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四)(1 / 1)
之后,黄晴川独自一人上路,途中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竟是胡有能和陈东渐。她摸了摸两人鼻息,胡有能已然死去,但陈东渐仍有微弱的气息。她给陈东渐输入一点真气,又摁了他人中,陈东渐缓缓张开眼睛。
“夫人……是你……”
“陈寨主,是谁向你们下毒手?”
陈东渐内心愧疚,泪如泉涌,道:“我……我真是糊涂虫,我误以为胡有能是内奸,把他杀了……”
黄晴川懵然:事情怎么越发复杂?
“陈寨主,那谁打伤你了?”
“是……是云芃……”
“他是什么人?他为何要伤害你?”
“别……别问那么多,快……快追上去……保……护……大……”他还没说完就咽气了。
黄晴川有如坠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辨不清南北西东,善恶好坏。她反复地问自己:人家腥风寨的事究竟还该不该理?自己的职责,不过是运送一桩镖到青旗镇而已,为何要苦苦纠缠于这场江湖仇杀之中?然而置之不理,又断然不行。玉琤临死前泣血的嘱托,陈东渐咽气时心中的惦念,自己能置若罔闻么?况且,玉琤所言非虚,西顺镖局自接下这桩镖开始,命运便已和腥风寨紧紧连在一起,唇齿相依,否则,腥风寨里何以会有一个与自己相貌酷似的人?何以会有一幅和锦盒凹槽完全吻合的卷轴?
她将腰间锦盒系紧,一挺胸,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她深信:一切的秘密都会在腥风寨身上找到答案。
可是今天,当她看见林路遥面上露出虚假的表情时,又不禁犹豫起来:眼前这个人值得自己帮么?
“夫人!”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缪以清。
“缪寨主,你伤好点了么?”
“呵,呵,”缪以清苦笑两声,“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成了云芃的手下败将。若非夫人及时赶来,恐怕我再没机会和你说话了。我的伤不要紧,不知道路遥她怎样了?”
黄晴川记起上次林路遥受伤,缪以清为她疗伤时,眼里噙满心疼着紧的泪水,已知他对人家情有所寄。
“她只是悲伤过度晕过去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缪以清似乎不相信黄晴川的话,定要上前亲自摸过林路遥脉搏,才舒一口气道:“还好,一点不碍事的小伤。”
黄晴川道:“对了,陈寨主和小涓怎样?”
缪以清道:“他们也好点了。倒是大寨主的伤刻不容缓。为了延续他的性命,我几乎耗尽内力,替他压住随时攻心的剧毒。但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之前我们几位寨主分道扬镳时,曾约定十月初五日于甄田古镇会合。那里隐居着旷世神医数人,定能救回大寨主的性命。我伤势过重,恐怕不能随行了。夫人和少寨主、徐寨主既然身体无碍,还请尽快把大寨主送到那儿去。”
“然则你打算孤身一人留在这儿养伤?”黄晴川说的是“打算”,但缪以清所理解的却是“甘心”之意。他沉吟许久。黄晴川知道他舍不得林路遥走,于是道:“要不我叫少寨主留下陪你。”
缪以清一脸怅然道:“她断乎舍不得离开大寨主身边。她的心湖中,倒映的永远都是大寨主伟岸的身躯。只有那样,她才会认为自己真正活在世上。”
“缪寨主……”黄晴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天气越发寒冷,刮面而来的风已分不清是秋是冬。小镇的街道人影稀疏,仅剩寥寥数处卖包点的小档,仍招徕着萧条的生意。日色惨淡无力,照在离人心上,怎不黯然神伤!
几匹疲惫的马,驮着几副腥风寨的落魄之躯,和一辆“吱吱”作响的破旧马车。一只挥之欲断的手,只作道别,不作挽留。
“路遥,路上要小心。若是云芃和窅幻山庄的人再来侵犯,记得只宜智取,不可力拼。”辞别的话,只有缪以清对林路遥说得最多。
“缪寨主,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在羊蹄坡安心养伤。大寨主的性命,我和夫人、徐寨主以及小涓会看好的。”
一阵风拂过林路遥脸,乱了耳际的长发,她用玉指轻轻理了一下。如此撩人的动作,教缪以清更依依不舍,一把拉住马缰绳,硬要多说几句:“三天后,我马上追赶你们!”
“不,你的伤三天好不了。”
“路遥,我……”
林路遥移开缪以清的手,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缪寨主,后会有期。”她明白:越是让缪以清多看几眼,其不舍之情越是多增几分。
“驾——”她的马跑在最前,再无回头了。徐康谓缪以清道:“君心匪石,不可转也。缪寨主,多思无益!珍重!”
黄晴川亦道:“少寨主心有所属,缪寨主也不要耿耿于怀了。虽知‘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有些事情,想在心头比挂在唇边更好。珍重!”
二人两腿一夹马腹,登途而去。但见人影渐远,长留此地的,只有一颗静默的心,以及不停在衣服下摆处打转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