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夏夜乘凉两相依(1 / 1)
因为天已经黑了,武松没有去见县太爷,而是直接回到了家里。
大郎已经上楼睡了,金莲一个人在院子里乘凉。看见他回来,金莲高兴地又是忙着给他打水洗脸,又是急着给他切西瓜吃。两人心中的柔情蜜意,反被掩盖在了这些平凡的、琐碎事情之中了。
实际上恋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在见面之初总是难于表达,羞于表达。只有在静下来后,在他们慢慢的相互爱抚之中、在情与情的碰撞交融之下,气氛恰当,场景适合,他们的情感才可能自然地宣泄,不至于羞于启齿,难于启齿。武松和金莲这会儿就是这样,他们把这些天来苦苦的思念和眼下相逢的喜悦,都化作了这些很平常的、具体的、外在的言行。当然这些言行看似平淡,实则也满含着爱意。
武松吃了一口西瓜,清凉爽口,感觉体内的热气马上消除了不少,他惊奇地问:“西瓜怎么这么凉?你怎么弄的?”
金莲笑道:“我把西瓜洗净后,冰在了水缸里。”
武松夸赞道:“你真有办法。西瓜不但降了温,好像也更甜更脆了。”
这就是金莲,不但大处让你欣赏,就连日常小事,也处处透着灵秀,体现着聪颖与智慧。碰到难题,她经常会灵光一闪,毫不费力就想出了解决办法。而且,这些办法都简单易行,效果极佳。春天的时候,后院的桃树生了虫子,桃叶卷曲枯萎,桃树好像抵抗不过病虫的侵害,快要死了。金莲突发奇想,把大蒜捣碎,兑上适量的水,喷洒在桃树上,虫害竟然给治住了。桃树得救了,经过几天的休养之后,逐渐生出了新的嫩叶,新鲜翠绿的叶子代替了残枝败叶,桃树又是一身碧绿,生机依旧。
堂屋里的摆设变了,多了张新买的竹床,别的家俱也挪动了位置,看起来很新鲜。
见武松在看那张竹床,金莲说:“我前几天刚买的。天太热,你和大哥睡在一起不行,我就去买了这竹床,你就睡在这儿,好不好?”
武松说:“好,睡在这儿凉快。”
一路上骑马赶路,武松衣服的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金莲看见了,说:“我给你弄洗澡水,你好好洗一下澡,把衣服换下来。我先上楼去。”
武松听金莲要上楼去,就说:“你不用上去了,我提桶水在后院冲一下就行。我们在村里天天晚上在河里泡着,现在简单地冲一下,我把衣服换下来。”
武松说着就去厨房提来一桶水,另一手拿着瓢,又在拿回来的包袱里取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挟在腋下,就往后院走。
金莲笑着问:“用我帮忙吗?”
武松也笑了,不好意思地瞪她一眼说:“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说:“你别上去啊!我还有话跟你说。”
武松怕金莲这会儿就上楼睡觉去。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金莲说,他要告诉她,这些天他是怎样地想她。他人虽然没有回家,但他的心天天都要回来。她怎么使他魂牵梦萦,辗转难眠。他怎么归心似箭地想早一刻见到她,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一直想象着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当然不是像刚才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平静让他心不甘。可实际上那是自己所为,没有人规定他必须那样。武松明白,不管他心中怎样激情荡漾,表现出来的却总是和心中想的差距很大,不及想的十分之一。她不在跟前时,想象中他好像什么话都可以对她说出来,可一旦两人在一起时,有些话却说不出口,有时也觉得没必要说出口,只是自己在心中暗自享受。他知道,等会儿和金莲在一起时,他还是会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代替心中的真情实感。没有办法,情感不能直白到想什么就说什么。特别是恋情,总会把炽热的激情用平淡无奇的语言表达出来,有时是顾左右而言他,有时是口不对心,有时还能点到为止,有时甚至是南辕北辙。好在恋人之间都心有灵犀,无须太多赘述,太过直白。那些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自然心领神会。这好比曲径通幽,反而情趣倍增。
武松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短的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湿漉漉地,他说:“洗一下真是凉快多了。今天天气可真热。”
金莲说:“是很热。但大哥不怕热,你看他照样能在屋里睡着。”
武松笑道:“哥从小就是这样的,他不怕热,他怕冷。”
他们熄灭了油灯,两人拿着小凳坐在院子里乘凉。金莲手里拿着一个芭蕉扇为两人扇风取凉。
金莲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听金莲这么说,武松笑着问她:“我这些天没在家,你没话跟我说吗?”
金莲笑了。她想起武松刚才说的话,就问:“你们在村里,天天晚上去河里洗澡啊?”
“是啊。”
“太好了!男人就是好,可以去河里洗澡。”
“那里的女人也去河里洗澡。”
金莲吃惊地说:“是吗?女人也去河里洗澡?和男人在一起?”
武松笑道:“怎么会和男人在一起呢!当然是分开的。他们那儿也不知道是多少辈传下来的风俗,每年天热的时候,有个河湾就成了女人的天下,村里的女人每到黄昏的时候都三五成群的结伴去那里洗澡。说人多的时候满河湾都是女人。男人是绝对不能靠近那里的,即使是白天,男人也不会到那里去的。他们说女人中午都可以在那里洗澡,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金莲听了羡慕不已,赞叹道:“太美了!竟有这么好的地方,简直是瑶池仙境。”说着她一脸向往地描绘道:“太阳落山了,余辉洒满大地,暑热在渐渐地消退,晒了一天的河水也温热适宜。一群要好的姐妹,结伴来到河边,沐浴戏水,嬉笑玩耍。啊!太好了!真成了仙女下凡了。”
武松看她心驰神往的样子,就笑着说:“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早知道的话,我带你去。”
金莲说:“你就会哄我!现在回来了才这样说,落一空头人情。”
武松笑了:“真的。以后有什么好去处,我一定带你去。”
“这还差不多。”金莲说完,又撒娇地说:“那这会儿让我枕到你腿上。”
武松心里正巴不得呢,他也渴望着和她更亲昵的接触,就愉快地说:“好!来,把扇子给我。”
金莲把头枕在武松的腿上,脸仰望着星空,一脸的满足。刚才他回来之前,她一个人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这乘凉,心情孤寂郁闷。没有他的日子里,她除了思念他还是思念他,想他就是她精神的全部。现在他回来了,他带给她欢乐,带给她幸福,带给她无比甜蜜的感受,这些他知道不知道。天气真热,蝉都像受不了似的,叫的一声比一声紧,吵的人心烦意乱,觉得更热了。墙根下有两只蛐蛐“瞿—”“瞿--”地叫着。金莲想它们肯定是一雄一雌,一对爱侣。听那叫声,一个宏亮饱满,亢奋激昂;另一个清脆委婉,悦耳动听。它们是在用叫声示爱吗?想到这里金莲笑了,她说:“哥,你听,那边有两只蛐蛐,叫的多好听。”
武松这时正一只手轻轻地摇着扇子,为金莲扇着风,一只手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长发绕指,满腔的爱意都集于手上。听了金莲的话,他说:“嗯,是很好听。”
金莲说:“它们肯定是一对情侣。”
听金莲如此一说,武松暗自笑了起来,心想:真傻!这都不懂,雌蛐蛐是不会叫的。他说:“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一对情侣?”
“你听,它们的叫声,一个亢奋激昂,一个温柔婉转。一定是一对情侣。”
武松在心里笑了,那是你的心态所使吧,现在看什么都和情爱有关了。一高一低两只蛐蛐地叫声,竟然被她想象成了这么浪漫的事情。武松不忍破坏她美好的遐想,就让她把它们当成是一对情侣吧,别让真相扰乱了她的心境,影响了她的情绪。
武松问:“小时候玩过蛐蛐吗?”
“没有。女孩子谁玩那个,那是男孩玩的。”
武松暗自笑道:难怪你不知道这些。
他的手还在抚摸着金莲的头,当他的手挨到金莲的额头时,感觉到金莲额头上出汗了。今晚太热了,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一动不动,而金莲还穿着长衣长裙。武松心疼地对金莲说:“你把外边衣服脱了吧。天黑了,又没有别人。”
金莲误会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笑道:“你动什么坏心眼呢?”
武松也笑了,说:“小坏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怕你热的难受。把外边衣服脱下来吧,就你跟我,天又这么黑,别那么拘礼。”
金莲固执地说:“不行,这不行。”
尽管他们已经这么相爱,但他们没有成亲,金莲还是有所顾忌的。她不能太放肆,太越礼法,所以她坚持说不能脱外边的衣服。
武松看她那样坚持,就笑道:“好好好,算我没说。你还是枕在我腿上吧,我给你扇风。”
金莲就又枕在了武松的腿上,武松用扇子给她轻轻地扇着风。金莲笑了。她仰着脸,望着天上。湛蓝的星空没有云彩,也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闪烁。群星璀璨,交相辉映。金莲想起小时候说的一个谜语,开头一句就是“青石板上钉金钉”,说的就是星星,而青石板就是这深蓝色的天空。今晚银河也特别明显。看见银河,金莲就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了。这个故事让她难过了多少年,遗憾了多少年。天上宫阙,今夕何夕?牛郞织女仍在隔岸相望吗?一水之隔,竟成海天之遥。金莲何幸,偎情郎怀,尽享欢情。天上人间两重天,织女遥见,也当羡慕不已。金莲找到了牛郎星和织女星,指给武松看:“哥,你快看,那是牛郎星和织女星。”
武松也抬头看着天空,寻找着牛郎星和织女星。
金莲说:“他们隔河相望,一年才能见一次,太可怜了。”
“是啊!这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太痛苦了。”
金莲说:“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时就觉得它太凄美了。传说‘七夕’的夜晚,在葡萄架下放一盆水,就能听到牛郎织女见面时说话的声音。我小时候还真这么干过,可惜什么也没有听到。”金莲说着就笑起来了,又接着说:“我真想知道他们见面时会说些什么。”
武松笑了,说:“我知道他们见面时会说些什么。他们肯定会说:‘我爱你!我很想你!’”
金莲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从古至今,天上人间,凡相爱的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分开就会苦苦地思念对方,见面时就会互诉衷肠。你我是这样,别人也一定会是这样。”
金莲笑道:“可你十几天没见我了,也没说你想我。”
武松笑了,说:“我在心里已经说了好多遍了。”他真的很想她,也很想对她说“我想你”,但回来到现在他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这时,他特意以很正式的口吻说:“金莲,我想你!我很想你!”这是他觉得可以说出口的话,更多的柔情却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听了他的话,金莲说:“我也一样,也很想你。”
武松笑道:“你不也一样没说出来吗?不过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也一定很想我。”
金莲笑着坐了起来,问:“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懂得男女之间这些事情的?”
武松想了一下说:“男孩子这方面都比较迟钝,我就更迟钝了,反正是很晚。”
“你小时候喜欢女孩吗?”
“一点都不喜欢,简直是讨厌她们。觉着女孩有什么好的?爱哭,胆小,一点力气都没有,看着都让人生气,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武松说着笑了起来,他接着说:“那天我看见你砍树枝时,举着砍刀娇弱无力的样子,竟觉着那么美,我心里感觉既怜爱又喜欢。真是奇怪了,过去厌恶的东西,今天发生在你身上,我竟那么喜欢。”
金莲笑了:“这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的区别。”
武松也笑了,接着说:“我那时候还有个更可笑的想法,我想着我长大了一定不要娶媳妇。媳妇有什么好的,怪麻烦的。”
金莲逗他说:“那你现在知道媳妇有多好了?”
武松笑道:“还是怪麻烦的,让我出外时老是牵肠挂肚。”
金莲故意说:“那你就不要媳妇了呗。”
武松说:“我现在可没有勇气说这话了,英雄气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