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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岚县是墨安东南近郊的重镇,周张两军都不敢轻视,若是交火必会伤亡惨重,所以大战的可能性不大,只是静观其变,偶尔在附近小地方擦枪磨火,寻找合适的战机。
因为封了城,所以墨安之外的工厂自是指望不上,罗家和其他几家商号也只得日夜催着城里的作坊赶工,只求能快点交差。
过了九月,十月十二便是墨军大帅司徒慕五十岁大寿,宴请好友及各系军阀头目、政府要员是他每年要办的大事之一,一众军阀头目都在宴请名单之中,张存秉也在其列,可今年情形不同往年,寿宴虽是照例,但四下里都是一片猜测,不知道会不会是场鸿门宴。
十月七日,张存秉返回墨安城,城内一片躁动,他胆敢在这个时候回墨安,也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谁不知道,墨安城十几年来都是墨军的主据点,城中各处,掘地三尺,哪里不是司徒慕的眼线,若要致他于死地,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
他必是料定自己多年跟着司徒慕攘外安内,劳苦功高,又是应着司徒慕的邀请而来,上至京都外国公使,下到郡县村野田间,都在看着这场局,司徒慕若是敢暗算自己,也要背负上弑客的恶名,保不定引来中央政府和其他军阀的侧目。
十月八日,罗家的店里收到一封宴函,邀请罗家掌柜于十二日正日到司徒慕府中参加寿宴。
这封红色信封塑壳烫着金色大字的宴函来得毫无预料,无异于在罗何睿头顶扔下了一枚冒着热气的哑弹,虽没有彻底炸开,却更是让人心魂震慑。罗何睿虽然经商有道,但毕竟是和军中从无往来,这封邀请函来得蹊跷,难道是为张军做军装的事情败露了,可是其他几位布行老板却并无收到任何宴请。
他和欧阳子傅商议着,不能让家中女眷知道这事,免得她们担心受怕,也免得人多口杂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只将事情瞒了下来,除了铺子里的贴身伙计,再没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罗何睿这时病得更重,日夜咳血,婉纱和欧阳子傅都深知,他这是病入膏肓,他本想支撑到这批军服赶完,就为欧阳子傅和婉纱办婚事,再迟一些,他怕看不到最疼爱的女儿出嫁那一天了。
“罗伯伯,还是我去吧。”子傅借故有公事,支开了罗夫人和婉纱,看着罗何睿咳得灰黑色的脸,不无担心地说。
“信函上写得清楚,指明是要我去,放心吧,不过一日应景,我还是挨得过去的。”罗何睿勉强说完一句话,便又咳嗽不止:“子傅,罗府里的事情,以后也多劳你操心照料了。”
“罗伯伯,您不要这么说,照顾伯母和婉纱,是我份内的事。只是这宴函来得莫名其妙,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怕是另有隐情。”子傅听出了罗何睿的画外音,心中也不由得难过。
“老、老爷,少爷回来了。”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禀报,忘记了叫小丫头答话,一时间屋内的两个人都怔住了,都没料到这时候他会回来。
直到罗锦年进了屋,罗何睿才勃然大怒起来:“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眼中可还有这个家,这一个月来,家中上上下下,全都靠子傅和婉纱撑着,你可还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还有脸回来!咳咳……”一番暴怒,早已咳得快要昏迷过去。
“我随张军统去了山岚前线,事情来的突然,也来不及和家里禀报一声,昨儿才得返回城里,这不就急着回家看爸爸的病了。”锦年先是听罗何睿骂得不耐烦,才讪讪地回答,随见屋里的二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自己,才又来了兴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有官职了,张军统和我投缘,将我留在身边做谋士,将来他攻下了墨安,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爸爸总不让我和军中人来往,其实军中的人原是极好相处的。”
“大哥,你别说了。”子傅轻轻地打断了锦年的话,方刚锦年的一席话,不亚于在这混乱的火星之中填了一把柴,罗何睿早就闭了眼睛晕厥过去,一众女眷闻讯进了屋子,也是不明就里忙着掐人中冰敷唤大夫。
这下可好了,正愁不知道为何司徒家的宴函会不请自来,原来咱们千藏万躲的事情,竟然统统都让这个罗锦年自己找了回来,罗家和其他商号为张军做军服不假,但这再大也大不过家里竟然出了个张存秉身边的谋士,尤其是在这么紧张的局势里,他罗锦年何德何能,配得起谋士二字,只怕早就遭人陷害,半颗头别在了裤腰上,自己还毫不察觉。
而且,这样一来,就生生是等于将罗家和张存秉划到了一个阵营里,结果就是,和司徒慕对立。呵呵,和司徒慕对立,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墨安,墨安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司徒二字,难道这样浅显的道理罗锦年都看不出来,他真是荒唐自负到极点了。
罗何睿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知觉,见到锦年又要大骂,欧阳子傅忙把愣模愣眼的罗锦年拉出了屋子。
两人到了屋外,走廊里这时一片安静,几片枯了的叶子落在廊前,风一吹就在地上翻滚着,人也像这风扫落叶一般,茫茫然不知如何方能自保了。
“你不必挡着拦着我和爸爸说话,我知道你一直念着我家的家业,防着我和你争,你放心,我绝不和你争抢,你只照顾好我妈妈和妹妹就成,外面的事,自有我顶着便是。”事到如今,罗锦年依然振振有词,不知自己已经筑了大错。
“大哥。”欧阳子傅被他呛得不知何处下口,否认自己觊觎罗家的家业么,现在这个时候,自是有理也说不清,他只能自己和自己怄气罢了:“你在张存秉身边,可曾为他出谋划策过,他此去山岚,为何要带你一同,这些你都仔细考量过没有?”
“自是我得他的力,断不用你管。”锦年看着子傅心痛的神情,心中倒很是得意,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被欧阳子傅比下去,今天方才扬眉吐气一回,他断不会让他占了上风。
“唉。”欧阳子傅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痛心地看着罗锦年:“大哥,罗伯伯一心不想让婉纱过问外面的事,你若是还念着情分,请千万不要和她说起军中的事,她心思细,罗伯伯这样病着,伯母身体也是素来不佳,家里都是她一个人照料着,我们不要让她徒增心事了。”
“好吧。”锦年想了一想,反正婉纱素来称军人为武夫,也与父亲一样讨厌打仗和政治,一等女流之辈,不和她说也罢,免得她伶牙俐齿的又说风凉话,好不烦人。
罗锦年在家闷了半日,罗何睿见他就发火咳血不止,罗夫人也病怏怏的,无心搭理他,婉纱照顾两个病人,忙得只恨不能□□,欧阳子傅又在店上回不来,整个家倒只有他像个外人,连下人都不和他说一句话,他只好到张存秉府上闲晃悠,寻了个看得顺眼的小丫头逗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