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是夜，三人挤在一间房里，梅超风盘腿凳上练功，完颜瑾丰则和云素各倚着小床一头，闭目休憩。待得三更时分，夜阑人静，门外走廊上响起阵阵细微的脚步声，这点微弱声响自然吵不醒早已熟睡的人，但梅超风却是脚步声在楼上响起那一刻便觉察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梅超风听呼吸声便知门外不止一人，有东西轻轻捅破窗户纸，然后嘶嘶声响起。

梅超风一凛，知道是有人朝屋里吹迷烟，当即银鞭挥去，门外那人被铁鞭狠狠击中，惨叫一声，身体被高高抛落楼下。走廊上十几名蒙面人一拥而上，梅超风手舞银鞭，势不可挡，那些人显然只是群乌合之众，很快便死的死伤的伤。

梅超风正欲上前盘问活口，忽听屋里传来一声惊呼，梅超风听出那是完颜瑾丰的声音，疾掠回房，便听得背后风响，她身体侧开，反手抓去，那人却身子后仰，躲了开。梅超风向前一步，铁爪抓向那人脑袋，突觉背后一麻，整个身子随即变得异常沉重，她心道不好，费力朝那人方向挥了一鞭，却被人脑后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那人俯身查看一阵，这才一面点了烛火，一面道：“郡主，可以出来了。”

两个身影从房间角落走出，正是完颜瑾丰和云素。

“安远，你没事吧？”刚才情势危急，她才会隔那么远就发动手镯中的暗器，还好没有打偏。这暗器是完颜洪烈命人为她打造的，藏于银镯内，比普通针还要略细些，上面涂满烈性迷药，普通人沾之即倒，就算内力高强之辈，中针后也会行动迟滞，就像梅超风一样，只是这暗器有个缺点，需的在人一丈之内发动才能正中目标，刚才她离得那么远，房间又暗，还能打中梅超风，实在是侥幸之极。

“恩，梅超风比属下想象中还要更为强横，多亏郡主相助。”黑衣男子沉声道。

完颜瑾丰点头，走过去蹲下，伸手探入梅超风怀里摸索一阵，只找出把匕首，她拿着匕首翻来覆去看了遍，没甚么稀奇。正失望间，发觉包着匕首的东西材质甚奇怪，似布非布，似革非革，她拿到烛火前凝神一看，只见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没学过武，自然不知那些都是练功秘奥和口诀，但梅超风如此宝贝的带在身上，不是九阴真经还能是什么？

完颜瑾丰喜道：“云素，拿纸笔来。”

云素从包裹里拿了羊皮纸，又去楼下柜台取了笔墨，整个客栈异常清净，之前那么大动静都没人出来，看来都被迷倒了。

待云素取来纸笔，完颜瑾丰便开始动笔抄经。九阴真经这种东西，谁拿了谁倒霉，她自然不会傻到去夺经，然后成为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目标，因此她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抄写一份，众人的目光仍集中在传说拥有真经的梅超风身上。

“安远，你说我哥在太湖归云庄做客？”完颜瑾丰一面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道。

“我们船队被太湖盗匪击沉，小王爷不喑水性被抓，我逃脱后曾潜入归云庄，那庄里很是古怪，一进去就像进了迷阵般，不辨东西，我当时心头警觉，没走两步便退了回去，只守在门口，准备一夜没动静再进去试试，直到后来......”安远突然止了话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完颜瑾丰抬头看他一眼，奇道：“后来......怎么了？”

安远犹豫着缓缓道：“后来穆姑娘从庄里出来。”见完颜瑾丰手下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她说小王爷让她来转告我，他要在归云庄做客几日，命我先去苏州候着，我正准备上路，就收到了郡主的飞鸽传书。”

完颜瑾丰怒了：“这穆念慈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哥啊！”云素安远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

完颜瑾丰抄好经书，把它又重新裹在匕首外，放回梅超风怀里，自己那份也贴身放好。只等见到完颜康，把经书给他，让他找个清静的地专心修炼，功成之后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此前想有梅超风在，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可那日王府之乱，让她明白自己的天真，一个梅超风又怎么抵挡得了四五个欧阳克这样的人物呢。所以她便利用这次出行，伺机得到经书，梅超风有欧阳克在一旁虎视眈眈，早已分神，不管最后谁拥有经书，他们又怎会知道她早已誊抄了一份呢？

窗外天已蒙蒙亮，完颜瑾丰让安远回了归云庄，自己则回到角落躺下，怕被梅超风识破，还闻了少许迷烟，加上一夜没睡，她几乎是刚躺下便昏昏睡了去。

翌日梅超风一醒来便慌忙摸向自己怀中，发现匕首还在，又惊又喜。

“梅前辈可醒了？”

梅超风听出是云素，道：“郡主呢？”

“昨晚我和郡主都被迷烟迷倒了，我也是刚刚才醒，郡主现在还睡着。”

梅超风到门前发现那些尸体还在，只是一个活口都没，不知是后来死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云素道：“我之前检查了下包裹，发现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大概昨晚那些人是为财而来。”

梅超风虽心有疑惑，但九阴真经尚在，她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完颜瑾丰直到中午才醒来，三人在房里用了午饭，便继续上路。路过大堂时，不少人在议论昨晚失窃的事，更有人说死的那些人就是村子东面山头匪寨里的人，梅超风闻言，心里疑虑渐消。

几天后，完颜瑾丰一行人终于到了苏州地界。这日，她们途径一座荒山，眼看着天黑了，她们也没有停下的想法，因为前面就是苏州城，荒山野地走了这许久，三人都极想念软软的床榻。

然而愈走道路愈是荒凉，眼见太阳没入山后，远处传来一声声怪鸟鸣叫，一向胆大的完颜瑾丰都不免心中惴惴。忽听得远处一阵飕飕异声，三人停下脚步，梅超风将头偏向声音来处，神色戒备，声音越来越响，待看清来物，完颜瑾丰只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皓月之下，几千条青蛇蜿蜓前行，风中夹着阵阵腥味远远传来，三个白衣男子手持长杆，押在蛇阵之后。

梅超风听到群蛇奔行窜跃之声，便知乃是无数蛇虫，心下暗叫不妙，当即一把抓了完颜瑾丰提气跃出数丈，云素忙跟上去。赶蛇的男子长杆连挥，成千成万条青蛇漫山遍野的散了开去，群蛇口中舌头不住摇晃，月光下数万条分叉的红舌波荡起伏，化成一片舌海，煞是惊人。

梅超风从腰间抽出一条烂银似的长鞭，舞了开来，护住三人，只一盏茶功夫，她们前后左右均已被毒蛇围住。有几条蛇给哨子声逼催得急了，窜攻上去，被她鞭风带到，立时弹出。

这时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从山丘那边走来，高声叫道：“姓梅的妖婆子，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把《九阴真经》交出来，公子爷就放你走路。”正是欧阳克。

梅超风对他说话毫不理会，把银鞭舞得更加急了，月色溶溶之下，闪起千条银光。

欧阳克叫道：“你有能耐就再舞一个时辰，我等到你天明，瞧你给是不给？”

梅超风暗暗着急，筹思脱身之计，但侧耳听去，四下里都是蛇声，她这时已不敢迈步，只怕一动就踏上毒蛇，若给咬中了一口，那时纵有一身武功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云素见完颜瑾丰被梅超风另一只手牢牢抓在身边，只好奋力舞动剑光，护着三人身后。

完颜瑾丰视线所及，全是断成一节节的蛇尸，恶心的胃里直翻滚。

欧阳克坐下地来，过了一会，洋洋自得的说道：“梅大姊，你这部经书本就是偷来的，二十年来该也琢磨得透啦，再死抱着这烂本子还有甚么用？你借给我瞧瞧，咱们化敌为友，既往不咎，岂不美哉？”

梅超风这《九阴真经》刺在亡夫的腹皮之上，梅超风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哪肯交出？只道：“那么你先撤开蛇阵。”

欧阳克笑道：“你把经本子抛出来，再把郡主给放了。”

梅超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啸一声，一把将完颜瑾丰抛向蛇阵，完颜瑾丰又急又怒，慌忙中发动暗器，银针兜向梅超风，却无一不被银鞭给打了下来。

云素纵身跃起，在完颜瑾丰落入蛇群前接住了她，足尖点在蛇头上借力一跃，两人跳上了左近一棵高大的松树。

梅超风听声辩位，右手急扬，只听得嗤嗤嗤几声细微的声响，几枚暗器急射向刚落在树上的完颜瑾丰两人，云素手舞剑光，将暗器险险挡下。

梅超风见二人没遭群蛇咬死，只道她们和欧阳克果然是一路的，却不知不远处就有几棵高大的松树，只要跳上去就不会被群蛇咬到了，当即怒道：“完颜瑾丰，你今日和那臭小子合谋害我，若我不死，定找你算清这笔账！”

完颜瑾丰扶着树干，看着身处蛇阵的梅超风，没有说话。虽然她没想她死，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她自认不是好人，却也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现在眼看着一人因为她陷入死地，心中不免郁郁。

欧阳克双目盯住梅超风的双手，只要她银鞭劲势稍懈，便即驱蛇上前。这时梅超风身旁已有百余条青蛇横尸于地，但毒蛇成千成万，怎能突围？欧阳克忌惮她银鞭凌厉，暗器阴毒，却也不敢十分逼近。又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月亮偏西，梅超风烦躁焦急，呼吸已感粗重，长鞭舞动时已不如先前遒劲，当下将鞭圈逐步缩小，以节劲力。欧阳克暗喜，驱蛇向前，步步进逼，却也怕她拚死不屈，临死时毁去经书，当下全神贯注，只待在紧急关头跃前抢经。

耳听蛇圈越围越紧，梅超风伸手到怀里摸住经文，神色惨然，低低咒骂：“我大仇未复，想不到今夜将性命送在这臭小子的一群毒蛇口里。”

突然之间，半空中如鸣琴，如击玉，发了几声，接着悠悠扬扬，飘下一阵清亮柔和的洞箫声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完颜瑾丰抬头，只见一个青衣人坐在一株高松之巅，手按玉箫，正在吹奏。他身材高瘦，穿一件青色直缀，头戴方巾，是个文土模样，细看他的脸相，不觉打了个寒噤，但见他容貌怪异之极，除了两颗眼珠微微转动之外，一张脸孔竟与死人无异，完全木然不动，说他丑怪也并不丑怪，只是冷到了极处、呆到了极处，令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完颜瑾丰心里突地一跳，□□，玉箫，除了东邪黄药师她想不到别的人，那他出现在这是为了梅超风？

欧阳克暗暗惊奇，自己目光向来极为敏锐，在这月色如昼之际，于他何时爬上树巅竟是全然没有察觉，又见松树顶梢在风中来回晃动，这人坐在上面却是平稳无比。自己从小就在叔父教导下苦练轻功，要似他这般端坐树巅，只怕再练二十年也是不成，难道世上真有鬼魅不成？

箫声连绵不绝，完颜瑾丰听得心头荡漾，直想随着箫声舞动，听着听着身体如有意志般，手舞足蹈起来，在她快要跌下树枝前，突然被人从背后点住了穴道，完颜瑾丰知道是云素，但听着箫声，仍是心烦意乱之极。

云素将她安置在大树岔上，自己则在旁边盘膝坐下，运功抵御箫声的引诱。

完颜瑾丰看着群蛇争先恐后的涌到青衣怪人的松树之下，昂起了头，随着箫声摇头摆脑的舞动，后来竟纷纷以头撞树，生生撞死在树下。驱蛇的三个男子也都奔到树下，围着乱转狂舞，舞到后来各人自撕衣服，抓搔头脸，条条血痕的脸上却露出呆笑，个个如痴如狂，哪里还知疼痛。

欧阳克大惊，知道今晚遇上了强敌，从囊中摸出六枚喂毒银梭，奋力往那人头、胸、腹三路打去。眼见射到那人身边，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以箫尾逐一拨落，他用箫击开暗器时口唇未离箫边，乐声竟未有片刻停滞。

梅超风也盘膝地下，低头运功，奋力抵御箫声。

欧阳克双颊飞红，心头滚热，喉干舌燥，深知再不见机立断，今晚性命难保，一狠心，伸舌在齿间猛力一咬，乘着剧痛之际心神略分、箫声的诱力稍减，立时发足狂奔，足不停步的逃了开去。

箫声流转，那三个赶蛇男子已跌倒在地，将自身衣服撕成碎片，身子却仍在地上乱滚乱转。

又是突然之间，箫声停了下来，那三名男子猛的回过神来，心神俱裂，顾不得身上狼狈，爬起来拔足狂奔而去。

梅超风停下运功，就地跪倒，高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前辈出手相助，梅超风感激不尽。”

等了一会，没人回应，她细细听去，四野虫声唧唧，偶而远处传来几声枭鸣，更无别的声息。她重重磕了三个头，道：“今日蒙前辈救命之恩，梅超风来日必以命相报！”随即起身离去。

直到她走的很远了，云素才放开掩在完颜瑾丰脸上的手，又帮她解了穴，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如临大敌的看着不远处端坐树梢的青衣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