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凄凄数语(1 / 1)
七天后,已经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了,从东边一直响到西边,那不是成亲的喜乐,那是哀悼的哀乐,穿着纯白色衣服的人们慢慢走在街头,白色的花瓣像雪花一般飞舞,更像一个个不愿意离开的灵魂,还眷恋着人世间的一切,他们的丈夫,妻子,孩子,朋友,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上苍把他们带去了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黑色的棺材远远的行来了,秋梧景抬着右前边,沉重的棺木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却没有感觉,神色冷峻,看着前面披麻戴孝的女儿,小小的她踉踉跄跄,不时摔倒,让后面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等她爬起来再走,没有人去抱她,也没有人扶她,今后,她的路要自己走了。
左边的汉子大概吃重不起,有点步伐不稳,突然踩到一个凸出的尖锐石子上,立马站立不稳,斜倒下去,棺木眼见就要倒下去,一双消瘦带着凸出指节的手迅速扶住杠子,棺木平平稳稳的,来人看着秋梧景的脸色由惨白变得苍白,“我来吧。”
秋梧景无神地看着他,这个穿着浆洗好发白长衫的男子,消瘦,眼角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哀伤,秋梧景第一次登门拜会花容,就是他拦住的,他就是行舟。
“小心点,不要颠着她。”
行舟点点头,把杠子放在自己肩膀上,义无反顾的慢慢跟在女孩子的后面。人行继续慢慢前进。
莫颜黯然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朵白色花朵,突然被花枝上没有除干净的花刺扎了下,鲜血立即冒了出来,似乎也要来看看热闹。箫何子一见,急忙捏着她的手,用白色的帕子抹干净血液,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莫颜手中的茉莉花被风吹去了,抬头就见到行舟,“他怎么来了?”
“云衣几天之前曾经写信向他炫耀自己的计划,他紧赶快赶,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幸好,她以为他绝不会背叛她,告诉了他歌声魔法的解密法,才救下我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箫何子叹息道。
莫颜悲哀的看着箫何子,眼里是无处隐藏的心酸,如黄河决堤般滔滔不尽的淌下,“为什么会这样?”
箫何子别过头,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成为第二个秋梧景,我真的承受不起。”
“箫何子。”六王爷在后面叫道,声音嘶哑,明显苍老不少。
两人回头,看见六王爷俱是大吃一惊,“你怎么变成这样?”
六王爷苦笑,他知道他吓着故人了,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吓住了所有的人,冷真抱着他哭了一夜,可他还是决定前来,来送行,送送这个可怜的女子。
六王爷浮现的笑容让箫何子惊心,“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是的,我来,是想告诉你点东西,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若是平日,箫何子对一切消息都是孜孜不倦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他犹豫了。
见箫何子沉默,六王爷暗淡的黑色眼睛很是疲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你一直查不出是谁强要了云衣,不是吗?因为你永远想不到。”
箫何子脸色煞白,惊异的瞪着六王爷。
“你没有猜错,我妒忌你,明明是我们四个同时看上云衣的,她居然选择了你,还当面拒绝了我,我就决定让她后悔,让你痛苦,我办到了,却什么都没得到。”六王爷悲痛的转身离去,“她是我害死的,我才是杀害她的凶手。”
莫颜见箫何子失神的样子,不忍心,搂着他的肩膀,拍打着他,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箫何子紧紧抱着莫颜的纤腰,几乎是要折断它,埋首在她的肩窝处,失声痛苦,把哭声和眼泪都留在她身上,把哀伤和痛苦传递给她,他也累了,需要一个人来支持他,只是低低的叫唤着,“莫颜,颜。”
不远处,南宫堤捡起带血的白色茉莉花,一闻,真是香,兴高采烈的戴在耳际,蹦蹦跳跳地炫耀去了。
墓地里,人群已经离去,土却还是没有掩上,孤零零的棺木停在里面,黑漆漆的吓人,秋梧景看看旁边弱小的女儿,“害怕吗?”
孩子抬起漆黑的眼睛,倔强的说,“不怕,不怕娘亲。”
秋梧景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下,从怀中掏出孔雀翎,在阳光下,它散发着幽森的寒气,“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我们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孩子奶声奶气的回答。
秋梧景点点头,手一松,绝世神兵孔雀翎就这么掉落在棺木旁边,“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秋梧景再次点头,右手拿着一支白色茉莉花,依然还是娇艳欲滴的花朵,尚带着早晨的露珠,他用龟裂的嘴唇亲吻了下花朵,深深吸口气,好像回忆着花容的气息,闭上眼睛,手一松,茉莉花轻轻地也掉落下去,停在孔雀翎的旁边。
秋少觉得一阵恍惚,没有阳光的迷惑,都是气息的世界。他闭上眼睛,体会着一切一切的味道,可以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新翻泥土的气息,刚上好漆的棺木散发出漆味,上好紫楠木的清香,即使被红漆所束缚也逃不过他的追踪,里面是幽暗的空气,时间仿佛停滞在里面,充盈着白茉莉的味道,是他替花容种下的香,再就是花容躯体的气息,却已经不再是温柔暖和的了,透着股陌生的味道,看啊,看啊,她的容颜还是往昔那么娇艳动人,却已经木然的如同雕像,她的乌发依然顺滑柔软,却已经失去了光泽,她的肌肤还是那么雪白,却已经僵硬,死神在亲吻着他的新娘,他把秋梧景的心吊在悬崖下折磨,他摇摇脑袋妄图甩去此种不安的感觉,可是这种混合了花容气息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像水草一样温柔地霍住了他的神智,像盛开的曼陀罗花娇艳地引诱着他的灵魂,像花容柔软的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不由自主,不由自主……
“爹。”脆生生的声音硬生生地把秋少从遐思中惊醒。
悚然看去,他已经站在了墓地的边缘,只要一步,他就要跳入那墓地中,躺在她的身边,尽情地享受那种温柔,那种相守,现在,却是不能了,因为,梦已经醒了。
“再见了,我的花容,原谅我带给你的伤痛吧,记得我带给你的快乐,虽然不多,我还是希望你只记得我的关心,因为我一直记得你的味道,你听话,好好待着,不久,你我就会团圆的。”
尘土飞扬,掩盖了墓地,明年,这里将长上一人高的茅草,只有一旁的参天巨树,告诉那个秋家孩子,这里有着她最珍贵的两件东西。
一个穿着墨黑衣服的颀长男子,牵着一个穿白色衣裙的孩子,走在初升的日光里,清风拂来,又是美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