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徵招舞 国香曼（1 / 1）
万俟紫凤一直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将这支舞蹈排完，幼时的执念让自己即便怅惘也是孤寂地为父皇谱给自己《凤鸟天翟》伴舞，这是一支华美胜华之中带着隐隐野性与不羁的乐曲，缺失了上古时期凤凰膜拜神灵的神圣，而多了一丝生生不息的执念与肆虐，犹如一团光芒四射的烈焰。
犹记得生日晚宴上，父皇轻轻扬起修长的手指拨动那古筝的弦，自己便深深为那曲调所震撼，仿佛一直穿透虚无的空气，穿透自己的身体，而深深回荡于灵魂深处。
父皇曾对垂睫失神的自己轻笑,淡如清风晚月：“凤鸟天翟而舞之，世上一切莫不源于其本；凤，本是兴天下庆天下升平之神物，可惜………”他深深地望进自己的眼，那清湛中竟然是绵长的怜悯与迷茫，有些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眼皮，让自己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却异常舒服：“这凤目中含着太多野性与桀骜，却未知………究竟是福是祸？”
没想到深埋于自己内里的渴盼于喧嚣尽数为他所洞悉，却仍旧为他的那句而震撼，他分明明白自己的心思，可是不是因为这伦常，不是因为人言，只因………他对自己始终不是那一番情怀。
她在他眼中，始终不过是一个绝丽出众而聪慧灵秀的女儿罢了，不可能———也终不会是其他。
无数次于自己跑到飞水阁中弹奏聆听这一曲《凤鸟天翟》，潺潺的流水声仿佛身处于无喧嚣之世外，然后静静细听这首曲子，她沸腾的血液似乎要在血管中燃烧起来一般，那灵魂深处的骚动，往往是手指被粗粝的琴弦磨破出血也毫不自知，最后每每是紫鸾抓住自己狂乱的手指。
没有过多的言语，然后换做紫鸾坐在琴边，将这一首《凤鸟天翟》弹得酣畅淋漓。
而她，听着听着，仿佛无师自通一般，舞出了心中最为繁华苍凉的姿韵，那盛世高华中唯我独尊的气势、那绝美无双萦绕的若有若无的邪肆，那无尽渴盼后深深的绝望与苦痛，悉数变为轻舞曼回间的芳华。
而紫鸾弟弟凝望自己的眼，也写满深深颜色，皇家儿女早慧，不过九岁年华，便早早领悟到了深刻与荒凉。
而后罹乱，《凤鸟天翟》便被埋于记忆深处，不过幼时深刻于脑海的记忆，无论是音律还是舞韵，都似那人一般成为深刻于灵魂的一抹挥之不去的刻痕，是以这次九皇子派给她的北陵武宫廷乐师以及舞师反而及不上自己对这首曲子与舞蹈来的熟稔。
那乐师及舞师看了自己的舞姿和琴艺后都啧啧称奇：“竟不料现今北陵武还有对于此《凤鸟天翟》如此精湛之艺人！相传《凤鸟天翟》乃是前陵武皇帝为自己最喜爱的三公主万俟紫凤所作，后来在贵族朝臣或是艺坊民间尽皆盛行，不过其中那韵味却是先皇琴艺为最，紫凤公主舞姿为最，而后先皇一脉到了曲沃，流离中这首曲子也有所失传，没想到姑娘你竟然能够将这曲子舞蹈全部在现，想来要是先皇和公主在世的话，姿韵也莫过如此了。”
万俟紫凤轻轻一笑，细细回想着那一句“前陵武皇帝最喜爱的三公主万俟紫凤”，那剔透的紫眸，竟然微有些恍惚，瞬间的芳华，便教看惯宫中无数美人艳姬的乐师舞师都失了神去。
于是这首曲子的一些细小音韵之处，万俟紫凤都一一教给乐师，刚开始九皇子还有些担心她未能够技压全场，于是派来许多舞姬伴舞，后来都被舞师摘去了。
《凤鸟天翟》，唯凤足矣。
不觉已到了宫中晚宴那天，万俟紫凤早早地便在宫中女官的带领下与众舞姬一道将舞事先排演了一遍。晚上回到飞水阁，不由得有些恋恋，这里毕竟是自己幼时生长的地方，虽然埋葬了她不尽的迷惘与眼泪，但是能够呼吸到鸾儿呼吸过的空气，感觉鸾儿似乎就在身边不远处一般，那气息让她熟悉而安心，此番献艺之后，怕是要换一个住所了罢！
等到将近酉时，一些女官以及宫女奉命进来为其妆扮，一名女官拿出一件透明而绚丽的紫色纱衣，只见衣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那姿态高华而傲世，振翅翩翩欲飞，那精美绝伦的样式，纵然是见惯精致物事的万俟紫凤也是爱不释手。
万俟紫凤原本就绝丽而粗衣难掩国色，待穿上后，整个人更是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浑身高华肆虐的气韵更是炫目得让人几欲顶礼膜拜。一时间不知是衣物映衬了人物，还是人物将这衣物的绚烂给尽数渲染开来。
本来服侍的女官宫女早就听说，九殿下虽然是北陵武的第一美人，可是向来不太近女色，此番回来不知有多少春闺小姐、皇亲女儿梦想着见到这才华盖世、能文能武的美少年，岂不料他一回来便梳拢了京都第一红魁，教多少春闺少女打碎了梦境。
而现今又从千红阁带回来这名舞姬献给皇上，关于这舞姬宫中这几天来传言纷纷，一说是九殿下舍不得听雪，于是将她秘密带回宫中，藏娇于飞水阁内，一说是九殿下从边境战火之地救回的女子，早已对九殿下以身相许了，一说是九殿下为了争宠献给皇上的绝色少女，听说生得一副媚骨，娇香雅艳至极，且身姿轻盈舞艺超群。看来几种说法皆是以讹传讹，不过每中版本里面都有说道这少女容貌，国色天香，确实不假。
而且这少女竟然有陵武皇族世袭的黑发紫眸，并且极为纯正，这一点让众人都有些疑惑，加之这少女浑身高华肆虐的气度，然一些心思琐细之人不禁隐约猜想她的身份，但皇族间的事情，若是主子不说，做奴才的永远不必知道那么多，这是服侍的规矩，但是无论这少女今后是跟着九殿下抑或皇上，都必将是个重要人物，定会极为得宠，而该巴结之人定不能怠慢了。
几名女官和宫女尽皆连声夸赞，当然口中的歆羡溢美之词绝不是虚假，只是赞美的意图多了几分刻意的殷勤。
几名宫女细心地为其绾好发髻，又上了一些淡淡的妆，万俟紫凤静默地看着菱花镜中越发明艳绝伦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但是这境况与物事，又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以往那个被众人所围绕尊崇呵护的公主似乎，渐渐在记忆中苏醒。
那是睥睨世间眸中隐藏着桀骜与野性的凤凰，原来潜伏在自己心中，片刻也不曾离去。
就在万俟紫凤对着镜子微微有些失神恍惚之际，忽然某种深沉而探究的视线触动了她的警戒，顿时回过神来，从菱花镜中看见了在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好几天未曾谋面的九皇子。
早在宫女们为她穿起那‘凤罗’时，他便已经走到飞水阁窗外了，透过纱窗的缝隙变惊鸿瞥见阁中菱花镜前的轻盈玲珑的身姿。镜中，那如墨玉般光滑纤细的发髻，于明媚烛火映衬下更显白皙无暇的肌肤，那绝美得难以想象的五官，犹如神妃仙子一般，在其身后为其梳妆的宫女轻盈缓步，让整个飞水阁，如梦。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适合‘凤罗’的躯体，不，适合‘凤罗’的不仅只是这个躯体，还有这个躯体里面的魂，那绝对是桀骜而华美的凤魂！
那瞬间恍惚而肆虐的气度，一瞬间带着喧嚣的野性于邪气，却是尊贵高华异常，让见惯了美人和自己的脸庞的他也是微微一窒，顿时失了神智愣愣地看了许久，直到镜中那美轮美奂的紫眸突然闪过一抹戒备，这才回过神来，他暗暗骂了一声，说来在宫中也算是阅尽众美，他自己本生就一副美貌脸庞，对于美色却不是很在意，但不得不说这少女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尤其是那颜色后的气韵，二者合一，真叫人在那光华中失了魂魄。
此刻透过菱花镜默默凝视她，两人眼眸间忽然流转出一丝淡淡而氤氲的暧昧气息，皆是微微有些不自然，一旁的宫女命妇亦不敢出声，均低头待命。
许久，九皇子才道：“妆扮该是妥当了罢？你…………随我来！”
万俟紫凤稳了稳心神，然后轻盈地从座上起来，跟着他走出房门。
他斜眼瞟了瞟后面的丽人，绚烂而华贵的纱衣上展翅的紫凤似乎马上就要翩翩飞舞，而这只华美高贵的凤凰，晶莹剔透的紫眸正微带不解与防备地向自己飞来。
连自己也未知觉地，唇边就这么轻轻绽开一抹笑容，直到那丽人走近用更加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才恍然惊觉。
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打从知道她是陵武皇族以来便在心中盘算，而指定要她表演《凤鸟天翟》也是想要她激怒父皇，本也不求她将这《凤鸟天翟》跳得有多么神妙，但是几天聆听这华美中带着野性与邪肆的曲子，心中竟然有些微乱，静不下心来做其他的事情。
飞水阁的琴声幽幽，流水潺潺，恍惚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如一副宁静的卷轴缓缓在脑海中展开，一些尘封的东西，隐隐从卷轴上浮现，不过却如淡淡的墨迹，转瞬便晕染开来，抓不住一丝痕迹。
似乎因为那‘玉融丸’的缘故，她的警戒少了很多，行动间也有些绵软无力，但是跳起那支《凤鸟天翟》时便如风魔一般，狠狠肆虐自己所有的力量，旋转间是无限的风华与高华气韵，摄人魂魄。
这《凤鸟天翟》，简直是为她而作，而从乐师的讲述看来，她对这《凤鸟天翟》一曲，也是极为熟稔。不错，他夜夜在飞水阁边聆听，那韵律之悠扬肆虐，即便是不常听到此曲的自己，也明白其中的精湛。
那曲子便如同她灵魂深处一个奔涌的启口，让那些时而迷惘、时而高华、时而悲伤、时而沉湎的心绪全部倾泻而出，汹涌肆虐。
而他默默揣摩着那句“简直像是为她而作”，心中也为自己的念头微微感到惊讶：她会是………前陵武万俟湛君的遗孤，那个传闻中聪慧绝丽的三公主万俟紫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