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九十一章 前夜（1 / 1）
在他躺在床上依旧歪着头看着窗外黑幕下的月色时，门外又传来了堂下姑娘咿咿呀呀的小曲，这么多日，连他，都会哼了。
估摸着晚饭也快被他们送来时，他又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不知道无双到底怎么样了，自那日红鸾又交代了一句，三姐姐败了，便再没了下文。
想必，不该有事的，若当真有麻烦，红鸾早就喂他解药了，也不至于现在……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是一群人，门猛然间被推开了，床上的人却依旧把目光锁在窗外的那轮明月上，心不在焉，余光中，人齐齐地站了一排在他的床前，红鸾手中还端了那碗每日必灌的汤药。
一阵沉寂，心头被月色映得越来越凉。
做什么？他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一动不动的？！他们想要说什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沉重？！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们到是给我出去啊！
眼前一阵红影晃动，身子被人扶了起来，靠在床头，腰下塞了两个方枕，冷冷地抬起头来，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目光一闪，低头只顾看手里那褐色的汤药，拿勺子，一下一下地划弄。
“弄凉了，我可不喝。”
拨弄的勺子瞬间停住，碗里起伏的是褐色的水漾，红色的身影却没抬头，僵直在床沿，垂落的流海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只见床头斜靠的人脸上的冷笑越来越甚，一片惨然。
“你当真要困我一世？”
那红色的身影不动半分，却低低地回了一句：“不敢。”
“解药。”
那平静的声音里似乎是最后的隐忍，煞气肆虐前的最后一丝寂静，仿佛那红衣男子再给个不字，他便要压上亘古至今的仇怨，诅咒那个人永世不入轮回。
褐色的液体灌在口中，喉头上下滑动，转眼间，碗已见底，一声清脆地撞击，几块破裂的白瓷上还挂着淡黄的汁液。
红色的袖口上抬，擦过唇角，还没等那身子坐直便扑通一声斜倒在了床上，横压住了他的腿，那抹艳红一边挣扎了几下见果真使不上一丝力气便不再动弹，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视着他，笑了笑。
“实话告诉你，解药，我早就毁了，让我眼睁睁地看你陪那个女子去送死，哼，我就不是成人之美这样的人，不过如今，她也算是对你有情有义，明日去送死，今日也不来招惹你，我到是很佩服她这点，现下这里头唯一一个会拼命拦你的，也倒在你面前了，你能不能扛过药效去找她，便让天作数，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缘分吧。”
听完这话，靠在床头的人突然急了，冲着一旁立着的那群人就是一顿猛吼。
“什么叫去送死？！啊？！什么叫去送死？！你们哑巴了？！你们到是快给我说啊！！！”
众人这突如其来的呼喝惊了一跳，七杀反应快连忙接过话来。
“姬无双明日要去圣殿刺杀长公主，方才传过信来，她说……”
说完，便递上一张皱皱地淡黄的字条，墨迹却像被雨水打湿过一般，点点晕染。
天魁众兄弟：
明日我便要杀上圣殿，取天界第一人之首级，烦请再以释夙散稳住邪月三日，若能生还，会有人携我口信相告，到时再予解药，倘若不幸，请以我名义前去地府，取回孟婆汤，给邪月灌下，切记！切记！
姬无双 上
就着七杀的手，看完字条，他许久都没再发出一点声息，在沉寂的厢房内，没人再敢多说半句话，连躺倒在他腿上的人都闭着嘴，不再做声，许久过后，一阵凄然的低笑。
“……你好狠心，连回忆都不打算留给我么……”
倒在他腿上的红色身影，抬起眼睛，眼睁睁地望着那空灵的眼睛里掉出一串串的心碎，慌得自己想拿手去抹，却丝毫使不上一点劲儿，这才明白那垂泪的人这么些天是怎么捱过来的，心中一酸，把嘴唇咬出了血来，一边哑着嗓子一边对天魁说。
“我看不得他这副死人模样，你过来，我怀里有个小纸包，你拿出来，不，不是这边，恩，对，怎么样摸到没……对，就是这个，你拿水冲了给他喂下去，让他快点滚去找姬无双，别在这碍我的眼……”
还没等天魁走到桌边，照流早已把白水取来，合在空杯里冲了，几步上前给邪月喂下，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顿觉神清气爽，力气又都回来了，抽起外袍下床就排开众人往门口飞奔，身后依稀是红鸾的哭喊声。
“邪月狼牙！你要是死了，我可是一张纸钱都不会烧给你的！我一张都不烧……你要给我活着回来……要活着……”
寒刹天，修罗宫。
“西陵大人，你若是想彻夜留在我寒刹天，到也不是没有客房给你住，你却死死地拖着我不让我睡觉是什么意思？！”
姬无双神情倦怠，两指掐着眉头，紧闭着双眼边揉边抱怨，一旁窝在椅子里的西陵乐川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将手里花生的红衣搓了个干净才一颗一颗地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答。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看你刚刚写小纸条时候，那个哭的，万一你今天晚上情绪不稳定，一个想不开，对吧，这不就破坏了我们原定的计划嘛？！作为这个计划的组长，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看着你！我何尝不想回须弥天我的那张又宽广又柔软的床上打滚呢？！怎耐我血液里的领袖气质却警醒着我，让我以大局为重，牺牲一下仅仅比天界安危轻了那么一丁点的宝贵睡眠，哎，没办法啊！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啊！”
当姬无双快要被这一通含糊不清的念叨催眠到魂魄游离的时候，碰地一声，寒光一闪，一柄闪亮的月牙型弯刀插在离自己不到两寸的桌面上，她从那还在微微晃悠的刀身上看到了自己那双惊愕的眼睛，两人齐齐转头，向寒光袭来的方向。
一个淡黄袍子的男子一手扶在门边定定地望着两人，流海虽挡住了眼睛，那幽幽的绿光却依旧可辨，周遭升腾的煞气连地上的些许粉尘都席卷起来，青丝上扬，衣襟的飘动也越加强烈起来，桌边的西陵乐川眉头一皱，一个飞身便冲了上前，手掌上翻，红光中脱出流云笔来，如当初刺杀三公主一般，直冲首级就是一道划痕，伴随着一声女子尖锐的惊呼：“不要——！”
血腥味遍布整个大厅，绿色透明的液体从黄袍男子捂住脖子的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溢出，几个踉跄那身子便倒在早已冲上去扶着的女子怀里，任女子如何将手叠在男子的手上，那绿色透明的液体还是汩汩地冒着，怎么挡也挡不住，反而沾染了她一身，素日里天塌地陷都不惊半分的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没了一丝主意，眼睛周围的水汽蒙了她的视线，越揉越糊，心下里是又急又气。
温热浸渍着她的手，怀里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抬眼望去已经面如纸色，只那双狭长清亮的眸子却还紧紧地盯着她，满目苍凉，嘴角微微一笑，张开口来，一字三喘地说。
“……好……很好……你跟……跟了他……我……我放心……”
在姬无双撕心裂肺地喊出“你在胡说些什么？！”之前，便感到怀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