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丫鬟命（1 / 1）
紫鹃正守在灶台边替林妹妹做一道百合红枣粥。厨房里的柳嫂子笑道：“从没见过哪个姑娘要吃什么东西，让身边的大丫鬟亲自下厨的，看来是林姑娘不相信我们这些婆子做的东西，嫌腌臜。”
紫鹃忙道：“我们姑娘倒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是怕嫌麻烦，想吃什么东西也不好说。只有我琢磨着，再说姑娘的身子弱，吃不了多少东西，我不过做些粥，做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姑娘能吃多少就多少，她身子不好，不能好好吃东西怎么成啊。柳嫂子多心了。”
柳嫂子砸砸嘴说：“怨不得都说林姑娘离不开我们的紫鹃姑娘。难得紫鹃姑娘有这一片心。老太太跟前也常说紫鹃姑娘如何如何好。虽说是这府里的大丫鬟，可一点也不拿大，我也是刚接手这个小厨房的。对园中各位主子的口味脾性也都不是很清楚，还要请紫鹃姑娘帮忙多指点指点。”
紫鹃笑道：“柳嫂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这里正说着，突然袭人打发了小红来捎话：“柳嫂子，袭人姐姐说让柳嫂子做一道玛瑙鸡片什么的。”
柳嫂子忙笑道：“袭姑娘不是不爱吃鸡么，怎么今天突然想要吃了。”
小红忙道：“不是袭人姐姐要，是宝二爷要。”
柳嫂子笑道：“这宝二爷就会折磨人，这时候哪里来得及。”
紫鹃想了想便道：“这是一道江南菜，柳嫂子放心。说不定紫鹃能帮帮柳嫂子。”
柳嫂子喜出望外的说：“那可是我的福气了。”柳嫂子又看了小红两眼，想起曾琏二奶奶要她过去的话，便道：“听说小红要跟琏二奶奶去呢？可有准信了没？”
小红道：“可能就这几天吧。”
柳嫂子道：“你是有福气的，跟着琏二奶奶多少也能学些本事。不像我们五儿，和你差不多年纪如今还在家闲着。偏她身子也不结实。”
小红笑道：“我去了琏二奶奶那边何不让五儿将我的空缺补上，我见过五儿几次，模样更是没话说。虽说宝二爷屋里人多，可添这么一个也不多什么。”
柳嫂子心里想的也正是此事，点头叹道：“我也正是这么想哩，等她身子养好些再说吧。”
小红看了看紫鹃忙道：“紫鹃姐姐又为林姑娘准备什么好吃的？”
紫鹃笑道：“也没什么，不过熬个粥儿。”
小红笑道：“姑娘们都夸紫鹃姐姐能干，真羡慕林姑娘。”
紫鹃道：“这有什么，如今小红跟着琏二奶奶也算是攀了高枝了。”
小红脸一红便道：“什么高枝呢，难得琏二奶奶瞧得上我。好了，我不多说了，还要回袭人姐姐的话了。柳嫂子做好后就自己端去吧。”
柳嫂子忙答应着。
紫鹃熬好了粥，盛好后，用托盘端了。柳嫂子拉着紫鹃说：“我让五儿替紫鹃姑娘送到潇湘馆去吧。我还需要紫鹃姑娘的帮忙呢。”
紫鹃笑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柳嫂子就一定会帮忙。还是我亲自跑这一趟吧，马上就过来。怕我们姑娘有什么吩咐，我也得去支会一声。”
柳嫂子心想这样也好。紫鹃端了托盘便出去了。
哪知林黛玉此时并不在潇湘馆，正在怡红院里和宝玉他们说话哩。紫鹃只得端到怡红院来。怡红院里此时也热闹，迎春三姐妹并宝钗、李纨都在此处，还有那个曹慕鸿。他们像是在联什么诗。黛玉回头见紫鹃站在身边忙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紫鹃笑道：“家里没人，雪雁说姑娘上这里来了，可不假。”
黛玉看了看紫鹃端的东西又问：“你拿的是什么？”
紫鹃道：“早上见姑娘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特地去熬了百合红枣粥来，姑娘尝尝。”
黛玉想了一番便道：“你先拿回去吧，怎么送到这里来了。有客人在此，让人知道还以为我素日轻狂惯了。”
紫鹃心想林妹妹本来就有些小心眼，因此也不和她计较，便端了东西要往外走。哪知宝玉突然叫住了她：“紫鹃，显得你只是林妹妹的丫头，只做给林妹妹吃。为什么不做来我们大家吃？”
紫鹃白了一句：“难道我就是该做饭的么？”
宝玉被堵得没话说，黛玉忙道：“好啦，你快回去吧。”
紫鹃便往外走，宝玉道：“这个紫鹃今天是怎么呢。”
慕鸿冷眼看着这一幕，他一句话也没说。以至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谁也不知道。慕鸿出了怡红院，站在烟波桥上见紫鹃正好在沁芳亭里。忙几步跟了上去，道：“你这个丫头也真有意思，让宝玉好没意思。”
紫鹃当是谁，回头看时见是曹慕鸿忙道：“曹爷也来看我一个小丫头的笑话了。”
曹慕鸿忙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姑娘错怪了。”
“错怪还是没错怪，有什么要紧的。我不过一个服侍人的丫头罢了。我抢白了宝二爷，他心里有气一会儿我就给他道歉去。”紫鹃冷笑道。
慕鸿没说什么，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紫鹃良久才说：“怎么偏偏是个丫鬟，可惜了。”
紫鹃冷笑道：“谁让我们生来卑贱，是伺候人的命呢。不比曹爷生来是做公子哥儿的命。”紫鹃说后就自个儿走开了。
慕鸿站在那里，刚才紫鹃的话听来怎么这么刺耳，如果让他选择，他倒不愿投身到曹家，做一个诸事不管的米虫少爷。
紫鹃将粥端到了潇湘馆，她坐下来心想，黛玉是不爱吃这油腻的劳什子玛瑙鸡片，定是那姓曹的想出来的，所以宝玉才叫厨房做。真是的，没什么事逞什么能呢。包揽了这件事还得做下去。
没多久黛玉便回来了，看见紫鹃闷坐在那里过来推推她：“我的紫鹃姐姐，生气呢？”
紫鹃抬头见是黛玉，勉强的笑了一下：“紫鹃哪里敢生气呢。”
黛玉笑道：“我们紫鹃也是有脾气的，以后我可不敢惹你了。才宝玉说了那句话，现在正后悔呢。还说让我过来给紫鹃姐姐赔个不的，你也大人有大量，消消气。”
紫鹃道：“我真没生气，姑娘多心了。我想姑娘胃口不好，特意熬了粥来，姑娘又不吃……”紫鹃眼圈一红，眼泪欲要滴下来。
黛玉忙道：“通常都是你哄我，今天我也哄哄你吧。哭多了不好看，难道眼泪也是能传染的么。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常常是有口无心。我这就乖乖的吃东西，好不好？”
紫鹃几时见过黛玉这番态度，若再赌气下去也就太说不过去了，忙笑道：“身子是自己的，姑娘要多珍惜。”
黛玉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时常劝我。在你的调养下，今年觉得比往年要硬朗些了，若没有你，还不知道怎样呢。”
雪雁已经将热好的百合红枣粥端了上来。黛玉当着紫鹃的面吃了，一点也没剩。紫鹃才放下心来，微笑的看着她：“这就对了。”
黛玉喝完了粥，宝玉就跟着进来了。见紫鹃没有生气因此上来赔笑道：“紫鹃姐姐对不住了。”
紫鹃笑道：“我也不是那起小气的人，宝二爷用不着这样。哪里有主子给奴才赔礼的，若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又要责怪紫鹃了。”
宝玉笑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紫鹃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今天偏要提起可知心里有疙瘩。”
紫鹃一甩绢子说了句：“我还要去厨房和柳嫂子说说话。宝二爷就在这里陪陪姑娘吧。”
宝玉微笑不语。黛玉只坐在那里点头含笑，对宝玉道：“我这个丫鬟可厉害不厉害？”
宝玉一摊手说：“了不得，我以后可不敢得罪她了。”
黛玉抿嘴一笑：“其实紫鹃丫头的好处我是没法和你说清楚的，能得到她在我身边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和她又投缘，总感觉像亲姐妹似的。”
宝玉半开玩笑的说：“我们两个这辈子是不可能分开了，再添上你的紫鹃，和我那边的几人。只求这一辈子守着你们几个就够了。”
黛玉见他又说出这样的痴话来，飞红了脸，扭过身去道：“你去吧。”
“我才来，上哪里去呢。见着别人也怪烦闷的。”宝玉去牵黛玉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凉，宝玉握得更紧了。黛玉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里盛着一种温柔，冷笑道：“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你在我这里杵着，可留下什么金呀，银呀的，那可怎么好呢？”
宝玉笑道：“你还说得来劲了。”便作势要胳肢黛玉，黛玉抽身逃了，气喘吁吁的说：“好哥哥，饶了我这一遭，以后再也不敢了。”
宝玉见她面颊顿生两朵红云，说不尽的娇羞妩媚。宝玉叹了一声：“好妹妹，你放心。别人存什么样的心思我不管，我的心思妹妹都是知道的。”
黛玉拿绢子盖着脸说：“二哥哥这话我不明白，你说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宝玉道：“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明白我说什么吗。”
黛玉便不说话了，难道真的是自己不放心的缘故，才白白赔了自己那么多的眼泪。想到这里，一行清泪又滚落下来了。宝玉忙掏出绢子为黛玉拭着：“好妹妹，你的眼泪几时干过。想想一个人到底有多少的泪水，能经得住天天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