玉依旧谦虚笑道：“请殿下赐教。”
胤祥道：“你假不喜欢读书罢，真不喜欢读书也罢。但凡在父母前做出一个喜欢读书的样子来。他们心里也是喜欢的。幼年时若得太多的溺爱，成年之后，焉得不得大病？”
这话虽然有些刺耳，但宝玉也没反驳的余地，谦卑的说道：“殿下说的极是。”
胤祥道：“这些都是我一路走过来悟出来的道理。如今就是想在他老人家跟前尽一点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如今你成了你们政老爷的长子，身上背负的东西总要多一些。”
宝玉道：“论孝顺二字，乃人之根本也。人生在世，哪有忘本背道的。”
胤祥笑道：“你能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今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除了拖着一条病腿，还有阶下那几棵梧桐芭蕉。是出不了这个园子了。”
宝玉笑道：“宝玉谨遵殿下的教诲。”
胤祥点头道：“以前皇父还夸政老爷为人谨慎，办事勤恳。为官的名声也好。”
宝玉含笑聆听着。
绊云进来道：“爷，外面石爷和曹爷请爷和宝爷出去看戏呢。”
胤祥道：“我这里有几句话要和宝玉说。马上就来。”
绊云笑着答应了，并不走。
胤祥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
绊云笑道：“石爷说爷留宝爷喝体己茶，不是待客之道呢。”
胤祥笑道：“这郁桢真把自己也当作客人了。这府里的好茶他还没喝够么，以前还姐夫前姐夫后的叫，如今到也和我客气起来了。我这去与他理论理论。”
胤祥笑着走了出去，宝玉忙起身跟上。那石郁桢和曹慕鸿还在那里天南地北的说着不相干的话。郁桢见胤祥过来了，忙起身笑道：“不知绊云进去给殿下说什么呢，殿下出来得也快。”
“好小子，难道我平日里亏待了你不成，还是你真把自己当作外人了。”胤祥劈头就问。
郁桢对旁边的绊云道：“你和我们家的疏桐到是一样的德行，学舌也快。我不说殿下和宝兄弟也不能这么快出来了。这里点心已上来，戏也唱过两出了。”
胤祥对绊云道：“你去将四哥送的茶叶拿来。”
郁桢笑道：“果然爷留着好茶叶是待贵客的。”
胤祥道：“你小子，难道忘了以前姐夫前姐夫后的叫了，这会儿和我客气起来是个什么道理。”
郁桢本想说，看在堂姐的面子上才这么叫的。可又想到堂姐已不在世，又怕勾起胤祥的不快。思量了一会儿换了别的话题，笑道：“殿下不知道，中玉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慕鸿老弟也是惯能吹的，见识也多。”
慕鸿谦虚的笑道：“梅溪别的本事没有，这瞎掰的功夫到日益见长。”
胤祥道：“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哼哈二将，最佳拍档。”
不多时就见绊云拿来了一锡罐，罐里装着上好的茶叶。郁桢看了看，道：“这不是殿下平日里喝的龙井。”
“这是外国进贡。”胤祥道。
郁桢笑道：“果然殿下把家底也般出来了。只是未必有我们中国的茶叶喝得适口。”
胤祥道：“我只尝了一次，和我们平日里所吃的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