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离城（1 / 1）

郁明妃清早便赶来池家，她等不及迟半分知道池门城对昭月的处置。门城不在主卧。郁明妃到处找，甚至顾不了他讨厌人家为一点小事给他打电话的脾性打他电话。那头关机。当然最后是找到了。他睡在昭月房里。

两个人呆在书房，郁明妃没守住自己的那份矜持，严重失态。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慕兮算什么？！你甘愿为一个和你儿子乱伦——”

尖利咆哮被一掌掴断。女佣和大厨都跑上来，围在书房外。

“闭上你的嘴！”

昭月在房里，对郁明妃的咆哮不为所动，听到池门城的吼声才猛然一惊。他从来没有这样发怒过。他把郁明妃也震住了，郁明妃霎时泪如雨下，声音变轻。没人敢贴墙去听，于是房外的人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非要照片拍得更多些你才信吗？”

“我就是信她。”

“我看你是被你那可笑的爱情蒙住眼睛了。你和慕之之间，她怎么可能会爱你。你说给她自由，身子是自由了，心呢，是你把她困住了，你还不自知！”

池门城怔愣。郁明妃见势收拾起狂躁，出语阴冷：“你多么自私。为了你可笑的爱情，让慕之都难做。你眼里只知道一个女人，你现在有多少时间想着你儿子和女儿。你还记得自己有慕兮这个女儿吗？！你知道慕之为什么恨你？因为你自私，你对涵之无爱，对慕之也寡爱。你爱这个小女人，也不过是爱你自己，一心只想着满足你自己！”

二十多年来郁明妃从来不忍拿这些话伤他，只是如今忍无可忍，对他生起怨恨，一心要伤他。她自然成功了。

他是寡爱的人。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一生都为此介怀。涵之是家长安排的女子，温柔美丽，对他深爱，可惜他无爱，他花更多时间于事业和情人，一直对慕之心怀亏欠独独不关怀妻子。涵之难产，剖腹之后诞下慕之，自己大出血亡故。他以无度纵宠补偿，却不懂得亲近。如今慕之恣意妄为到不顾昭月身份胡来，他知道罪责其实全在于自己。

郁明妃适时离开，临走不忘加一句：“下午两老会过来。”

池门城怔忡出神，眼里悲郁，对她连看都忘了看，顾自对着窗外细雨颓然僵立。

“真的错了吗……”

没人听得见，没人可以为他解答。

郁明妃未真正离开，她去了昭月房间。

“离开他。不用离婚也没关系，只要你离开池家。两个老人不喜欢你，两父子却都喜欢你。这不够鸡犬不宁吗？我知道以你的品性和慕之应该没有什么，但是产生情感并且尽人皆知就已经很伤颜面。你是懂事的孩子，最懂这一点吧。”

昭月知道她所说全部有理。但主动离开，她做不到。

“我不会主动去伤害他。”

郁明妃眼睛倏然瞪大，仿佛听到最可笑的话：“你觉得使父子的人生都蒙上污点不算伤害？”她看得出来女孩子有犹豫。是时候离开了，老习惯，临走不忘继续说点什么。

“我们慕兮快回来了。回来之后会住在这里。我很为她怎么称呼你头疼。还有，不要怪我无情，我将照片拿给两个老人看了。他们今天应该会过来。”

昭月目送妇人的婀娜身影娉婷离去，心里一片空白。郁明妃的手段，终于见识了最厉害的了。那些照片，明明只是角度，但是让老人家看到——单是想象，脸上就烧起来。现在顾不得池门城了，非走不可。搬出大的行李箱，收拾衣物和杂物，将最舍不得的都收进去。

昭月拖着行李箱去书房。木门紧闭，敲了一下又一下，最后门被猛然打开，显然里面的人不耐烦。见到是行李箱，池门城目光一窒，却没说什么。昭月知道自己走得成了。

昭月想和他招呼一声就走，但池门城示意她进屋。一个坐在扶手椅上，一个埋在沙发上，安静出奇。这个男人，平常的安静是出自生性里，而此时，昭月也看出他是悲郁。他有那样一种气场，眼里有一丝忧色就教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惊动他。再这么做下去，昭月觉得自己要闷死。

“你现在，觉得解脱了吗？”

猛然这一问，问得昭月措手不及。她好像如释重负了。他从她眼里看不到他想要的悲戚。她哪怕有一丝悲戚也好，可她眼里只有尴尬和慌。到现在了她还是慌，独独学不会悲伤。

昭月答非所问：“给你造成许多麻烦。其实当初不必结婚也可以的。你给的过多了。我总是在外面，是想避开你也避开慕之。结果还是出事了……需要办离婚手续的话，我先去海边。或者你就近给我安排一个住处。”

这个时候，昭月笑得很自然，是轻松了，确实是得以解脱的轻松。他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虫子，又怎能明白她心底其实是有那么一丝不可测的悲凉。与慕之早注定错过，与这个人也要错过。对他是无爱，但是他的好一丝一缕其实都记着。三年里到处行走时设想自己遇到各种困难时总是不很上心，并不就是自己豁达了，是心底里仗恃着有这么一个人，感觉出了什么麻烦都可以倚靠他。

现在知道了，原来这个人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强大。当年结婚时郁明妃搬出二老压制，无效。毕竟在池家，真正的君主是他。但是君主也会有受制之时。这一回，她是与夫家之子“乱伦”，即使罪名不成立，脸面也已尽失。他再也留不住她了，这些她都明白。

惜禾曾说，昭月的眼睛如墨玉似的。昭月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睛是否很亮。若浸了泪，会更亮的，但她不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其实有不舍。

她是有把他当成亲人的，无法全心接纳他为丈夫，但是把他当作亲人了。他五年里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是真正像亲人一样的人。

反正，又要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个宅子是一座城，有压抑有温暖。如今她要离开了，行李箱咕噜噜地响，永远不可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