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李嬷嬷（1 / 1）
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黛玉站在窗户下望了半天，紫鹃过来笑道：“姑娘身子又不结实，怎么站在风口。”
“宝玉今天可进学堂呢？”黛玉问了一句。
紫鹃笑道：“恰巧刚才遇见了宝二爷房里的晴雯，说宝玉吃了饭就出去了。并没去学堂。”
黛玉叹道：“果然他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正经做出什么事来。指不定又去哪个姐姐房里说话去了。”
紫鹃笑道：“难道我们姑娘对宝玉不放心么。”
“你这话从何而来，我有什么放心的不放心的。”黛玉问着紫鹃。
紫鹃笑道：“姑娘想要出去就出去吧，四处走走也好。整天在屋里闷着也会闷出病来。找姑娘奶奶们说说话也好。”
“似乎要下雪的样子。”黛玉叹道。
紫鹃忙将下雪天里穿的大红羽缎褂子拿了出来替黛玉穿好。紫鹃笑道：“姑娘在屋里悬心，还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难为你了。”黛玉笑道，“你整天也忙，今天不用跟着我。也没什么事要办的，你也去找找那些交好的姐妹们说说话。”
紫鹃笑道：“多谢姑娘的体恤。”
黛玉独身就往外走，紫鹃忙道：“雪雁和春纤快跟了去。”
黛玉回头道：“只怕没她们我还痛快些了。”
紫鹃想没去跟着毕竟也不妥，于是王嬷嬷带了两个小丫头跟去了。紫鹃远远的送黛玉出去以后，果然见天空就飞起雪花来，紫鹃觉得很新鲜，她是南方人，在冬天很少见过下雪，便呆住了。
眼看着那雪越下越大，雪雁出来笑道：“姐姐不怕冷吗，怎么站在外面？”
紫鹃回头见雪雁站在屋檐下面，于是就过来了，“小丫头，今年的这场雪下得倒早。”
雪雁笑道：“这还没入冬了，天气说冷就突然冷了，眼看着还有几天才是小雪。”
紫鹃笑道：“好在趁着昨天的太阳好，把那些带毛的衣服都晒了一遍。”紫鹃一面说一面进屋来，她把窗户都打开了，虽然说外面冷，但也要保持新鲜的空气流通流通。接着又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
雪雁正在炕上吃零嘴。紫鹃过来笑道：“雪雁姑娘今天没什么事可做了么？”
雪雁摇摇头：“没事了。外面又下着雪，多冷啊，我才不想出去了。”
紫鹃突然想道黛玉走的时候穿得少，也没个取暖的东西，便将一个手炉拿给雪雁：“你把这个给姑娘带去吧。”
雪雁道：“姑娘又没说在什么地方，难道要挨着每个姑娘那里去找。”
紫鹃笑道：“准在梨香院宝姑娘那里。快去。”
雪雁便高兴的接过手炉，戴了风雪帽急急忙忙的出去了。紫鹃在后面喊着：“当心点，别滑了。”
雪雁回头笑道：“姐姐就放心吧。”
屋里变得格外的冷清，只两三个做粗活的小丫头在隔壁房里烤火。此时也用不着她们，紫鹃想过去找袭人说说话，于是叫来了春纤吩咐道：“我出去一下，好生看着屋里的火盆。若姑娘回来了找我，我在袭人姐姐那边，答应着就来。”
春纤笑道：“姐姐放心。”
紫鹃披一件披风，出了屋子便摇摇晃晃地到了宝玉的房间。袭人正在炕上做针线，紫鹃进来笑道：“袭人姐姐辛苦了。”
袭人一抬头见是紫鹃忙起身笑着让坐：“紫鹃妹妹难得过来，怎么不姑娘没过来？”
紫鹃笑道：“姑娘一早就出去了，宝二爷也不在房里么。”
袭人笑道：“宝玉哪里能在屋里呆着，一大早的说是去看宝姑娘去了。”
紫鹃点点头，袭人忙让蕙香倒了茶来，紫鹃忙起身接了。她听得里屋里一群女孩子在说说笑笑，紫鹃便笑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
袭人笑道：“宝玉不在家她们也胡闹起来了。”
紫鹃点头道：“袭人姐姐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呢？”
袭人忙道：“我这里还有活儿没做完了，宝玉说要个香袋，偏这两日天又冷，我身上又不大舒服，竟做了好几日也没做完。说让晴雯做吧，那小蹄子就知道偷懒。”
晴雯耳尖，忙在里面高声说道：“袭人又在和谁编派我的不是呢？”
袭人忙道：“我怎么敢编派你。你正经玩你的吧。”
紫鹃陪着袭人说了一通话，便也掀了帘子来到里屋。只见好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围着火盆摸牌做戏。
紫鹃点头道：“还是你们这边热闹。”
麝月抬头对紫鹃笑道：“紫鹃姐姐也坐下来玩两把。”
紫鹃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吧。”
紫鹃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这一幕竟然觉得如此的熟悉，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寝室的那几个一到没有课的时候就变成了赌场。真是没个一刻的安静，眼前这个场面也颇有些相近了。
紫鹃见书案上摆着几张裁好的红纸，纸上写着“绛芸轩”三个字，紫鹃便知道那是贾宝玉的笔记，写得真是不错。可贾政还时常批评他不肯读书写字呢。
麝月叫道：“哈哈，果然是个六，快点给钱给钱。”
晴雯有些不服气：“麝月也要赖账么，大家都看着了，明明是个四。”
秋纹和碧痕两个小丫头说：“我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麝月姐姐快把钱放下吧。”
晴雯挑眉笑道：“麝月好个没脸的，这么几个钱也输不起呀。”
麝月将手里的牌散了一桌，“不来了，不来了。好没意思，大家都耍赖了，总共一上午也没赢几个子儿，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晴雯扭头对紫鹃笑道：“紫鹃过来坐吧。”
紫鹃连连摆手：“不用了，你们玩吧。”
麝月将赢来的钱一一的数了，晴雯见麝月不来，于是叫了茜雪补上。茜雪本来还推辞了一番，但被众人拉不过也只好坐了下来。
麝月过来与紫鹃笑道：“紫鹃姐姐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我们那边来。每次到你们房里都是这么热闹。”紫鹃笑道。
麝月道：“就数着屋里的丫头们多。宝玉出去了反正大家也没事。”
这时突然李奶妈拄着拐棍进来了，“我听见谁又在喊宝玉的名字了。宝玉好歹也是个爷，你们怎么这么没规矩，私底下就叫他名字。让别人听见还以为这屋里是没教养的。”紫鹃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光景的妇人，瘦骨伶仃的站在门口，头发在脑后挽一个大大的发髻，或许是常年保持这种发型，以至于前额有些谢顶了。不知这么的，紫鹃突然想到鲁迅笔下的那位细脚圆规的豆腐西施来，或许在年轻的时候也还算有几分人才，可如今怎么看都有些未老先衰。
晴雯见李奶妈来了有些不高兴，于是也不看她，便说：“李嬷嬷这时候来做什么，宝二爷不在屋里。”
“他今天吃了多少的饭，如今又去哪儿呢？”李嬷嬷问着。
麝月一一回答了。李奶妈见桌上有一盅茶，忙端了起来，喝了两个，众人也拦不住，晴雯道：“那是宝二爷早起叫沏的枫露茶，李嬷嬷这会儿喝了，宝二爷回来又有说的了。”
李嬷嬷顿时就说：“宝哥儿是我奶大的，如今就喝他两口茶也喝不得了么。就是说到老太太面前去我也是有理的。”
众人只觉得她讨人嫌，也不去理她。李嬷嬷站了一阵子，见格子上放着一盘包子，忙道：“这个宝玉也未必吃得了，我拿回去给我孙子吃。”
晴雯冷笑道：“快别动，那是宝二爷临走前特意留给袭人的。”
李嬷嬷笑道：“袭人算个什么东西。如今她也给我拿大么。那是你们太抬举她了。”于是就将豆腐皮的包子叫跟来的小丫头端去了。
袭人在外面的房里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些话，也不说什么。
李嬷嬷走之前问了一句：“宝玉在哪里去呢？”
麝月回道：“早起的时候去了东府，后来回来过，这会约摸在宝姑娘那里吧。”
李嬷嬷便出去了。晴雯在后面小声的骂着：“好没脸的老货，每次过来不是这里不如意。就是那里不如意。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挑拣的地方。总叫人不得安心。”
袭人进来对屋里的人说：“你们也别闹得太不像话了，晴雯，那个袋子我还没做完了。你抽空做做吧，实在支撑不住了。我得去躺躺。”
晴雯冷笑道：“袭人要躺就躺着去，这么冷的天我才不做那些了。反正也用不着在宝玉面前去讨好。那些香袋儿多少没用过的。我看还是将就些吧。”
袭人也不理会，只好回自己的床上去睡觉。紫鹃过来问着：“袭人姐姐不要紧吧，若是不好便请个大夫来看看。”
袭人笑道：“多谢紫鹃妹妹的关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躺躺就好了。”
晴雯依旧和丫头们玩。
紫鹃又看丫头玩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屋里春纤正和两个丫头在炕上抓子儿了。紫鹃便问：“姑娘还没回来么？”
春纤摇头。
眼看接近傍晚的时候，雪雁和王嬷嬷回来了。
紫鹃忙问：“怎么不见姑娘？”
雪雁道：“姑娘在宝二爷那边，说一会儿就回来。”雪雁继续抱怨着：“姐姐不知道，姐姐叫了我给姑娘送手炉去，姑娘还奚落我，说我不该听姐姐的话。”
紫鹃忙问：“当时还有谁在场？”
雪雁回答：“姨太太，宝姑娘，宝二爷都在跟前了。叫人好没意思。”
紫鹃笑道：“姑娘说的那些话可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这小丫头在外面讨了酒喝，回来还抱怨着抱怨那的。好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