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1 / 1）
雨霄楼立于城东的竹林边缘。
一栋三层小楼，从菜式到装点布置无不透出一种精致的美。
只是在这个以华贵象征地位的京城，精致只能归属于小家碧玉似的美丽，上不了大台面。
奇怪的是，太子下帖请乌国三皇子喝酒，却偏偏选在此处。
墨清跟着兰菁低着头，亦步亦趋上楼。乌彦带的人不算少，只是绝大多数都留在了楼下。于是墨清越发把头埋得低，她不想跟任何人打照面。
感觉得到好几道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只是都没有停留。
她现在的打扮不过是个异族婢女，没人会太过在意。
“三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我等早该设宴款待，怎奈事物缠身，直至今日方忆起此事。”刚刚入座，玄沂就斟了杯酒，遥遥一举，“此乃聊表歉意。先干为敬。”
“太子殿下太客气。”乌彦说话时依然带着奇怪的口音，只是听着却不怎么吃力，想必前两天没见到这位主子的原因就是在准备今天的场面话。
依然是斟酒，喝酒，酒水从酒瓶里流出来的声音，注入酒杯的声音，还有就被归位时杯底与桌面碰触的声音。
墨清一直低着头。
反正兰菁也说了，她们两个就是装点门面的，只要一直站着就好。
“不知殿下来了好些日子，有否听说这家雨霄楼。这是小妹最喜欢的。”玄沂的话明显带着弦外之音。
可墨清听不懂。
“哦？”乌彦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好奇的意味。
小妹？墨清纳闷，她怎么从来不知道那位心机颇深的太子殿下有和哪位公主交情甚好，好到走到哪带到哪……
“三殿下一个大男人，想必不会喜欢这种精精细细的玩意。”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此刻语声里却带上了微微的嘲讽。
墨清心底一颤。凤舞的声音，她自是刻骨铭心的。
她怎么忘了，凤舞也算是玄沂的妹妹，虽然关系远了那么一点，却是明明白白摆着不会有利益冲突的妹妹。
墨清忍不住微微抬头，刚好看到玄沂往凤舞那边使了个眼色，凤舞却连一点补救的意图都没有。
这个乌彦什么时候惹着凤舞了？
乌彦没有急着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兰菁上前一步，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在下对贵国的一切都很有了解的兴趣，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不必太过在意。”乌彦对凤舞挑衅的态度不知是没有感觉到还是故意不在意。
“一切？”凤舞重复。
“一切。”乌彦点头，语气中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凤舞的敌意截然相反。
如若不是墨清对凤舞的脾气了若指掌，她甚至会觉得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小姐实在气焰太盛。
“殿下，这里有一道甜点可是最富盛名的，就是这饼。”凤舞忽然换了种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轻快愉悦。
玄沂看着凤舞突然变脸只是微微簇了簇眉，倒也没说什么。
墨清觉得背脊发冷。
凤舞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她的所有情感都不是心血来潮，自然不会一会高兴，一会不爽的，拿变脸当好玩。
一个个炸得金黄的酥饼，长得小巧玲珑，看上去很可口。
“好。”乌彦自然二话不说很生疏的用筷子夹了一只尝了一口。
墨清眼角瞟到这酥饼心里就大叫不好。
她不知道凤舞是怎么让厨子做这道已经被雨霄楼踢出菜单的小点心的。因为它的味道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容忍，凤舞不能，很多尝过的人都忍不住捏着鼻子干呕。
据说这原料是老板托人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很补，于是老板就尝试做了这点心，谁晓得，反响之差几乎砸了自己的招牌。
只是墨清却很喜欢。
只是不晓得这个乌彦……
“恩……很不错，果然很香。”
凤舞看着他目瞪口呆：“你觉得……很香？”凤舞看他的眼神堪比见鬼。
“是啊。”乌彦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这叫什么？”
“呃……哨子……还是绍子……”凤舞只知道她的大致读音，当时墨清对这种水果特别感兴趣，可她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吐。
“……你们，怎么不吃？”乌彦终于注意到对面的玄沂和凤舞几乎没有动作，尤其是凤舞，握着筷子的关节泛白。
“殿下喜欢再好不过了。”玄沂赶紧打圆场。
墨清忽然觉得有人在拉她袖子，稍稍转头，是兰菁。
“你吃过这饼么？”兰菁皱着眉头，一脸异常厌恶的表情。
“你吃过？”墨清跟着压低声音。其实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墨清这一问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吃过，吐了整整一天。然后整整七天鼻子嘴巴里都是那股奇怪的味道。这位三皇子果然异于常人。”当初是邱聆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硬拖着兰菁赶在第一时间尝鲜，这不，还真留下了毕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墨清肚子里想笑，那岂非她也异于常人……
忽然意识到酒楼里很静，桌边的人都停住手停住口，视线向她们两人瞟来。
墨清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这么个地方怎么会是她们两个可以窃窃私语的地方，墨清简直想拿头往墙上砸。
“这两位是殿下从乌国带来的婢女？”开口的是凤舞，这样的话题自然不适合玄沂去追根究底。她的口气很平淡，仿佛并不介意两个小丫头的无礼举动。
“不是。”乌彦拿眼角向后瞟了一眼，仿佛闲话家常，听不出情绪。墨清觉得心都快跳了出来，“是路上捡来的。”
所有人面面相觑。
说墨清是捡来的并不为过，可兰菁怎么都不能算。
又或者，乌彦不想让别人知道邱石吟和他有来往？那岂不意味着他和邱石吟是一路的？但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避开另一个丫鬟硬把墨清给拉来，兰菁明摆着是暗地里和邱石吟作对的。
“捡来的？”墨清想不通的问题，别人自然也想不通。
“恩，看她们挺聪明的，就留下来了。”乌彦避重就轻。
“我觉得她们挺能干的，尤其是右边的那个。”玄沂指的是兰菁。
“怎么，太子殿下看上了我的侍女？”乌彦似笑非笑。
“怎么会。”
“又或者，太子殿下想送我几个婢女？”
谁说乌彦只是一个四肢发达的蠢蛋的，拖出去砍了……
简单几句话，立场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他却没有顺水推舟彻底毁了纪长安。
“小事一桩，明天我就送几个过来。”玄沂的眼睛忽然亮了。他自然明白乌彦的意思，“三殿下，我再敬你一杯。”
乌彦但笑不语，举起酒杯，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