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二十二章（1 / 1）
车门刚一打开，我就听到她发出一声尖叫，我拼命跑过去，看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而她的面前，耷拉着她母亲那颗断了一半的人头……芊珏的母亲，和我的父亲一同坐在车上，她遭到了割喉，整个车前厢喷得到处都是血，当场就死了。而我父亲却侥幸活了下来。
就是这场事故，让我跟芊珏一齐受了伤，我当场就狂吐不止一直吐到昏厥，而芊珏则始终像个僵尸一样紧盯着她那鲜血淋漓的母亲，很快，她就已经连尖叫都无法出声了。我们被大人送进了医院，我们都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的症状是无法进食，每天就连喝水都能吐到晕过去，而芊珏的主要症状是恶梦、失语和冷漠，她不说话了。除了看到我时她的眼睛会恢复一些淡淡的神采，别的人谁也不理。但仅仅是遭遇劫杀这种事也就算了，没过多久，我父亲与她母亲搞外遇的这件事就被他父亲发现了，芊珏因此遭到了她父亲越发严重的冷遇，在对于她母亲的憎恨中他选择了逃避与迁怒他的女儿，而芊珏呢，应该是受到了比她父亲更严重的精神创伤吧，所以才直接导致了她后来的精神抑郁。
你说，对于芊珏，我算是什么呢？
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在心里唯一谨记的一点是，如果芊珏需要我，我就有不可推拒的责任。
可是芊珏最终选择放开了我。
即使是在她痊愈出院了之后，她也没有再选择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去疗养院等她，那一年，我几乎是每周都去，但她从来也不见我，一开始是因为状况不好不见，到后来医生明确告之她可以适当见见朋友了她也仍然不见我，到最后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跟我说，之遥，请离开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都好起来。
我想她应该是想得很透彻了才会那样跟我说，所以，我放弃了。
但是我觉得我放弃的不仅仅是芊珏，同时还有其它更多的东西。
然后，我就重新遇见了你，如栀。
你给我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温暖，来自正常世界的阳光。
这是爱吗？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想见你，很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有一种很想要试着努力活下去的欲望与勇气，也许，是我过去的人生太过纠结了吗，所以就忍不住贪恋了你给予我的这份温暖。
实际上，我是爱你的，如栀。
在我发现，唐峥鹏远比我更适合你，更能为你带来幸福生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发现，我是爱你的。
只是，以我这个残破的身躯以及这颗灰暗的心，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
再见如栀，但愿，你不会恨我。不过如果你要恨我，那也，没有关系。
落款：路之遥。
这，会是永别吗？
说着爱我，但却抛弃了我，路之遥，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夏如栀紧捏着信纸，眼泪一串串地滴落下来，信纸上的字很快就被洇得模糊一片，落款上的路之遥三个字也变得不再清晰，突然，她从地上跳起身，一路冲到天台的围栏上，把身体顶在栏杆上紧闭双眼冲着远空呐喊：路之遥，你这个笨蛋，白痴，猪头，你这个负心汉，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都要恨你恨你恨死你！！！
我要一辈子都恨你。
这样，我才不会忘记你……之遥……啊之遥……你在哪里？……她转过身瘫软在地，两手捂住脸，崩溃般地大哭起来。
下午，接到医院来的电话，唐峥鹏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夏如栀赶到医院，看到神色凝重的唐父和哭红了眼睛的唐母。医生摇着头说，“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骨髓移植，我们会尽快寻找合适的配型，目前能做的是尽量减少病人的感染，控制出血症状。”
夏如栀慌忙跑到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窗，她看到唐峥鹏躺在一张大床上，床边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他的身上插着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有两个护士一直围在他床边忙来忙去的，而他只是默默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神有些冷漠有些空洞的样子，像是初冬清晨空气中的薄雾一般，找不到什么真实的依据，夏如栀就这样呆呆地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不知不觉，再次泪流满面。
唐峥鹏在ICU里整整住了两周，医生说他的病情已暂时趋于稳定可以出ICU转加护病房，而且有一条更令人兴奋的好消息是，医院已经找到了骨髓配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配型，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吧，大家都很开心，夏如栀也终于恢复了连日来难得一见的舒心微笑。
这天，唐峥鹏在进手术室前问夏如栀，“如栀，如果，我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就在唐峥鹏出了ICU的那天，他就瞧出了夏如栀的不对劲，而且自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见到路之遥过来看他，他一再地问，夏如栀就是什么也不说，最后他通过唐峥鹤才知道路之遥已经辞职了，他最后一次质问夏如栀出了什么事，夏如栀这才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唐峥鹏听完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配合治疗的事上变得更加积极了。
如果能活下来，如栀，我还有机会吗？
可是夏如栀什么也没回答他，只是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向他展开一道鼓励的微笑，默默地跟着担架车一直护送他到手术室。
手术灯亮起，麻醉药起效，他闭上眼睛昏睡，梦中，他看到了——
灯泡炸裂的画面，随着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处飞散，很多，很多，透明而坚硬的薄片，深深地扎入肉里，鲜血迸出来，遮蔽了眼前的视野。很久很久过后，灯光再也没有亮起来。一如预想。他流下眼泪，微笑起来，还好，已经离开了她。就是这样。
两年后。
心理咨询室。
一个8， 9岁大的小女孩，穿着病号服，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正躺在放置墙边的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回答医生的问话，“嗯……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很大，我站起来，离开房间往外面走，我以为是妈妈打碎了盘子，因为她总是那么不小心，可是我没听见她的尖叫，以前她每次闯祸都会尖叫，搞得大家都跟着吓到，可是这次她没有，我一直往厨房的那个方向走，走……”说到这儿，女孩忽然大喘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显出惊恐的表情，这时，旁边及时伸来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她，“宝贝，别怕，别怕，叔叔在这里，叔叔会保护你……”女孩忽然起身紧紧揽住医生的脖子，“叔叔，我怕……”声音里带着颤抖。医生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小小的后背，轻声地说，“不怕，宝贝不怕……”
结束半天的工作，路之遥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时，有护士推门进来，“路医生，有人找你，他说会在花园等你。”
“好的，我就来。”路之遥点头致意。
“需要我带你去吗？”护士犹豫地问。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路之遥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显得更深。
“那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去忙了。”护士说着就走了。
路之遥把桌上的病历弄整齐叠成一撂放置在桌的左上角，然后他伸出右手，摸到放在桌子右边的黑色盲杖，轻轻拉开，点在地上，他快步走出办公室。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花园，但是要找到找他的人可不容易，路之遥并不着急，站在公园的标志性雕塑下，他耐心地等待着，初冬时节正午的阳光正是温暖，晒在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适意，他眯起眼，抬起头朝空中望了望……
“之遥。”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与阳光的对视，他微微一怔，低下头来，犹豫许久，方才出声，“峥鹏？”即使努力强装，声音仍是颤抖了。
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两个好哥儿们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坐在长椅上，阳光迎面照过来，路之遥已渐渐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浮起微笑问道：“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峥鹏？”
唐峥鹏打从一见到路之遥开始就一直紧盯着他，眼睛用力地望进路之遥那双黑色的空洞的眼眶里，他毫不掩饰他的痛苦表情，许久过后方能哽咽地回答，“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很久……”
路之遥笑了笑，没回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如栀，为什么一个人躲到这里？为什么出了事也不跟我们说？这两年，你到底是怎么过过来的？”唐峥鹏实在压抑不住怒火，眼睛也已涨得通红，尽管来之前已经预知了路之遥的情况，但在亲眼确认的时候还是感到心痛难当，这家伙，到底有着一颗怎样强悍的心，才可以做到这样的平静无波。
路之遥沉默了一下，将眼睛淡淡地调向远方，“没什么，峥鹏，更困难的事都已经熬过来了，其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艰难。”说着，他又转头过来对唐峥鹏微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很好，你说你很好？！”唐峥鹏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路之遥的衣领将他的脸拉至自己面前，“对，你很好，你是很好，你可以默默地救我一命，又把女朋友留给我，然后一个人带着一双瞎掉的眼睛拼命地活着，你是很好，你是太好了路之遥，你TMD以为自己是圣人吗？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很伟大吗你这个大白痴！！”砰！话音一落，一记厚重的拳就狠狠地击在了路之遥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