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九十九节 爱之深恨之切（1 / 1）
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忘不掉，哪怕上面落满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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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方明玥与我步入外厅时，众将领已经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我也不多说什么，走到地图前倾听侦查队带来的消息，但是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不能完全专注，最终没忍住还是偷偷向矽尤望去，不想正好撞上他的目光。我们都是一愣，然后我立刻转移了目光，不知为何会觉得心虚，但看到他的目光里没有恼怒的意思，心情便有所放松，可也不敢再随便看向他。
这时突然觉得有股视线盯着我，寻过去恰恰看到东方明玥将头转向另一侧，心口一跳，知道方才是他在看我，可他端坐椅中，不拘言笑，竟瞧不出丝毫端倪，我只得收回视线，心里却不停的懊恼，不知自己落入他眼里的是怎样的表情。
呼，还真是别扭啊。
讨论进行了半个时辰，但是各方意见不合，终是没有个定论，最后大家将目光投向了朱雀的皇。而东方明玥却将目光转向我，语调平和的问道：“韩大将军，你一直未曾表态，说说你的想法吧。”
“好。”我起身呼出口气，微思量轻声道：“方才听了众将领们的讨论，能看出大家的意向。臣的观点是，如此死守定是败局，但是盲目出击，恐怕胜算也不大，重要的是我们面临的不是单独的一场战斗，而是其后的一系列战役，所以胜一场不是胜，但败一场却可能满盘皆输。”
“大将军所言甚是，但如我们总是裹足不前，恐青龙小贼们以为咱们怕了他，长此以往的防守下去，无论是士气还是物资对我们都不利，况且探子也说他们的布防相对简单，何不利用此次契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将军不是一向认为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吗？”主战的队长站出来说道。
我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急躁，这才说道：“想法是好的。但是，战略不是教条，只有用的恰到好处才能事半功倍，一味的冲锋陷阵不是智将之举。如何得知青龙的简单布防不是诱敌之术？我的意见是，保守应对，等到援兵与我们会师之后再做定夺。”
“韩将军之意是如果我们此时出击，定会遭败？”东方明玥出言问道。
“非也。”我摇摇头，解释道：“可能会胜，但也可能会败。主要是我们担不起那样的风险。大平原之战需要足够的兵力，倘若受损只怕累及日后。而且，对方将领不是一个小人物，心思缜密不在我等之下。”
东方明玥点点头，屋子里陷入了沉寂。此时不需要大家再多说什么了，定夺权在皇者手中。
“如果，我们给对方一种一味防御的假象，然后偷袭如何？”东方明玥望向我，许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剑眉微蹙。
“唔……不是不可。”我拿捏着分寸，内心其实也有些许摇摆，战或防各有利弊，并非那么绝然，想了想又道：“方才我也说了，可能会胜，也可能会败，主要是我们担不起那样的风险。”
东方明玥点点头，恢复了沉默，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众人，定夺暂不主动出击。主战的队长听了表情悻悻然，朱雀大军此番征战一直是主动出击为主，何时曾如此防御？他们有些绑手绑脚的感觉，不能放手一搏多少觉得憋屈。
这时，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报——！有敌来袭！！”
“嘿！”我站起，朗声笑道：“真是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手痒，好一帮孝顺的小子们！”
“将军，怎么办！”红雷起身道，众将士也跟着起身齐齐看向我，只等一声令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笑笑，转身望向东方明玥。
东方明玥黑眸流转，冲着我淡淡笑道：“任凭将军是了。”
知他必会这么说，我也不多言，站直身子道：“吾皇请移驾城楼，看我朱雀儿郎如何击退青龙小儿！其他人等，各司其职！”
“是！”众将领齐声行礼，快步离去。
这次攻城，青龙的部署依旧老套，先是隔墙辱骂，然后抵御下他们三波强攻之后，就是零散几波远攻，战斗不足两个时辰便结束。说是攻城，不若说是骚扰，其意显然不在攻破城门，因此两方损伤都不大，但是我方物资损耗要多一些，需要及时补充。
东方明玥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着青龙离去的队伍，忽的对我说道：“韩将军，你说那个人是否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出城追击？”说完，伸手遥指东方，那里是隔着大平原的丛林，也是青龙首都最后的屏障。
“或许吧。”我将擦拭好的战刀放回刀鞘，“那个老东西真真假假最善攻心，最直接的答案可能就是陷阱，他急急的来骚扰，就是想乱我们的心，让我们不甚其扰主动出击。如果我算得不错，他应该有了仰仗，最大的可能是又有增援给他了。”
“哼！”东方明玥的脸上拂过一抹阴鸷，望着远处不语。
那个人，指的是昔日的乔宰相，亦或是称呼他为伏乃坤，青龙国十三皇子，潜伏朱雀二十余年，一手造就了朱雀的危机时刻，也正是因为他使得朱雀国护国大将军韩功员战死沙场！眯着眼我冷冷的望着青龙遁去的方向——伏乃坤，迟早我要让你尝到你加注在我身上痛苦的百倍！不，万倍！千万倍！
突然一双宽大的手有力的按在我肩的两侧，而后听见东方明玥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轻声道：“不着急，他逃不掉的！”
我一愣，猛的回头，迎上了东方明玥的目光，不由心中划过一股暖流，默然垂下眼帘。他看懂了，他知道我。
许久不曾动荡的心再次难以平复。父亲啊，就快了……我握拳而立。
两日后，韩冷意带领的我方援军抵达，并且带来了一大批急需的物资，最妙的是还有重型攻城车和重装骑兵装备，以及一大批远程攻击武器弩。
翌日，青龙再次攻城，我下令援军休整不参与防御，这也是迷惑青龙的方法之一，让他摸不清我们的兵力，攻守之间也好转换。
第三日，抵抗了青龙的骚扰之后，韩冷意只身前来我的军营请求派兵出征。看来急性子的他终是按耐不住，也是，算起来，国仇家恨这四个字完全可以用上。伏乃坤，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他，我的二哥，更恨吧。
原本让几个男人叫嚣的屋子在韩冷意到来后默契的安静下来，屋子里的汉子们举着酒碗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望向我。
放下手中的酒碗，我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韩冷意，连日的风吹雨打让他肤色黝黑，健硕的臂膀肌肉的曲线凹凸分明，又强壮了！不知是不是酒喝多的缘故，瞧着他站在门口不再靠近，我心中还是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呶呶嘴，刻意略过他的请求，语调疏远的道：“韩将军，先坐吧。”
韩冷意微愣，表情一缓，柔柔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选了个最远的椅子坐下了。此时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我打着商议的旗号偷偷和他们在屋里喝酒。偶尔，我也需要放松。酒，是最好的麻醉剂。
韩冷意进来后，大家自觉的收声，卡尔玛和苏一甚至想藏起酒坛来。原因无他，军中明令战时禁酒，而且命令还是我下的。南冲瞧出气氛有点变味儿，立刻拖出一坛未开的酒，嚷嚷道：“韩将军既然来了，就要补齐之前没喝的！来！韩将军，末将陪你一个！”
韩冷意皱皱眉，接过酒坛但是没喝，欲语还休的看了我一眼。
酒早过三巡，我头有点晕，靠在椅背上，仗着酒意毫不遮掩情绪，拖腔拖调的道：“怎么了，哥的酒量应该看不上这么点酒吧？还是说兄弟们敬的酒诚意不够？不然……”人就是这样，原本的关系越亲密，恶劣之后就会更加想刺伤对方，我也不能免俗，只是没想到我一激动，喊得竟是哥，而不是韩冷意，看来真是有些醉意了。
“将军！”矽尤忽的站起，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拿着一个酒碗，呵呵笑道：“韩将军是斯文人，这么直接喝，定是不习惯。南冲混小子自个能捧着酒坛喝就当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韩将军，是吧？”矽尤背对着我，也挡住了韩冷意的身影，只见没一会儿韩冷意接了酒碗，默不作声的干了一碗。
矽尤笑道：“豪爽！不愧是韩家子弟！将军，一起来一个？”说完自己倒是先喝了，微醺的脸上笑得灿烂，露出洁白的虎牙，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剩下的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又是吆喝又是倒酒的，气氛缓和下来。
我看看矽尤再看看韩冷意，心知他们方才定是有所交流，但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不知为何我也暗松一口气，便立刻明白了矽尤的用心，说到底，最了解我的还是他。
刺伤了韩冷意，我的心里又怎会无恙？唉……
再次看向韩冷意，便突然觉出他的孤独。或许，他坐的那么远并非因为不想与我亲近，而是害怕我不待见他吧。的确，我现在与他已经相隔好远了，咫尺天涯……不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消瘦的少年形象，母亲冤死，又被父亲遣送他乡时，倔强的含泪不哭，挺着脊梁默默转身离去。我自问，如果换做是我，是否还能做到心如止水？或许，我的报复会比他更甚？‘没关系，有我在身边。’那时，我是这样说的吧。
我的手一颤。
怎的转瞬便忘了呢？
看着碗中的酒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心结突然开了。虽然不能恢复原样，也不可能立刻扭转印象，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试着慢慢去理解韩冷意——我曾经最亲的哥哥。爱之深恨之切，他那时对父亲，是否也是如此？最尊敬，最信任的人，到头来非但信不过自己，反而无比厌恶离弃，那种伤害会翻倍。人生果然是因因果果，来回报应么？那么，父亲，是否如今的局面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呢？
心底泛起酸楚，各种情绪纷扰沓至。
啪嗒！一滴泪跌落在酒中，荡起千万波澜，我惶然的扭头，掩饰的举碗喝下。
若是……若是这样，我便一同咽下吧。二哥，之前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