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手心的眼泪（1 / 1）
漆黑之中突闻一声冷喝，任你铜心铁肺，也得生生的惊去一魂两魄。
偏偏简风本来就不是胆小的主儿，后来在花园被凌巽又给大剂量冲击了一下子，心志反而得到了锻炼。
一开始她确实也抖了两抖。后来听明白确实是凌巽了，反而镇定下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不如先藏匿起来，静观其变。
她悄悄蹲下身子，就势藏在桌案之下。
时间有限，必须赶紧想个好的托词，实在过不了关，就只能把凌霜给供出去。总不能让凌巽疑心她图谋不轨，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巽却不再做声，慢悠悠的在房间里转了转。径直走到桌案前。
简风听到了他展开素笺的声音，不久又听到他打开盒子的响动。
紧张的沉默。
简风充分体会到了相对论的深刻含义，只是短短一会，她却是如坐针毡。
要不要趁他不注意时溜出去？
正想着，听到凌巽轻叹一声。
“出来吧。”平稳的语调。
简风一瞬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跟自己说话。
“简风。”
第一次听到凌巽喊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的好听。
明白了！她大悟。
看他刚来在黑暗的室内随意行走却没有任何不便，就应该猜到了。
他有一双夜眼！
那我刚才在那里匆忙钻桌子的样子岂不是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简风狼狈的爬出来，无比的尴尬。
凌巽点燃了灯烛，室内一片通明。房间内洗练清朗的格局映入她的眼帘。
简风一脸复杂，欲言又止。
“霜儿的心思，我岂能不明白。”他低声道。
“哦。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真的不是故意乱闯你的房间的。”她讷讷了。
凌巽沉默了一会。表情黯然道：“母亲生我之时，是在乱军之中，极其艰难。”
简风对童非琼的事略有耳闻。据说她年轻时豪气干云，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当年也曾经在战场叱咤风云，是有名的霸王花。想必分娩时不幸遇上了两军交战。恐怕当时场面之混乱，无法想象。难怪凌巽一直对自己的老妈感情深重。
简风深深吸气，轻轻道：“我明白。我也非常非常爱我的爹娘。”
凌巽转头看着她，表情温和。
“可是－－－－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了。”内心斗争了很久，她决定说出来。
“在我十岁那年，他们就永远离开了我。”
凌巽直视着简风，震惊于她的话。
简风强忍住蓄势待发的眼泪：“从那天我就知道，命运要带走你所爱的人，是多么容易，多么突然而不可控制。”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像涌动的暗河。
“所以，与其把时间沉湎于失去的伤痛，不如更好好的珍惜可以把握的现在。霜儿一直都很关心你。”她勉强一笑。
说好再也不去动自己心里那个深深的伤疤，可是看见他的过往，却忍不住要为他指点迷津。
阴郁的血毫无预警的汹涌奔流。
简风觉得眼泪要不可控制了。她转身欲离开。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
有力的，洁净的手掌，修长的好看的手指。
清新的气息。将她围绕。
她的睫毛如同受惊的小鸟，在他的手心扑动。
温热的泪，滴落下来。融入掌心的纹路。
简风呆住。瞬间空白。她后退一步，匆匆离开。
凌巽静静的站在那，一直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盛容着她的晶莹泪珠，清澈透明。
他不明白，刚才这只手为什么会覆上了她的眼睛。意外而不可控制。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不想看到她伤心。
看在她努力开解他的份上。如此而已吧。
简风匆匆的出了凌巽的房间。脑袋有一点混乱。
他手掌的余温似乎还在，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唉，这算什么事啊。
用力柔柔额头，她快步走向凌霜的房间。
“成功了没？”凌霜迫不及待，就差从床上跳下来。
“你呆着别动。”简风扬手制止她。
“你说你怎么办事啊！不是让你拖住你哥嘛。怎么那么短时间他就回去了？！”简风黑着脸。
“啊？难道你被我哥逮住了！啊－－－－”凌霜失望的抱着自己的小脑袋，“你也知道嘛。我哥那么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我是装的了。我尽了最大努力拖住他呢。”
“不过。我觉得你哥应该挺满意的。”简风安慰她。
“是吗？”果然是单细胞动物。凌霜仰起头，笑的快乐甜美，“我就知道他会喜欢的。”迅速得意起来了。
简风朝她扬了扬眉，在她床上寻了个地方，舒服的靠着。
忠人之事，劳心伤神。
“简姐姐，我遵照约定，给你讲讲颜哥哥的事哈。”小萝莉凑过来。
“别。打住。”简风伸手制止了她，“我现在没心思听了。超累的。改天吧。”
“咦？上次你不是跟我说很欣赏颜哥哥的吗？”凌霜自言自语。生日礼物事件过后，简风再遇见凌巽。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其实只是她自己粗枝大叶罢了。如果她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凌巽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些莫可名状的深意。而且，她现在会经常性地偶遇凌巽。
巧合巧合，恐怕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凌霜的脚伤终于痊愈了。小美女欢天喜地，终于发现能跑能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于是天天缠着简风带她出去玩，尤其听说她曾经女扮男装逛青楼，极为兴奋，跃跃欲试。
那哪敢啊。带着凌霜逛窑子，活腻了是吧。
简风想了半天，还真想出一点子。打了个响指，对凌霜勾勾手。
陈家铁匠铺。
陈延顺正卖力的打着铁，赤着上身，露出强健的肌肉，满头的汗，笑声洪亮，一看就是个爽朗粗犷的汉子。
旁边招呼张罗的是他的妻子，阮素晴。这阮素晴说来也让人称奇。常年在铁匠铺出入，可是依然肤色白皙，身量苗条，尤其是举止得体，一点也没有悍妇的味道。附件熟悉的邻居经常开陈延顺的玩笑，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陈延顺也不生气，嘿嘿直乐，显然很是享用这话。
小光在自家的铺子前玩耍，百无聊赖。一双灵活的眼睛四处寻觅。
咦？前方走来了三个漂亮姐姐。
这小光虽然是青稚年龄，但是对美女也有了点朦胧意识。不自觉多瞄了两眼。
那个不是大哥哥吗？不，是大姐姐。
“小光！！”简风响亮的叫着他的名字。老远就看见他了，用力向他挥手。
小光快乐的跑过去。
“姐姐，你这么穿也挺好看的嘛。”笑的很是灿烂。
“嘿。小子，嘴巴这么甜啊。”简风摸摸他的脑袋。
“看，我又带了两个美女姐姐来找你帮忙了。”简风指了指身边的凌霜和杜鹃。
凌霜对小光露出开心的笑脸：“你就是小光啊，好可爱啊，叫我霜姐姐吧。”
杜鹃看起来没有比小光高多少，似乎自己做起姐姐来也没有底气。支支唔唔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简风见状指了她对小光说道：“这是人见人爱的杜鹃哦。”
小光看了杜鹃一眼，脸居然有一点点红。
人小鬼大。简风暗笑。
“帮什么忙？姐姐，你不会是又要去那个－－－”小光狐疑的问。
简风快速捂住他的嘴巴：“不是那个。我们想四处玩玩。你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带我们去吧。我请你吃糖葫芦。”
小光突然变得男子汉起来：“谁要你请。不过你们这么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西市玩。”
西市？
简风和凌霜互相对望。一脸迷茫。
“我倒是听说过西市。不过听说那边挺乱的。”杜鹃想了想道。
也难怪她们不太了解，西市本来距离凌府就比较遥远。
京城布局对称，分东西两城区。因为一些约定俗成的因素，东城集中了京城的达官显贵，上层贵族，相应东市比较繁华整齐，秩序安和。而西城平民居多，且鱼龙混杂，就像任何一个大都市一样，同样隐匿了很多来自山南海北身份不明的过客。正如杜鹃所说，比较乱。
可是杜鹃的话反而激发了简风和凌霜的兴趣。再加上小光绘声绘色的解说，更是迫不及待。当即拍板出发。
“姐姐，我去和爹娘说一声。你们一起过来吧，我爹娘还想见见你呢。”小光转头看着简风。
这事本来简风就想到了。拐了人家的小孩，一定得好好拜见人家父母的。幸好，事先准备了一盒子桂花香糕。
小光把三人领过去，跟他爹娘说明了情况。
陈延顺和阮素晴见到他们，非常热情，一团和气。简风把糕点递过去。
“你看还要你们破费，下次啊空手来就好。我们小光还一直念叨着简姑娘呢。”阮素晴笑语吟吟。
简风见到阮素晴实际上是有些意外的。这跟她预想中的孙二娘式的形象出入太大。这阮素晴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一种游移于市井之外的气息。不可捉摸。
这只是简风的直觉。
寒暄一阵，几人因为惦记着西市的事情，便匆忙告别。
走出门来，简风忽然有预感的回头望去。
阮素晴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看到简风回头，她展开娴静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