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宴无好宴(1 / 1)
阮明柔被那一声“喂”吓到,她斜睨着眼说:“叶公子也会这样没规矩?”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叶云甫轻佻地将她拉回电梯里,顺手按了键,电梯门徐徐关上,狭小紧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将她困在自己双臂和电梯的镜面之间,托着她的下巴,呼吸热乎乎地喷在她的脸上:“叶公子没规矩的时候你还没看见过。”
阮明柔嗤嗤地笑了出来:“这么贫,是谁教你的?”
叶云甫刚要说话,却见电梯门又打开,阮明柔趁他一晃神的功夫钻出他的臂弯,挥了挥文件夹:“再见。”
叶云甫一手撑着电梯,脸上挂着笑目送她离开。
叶老夫人的80大寿,叶家可是动了本钱,叶云甫作为半个当家人,尽力将这个寿宴办的热闹。叶老夫人也是个历经风雨的人,见过的世面也多。吃过的盐都比叶云甫吃过的饭多。时下所谓做寿,也无非是找个正当理由让大家变相地聚会。该谈生意的谈生意,该叙旧的叙旧。各取所需。这个道理叶老夫人是知道的。于是,寿宴当天,在华丽的滨江酒店,后院子被包了场子,叶云甫请了在梨园界响当当的沁云班在后院唱几出戏,供一些票友赏玩。一些年轻人则在前面的大厅里觥筹交错,恍若两个世界。
有钱人的排场,除了那次婚礼,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当初婚礼,叶云甫并不重视,于是草草办完,这次寿宴,反而比婚礼隆重许多。来了很多人,不仅有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有政界泰斗。
阮明柔认不全这些人。倒是叶云甫在她身侧是不是低语:“这是朱世伯,美加电子的董事。”
“这是李叔叔,海关关长。”
“张伯伯,置音集团的执董……”
……
阮明柔头昏脑胀,在叶云甫身边一个一个打招呼,一圈下来,反而一个也没记住,最后索性抿嘴微笑,甘愿当一个花瓶。夸张的是一个澳大利亚的总经理,看见阮明柔,不知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夸张地给了她一个熊抱,在她的双颊各亲了一次。阮明柔尴尬无比,叶云甫赶紧拉过阮明柔走到一边,低声说道:“这是有名的老色狼……”
“来者不拒?”阮明柔挑挑眉,得体地微笑。
“不来也不拒。”叶云甫看着她僵硬的脸:“我们去后院陪一会儿奶奶?”
阮明柔点点头,求之不得:“最好不过。”
两人相携到戏台子下面的时候,叶老夫人身边的座位上坐的人正是叶云辉。他笑意盎然看着叶云甫,并没有因为这样改变自己的态度。
“怎么现在才来?”叶云辉先打招呼。
“前面有点事,脱不开身。”叶云甫不动声色,拍了拍臂弯里僵硬的手。
叶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快来快来,你们啊,云辉等到现在了,你们才来。快点尝尝,这葡萄真是甜。”
叶云甫拉着阮明柔坐在自己身边,阮明柔不愿意看叶云辉,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在戏台子上的曲目够热闹,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一曲完毕,叶老夫人微笑着拍手,叶云辉递上一盏茶。
“都来了就好。云辉最近瘦了。”
叶云辉扯了扯嘴角:“最近忙了些。”
“哦?忙些什么?”叶云甫剥了杏仁放在盘子里。
“我以为弟弟知道。我在忙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叶云辉的话字字句句针对了叶云甫,一开口就绝非善意。
阮明柔不动声色地挡回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来哥哥这个公务员做得也不轻松。不过好在是金饭碗,怎么也没有风险。”
叶老夫人叹息:“你说,你父亲怎么好端端惹上这等事情。云辉啊,你在公安混了这么些年,有没有什么门道,让你父亲早早出来吧,省的受罪。他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叶云辉死死盯着叶云甫,可是话确是对叶老夫人说:“只怕我无能为力,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让我父亲深陷囫囵。”
叶老夫人何等精明,这其中原委又是一清二楚,只好劝说:“家和万事兴,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是一点小事,何不说清楚。这样僵持着……到底是自家人。”
叶云甫幽幽喝了一盏茶:“奶奶说的是。”
叶云辉心里凉了半截,这话显然是帮着叶云甫的。虽说是说和的话,但是字里行间,叶老夫人显然是知道个中原委,只是不说破,但是事到如今,似乎又不得不出面开导。
见两个孙子不言不语,叶老夫人心里也不舒服,索性说开了:“云甫啊,那好歹是你叔叔,得个教训就差不多了。何苦弄到两败俱伤呢?你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这回奶奶说你也是为你好。”
“奶奶,我心里有数,您不必操心。”叶云甫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叶老夫人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又各打五十大板地劝了劝叶云辉:“去说说你爸爸,人老了就要认老,不要什么事情都想拔个头筹,争了一辈子,有什么意思。”说着捶捶背,皱眉道:“你们看戏吧,我要歇着了。宾客们照顾好。我不陪你们了。”说着招来司机,齐齐出了大门。
叶老夫人不在,叶云甫也懒得装贤良,啪嗒啪嗒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白色的烟雾:“你怎么不索性说明白,好让奶奶更狠一点。”
“叶云甫,别欺人太甚。”叶云辉隐忍的怒气,阮明柔也感觉得到,她拉了拉叶云甫的衣摆,示意他不要斗气。
没料到叶云甫根本不听她的:“是谁欺人太甚?叶云辉,你也真会恶人先告状。你的那点小心思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想瞒天过海?”他冷哼一声,“把你那背后的第三只手乖乖地收着,别搞什么小动作,否则,叶兆坤的下半辈子我是不会负责的,到时候他残了还是死了,你可别来找我。”
他还在为叶云辉收集阮明柔的材料感到愤怒,要不是秦律的关系,将那份材料拦截下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叶云甫,你还是不是人?”叶云辉咬牙切齿,“你非得逼得我父亲怎样才肯罢休?”
“彼此彼此。”叶云甫冷冷地看他:“是你不守信用在先,你想想你答应过我什么?结果呢?你处处与我们过不去,我从你的行动里就知道,你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在想什么。奉劝你一句,差不多就收手。”
“这正是我要奉劝你的。”叶云辉心里直打鼓,他的检举材料被秦律拦了下来,那么,揭穿阮明柔的真面目这个如意算盘是落空了,既不能为杨品玉的死在阮明柔身上找回一点平衡,更不能以此牵制叶云甫,让父亲早些出来。他不禁懊恼,狠狠掐灭手里的烟蒂,胡乱地喝了一口茶:“我们交换。”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交换?”叶云甫低低笑起来,像是听到笑话:“你当我是笨蛋吗?我蠢到再相信你一次?”他摇了摇头,因为喝了酒,原本就耀目的双眼现在看上去更是飞扬跋扈般的嚣张:“你真是天真啊。”
叶云辉几乎握碎了手里的杯子:“叫秦律稍抬一抬手,哪怕是保外就医……”
“做梦。”叶云甫从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彻底击碎了叶云辉的梦想,“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
阮明柔觉得气氛剑拔弩张,可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到如今,似乎只有鱼死网破,杨品玉的死,叶兆坤的入狱,叶云甫父母的意外身亡。这桩桩件件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现在,已经都过去了,谁还能说什么来挽回那些已经发生的悲剧?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可从来没有倒退过,而深陷红尘的人们,在上帝的弹指一挥间苦苦挣扎,为了那些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的痛。
她能理解叶云辉,可是却更同情叶云甫。
“算是我求你。”叶云辉说,“我已经失去品玉,失去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
叶云甫幽幽地坐在背光的一面,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可是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阮明柔觉得森冷:“那是因为他做了孽,做了足够罪恶深重的孽。叶云辉,问问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你现在要我手下留情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他当年那双手剪断我父亲车子的刹车线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手下留情?我在福利院苦苦挣扎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想过手下留情?叶云辉,自作孽不可活。这是送给叶兆坤最好的礼物。但凡他当年哪怕闪过一点点善念,如今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是他给自己掘的坟,我没有理由不顺水推舟。”
叶云辉攥紧的拳头在身侧放松,又攥紧,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台面上,玻璃碎了一地,许许多多的碎屑大约是划伤了叶云辉的手,鲜血滴滴答答开始往下滴,瞬间染红了雪白的桌布。
“叶云甫,不要欺人太甚!”
“这话今晚你已经说过两遍了,如果没有没有记错的话。”叶云甫显得游刃有余,拉起在一侧半天也无语的阮明柔:“我们到前面去吧。”
阮明柔只好站起身随他出去,在昏黄的灯光下,叶云辉的身影显得很落寞,孤孤单单。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看的阮明柔心里一阵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