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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了一天的小雨,夜幕降临下来,空气潮湿,些许的燥热,却也不十分恼人,窗外自是传来昆虫和青蛙的呱噪叫声,雨虽停了,房檐还时不时坠着水滴子。
司徒慕和夫人住的这园子,年代极是久远,前朝的时候就盖起了,建筑木料和日常家居也都一样尽是些古董之物,床板用了很多年,床铺上也被潮气怄得湿嗒嗒的,一个人躺在里面,来回翻滚,竟是觉得睡不着。
婉纱手执着扇子,坐到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她穿了一身儿水缎面的松散睡衣裤,日夜只是重复,一晃近一个月没见司徒清瓯回家,外面人都说这司徒少爷追女人的本事好,坐镇军务却一无长处。司徒慕活着的时候,他有爸爸顶着,凡事还装得人五人六,司徒慕一死,他搁着杀父之仇不报不说,天天只做些琐事和在幕府中猫藏着,偶尔致电其他军阀头目马屁逢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没用,夜间还是和名媛小姐们厮混,着实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婉纱不知道这样悠闲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想起来,和司徒清瓯认识这么久,他除了床榻上霸占她,她除了怄他恼他,两人也没有更多的交点,他总是那样忙,就连抽身欺负她的时间都是少之又少,算起来,两人拌嘴吵架的时候,倒比相安无事要多。这些日子越发不见他人影儿,报纸上每天都刊着他夜宿花柳的花边新闻,今天是这个名媛,明天又是那个明星,他到底有多少女人,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又和她们有什么区别?不过玩一阵子就丢开了,当下只是侥幸,被他忘记了,还赖在这儿不走。
那日他说他不要她,这世界上就没人敢要她,可是这世界如表面平静内里暗涌的深水,风起云涌,每天都在骤变,他和她不过都只是浮萍一片,何谈什么要不要,还是什么永远。连日不见,她更觉得无力,两个人仿佛只要一转身,就能相忘天涯了。
冷不防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这样静谧的夜里,倒吓得婉纱心口乱撞,半晌回不过神,定睛看去,原来是刘相卯,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她竟没听见。
“婉纱,你换上衣服,打扮一下,跟我走。”他轻声说,神态极为小心。他这些时日和婉纱相处的时间多,两人也投缘,私下便称呼对方的名字,倒更方便。
“哦。”婉纱料着他心急,也知道他是最心腹的人,不需怀疑,也就先不问何故,去里间套了那条司徒清瓯最喜欢的深蓝色挑花乔其纱旗袍,脸上稍微扑了点粉,出来后,刘相卯自是递给她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披上后,竟看不出模样。
顺着斜侧的角门出去,又沿着七拐八拐的巷子转了好几次,确定没有可疑,才上了一顶黄包车,只有一辆,两人同乘,婉纱听着刘相卯噗通噗通的心跳,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车夫自不是外人,她才容神问他:“相卯,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刘相卯近距离地看了看婉纱的脸:“婉纱,我记得你很会骂人的,现在骂几句我听听。”
“相卯,我现在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你快点告诉我实情。”婉纱有点愠色浮到脸上,夜色中,刘相卯的表情很奇怪,似是在笑,眉宇间却是无尽的深远和能量。
“婉纱,我待你始终和待别人不同。”刘相卯没看婉纱的脸。
“恩。”婉纱没料到他突然语气平缓,却是满腹的感情写在他脸上,她自读书起,见到的男子,有几个会不因她的容貌多看她两眼,刘相卯也早对她不同,她怎会不知道。
“少爷也很爱你,但是,你要的,他永远也给不了。”刘相卯幽幽地说。
“别说了,相卯。”婉纱扭头不敢看他:“这话要让他听去了,对你不好。”婉纱制止道。
“老爷出事后,少爷变了。”刘相卯继续说。
婉纱看着刘相卯,一时间迷惑住了,她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去哪儿,他挑这个时候向自己表白,意义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不要你了,你会跟我走吗。”刘相卯痴痴地看着婉纱的脸。
婉纱不敢回答。
车子停在了万豪酒店门口,这酒店是墨安最豪华的,平时来去的都是些外国人和政府要员、军阀头目,刘相卯让她褪了斗篷,二人径直走进去。
虽是深夜,这里也很是热闹的,二楼的大厅里正在举办舞会,舞曲悠扬,很多名流政客社交名媛在其中翩翩起舞。刘相卯带着婉纱出现,竟挑的是人少的路走,没有人注意他们。
到了一个转角,刘相卯停住脚步:“婉纱,前面那个写着‘水云居’的包厢,就是门口最热闹的那个,少爷在里面等你。”
“你不过去吗?”婉纱不解。
“我、我先去方便一下。”他尴尬地笑笑,婉纱也脸红了一下,虽是蹊跷,但她既然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这一夜事事又是离奇,她倒也不疑了,她学会了那套哲学,大难来了,肉身去顶,不反抗,就能减轻痛苦。
罗婉纱被司徒清瓯弄到司徒家老宅私藏,自是人尽皆知的花边新闻,虽未明媒正娶,但多年来能让司徒清瓯带回家见过司徒夫人的,却独她一人,所以,罗婉纱近来在墨安城里的名气,倒也响亮,偏司徒清瓯又从不让她出来见人,更是多了几分神秘。
她走到那包厢门口,有些认出她的人,诧异地看着她,也有人来和她说话巴结讨好,也有她不认识的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她只笑着应付了一会儿,然后敲门。
门开了,里面的沙发上自是琳琳朗朗坐了一大圈男女,皆是墨安的政府要员、军阀头目,极是紧要的一屋子人,中间穿插坐着一些装扮妖冶的交际女郎,最中央被簇拥在上首的位置,坐的正是司徒清瓯,他的大腿上,打横坐着一个女人,苏绫罗。
屋子里的人自是知道她是谁,只是突然进来,也都惊讶。
她也愣住了,虽然报纸上镇日写司徒清瓯风流,她也知道他精力旺盛,但终究她也没亲见过,这番见了苏绫罗坐在他大腿上,两个人卿卿我我好不亲热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涌上一丝悲壮的凄凉,薄瓷做的心脏,一片片龟裂开来,碎了一地,身子微微地开始战栗,刘相卯一路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这会儿竟是有些悟了。
是司徒清瓯让她来的吗,他让自己来做什么,来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么?让她知难而退么?何必这样,她从未想要纠缠着他啊,是他不肯放手才对。他坐在那里,暧昧不明地看着她,眼神迷离扑朔,她心头涌上一阵苦涩,扭头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