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七十节 他乡遇司卉(1 / 1)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相对漫长。当终于传来脚步声时,我早已按捺不住在军帐之中走了十几个来回。还好方才劝退了空无嘤,不然定要被他嘲笑了去。
口令传来的刹那,我反而安定了下来,隔着厚重的门帘一瞬间脑中掠过了无数画面,那是属于三岁礼的记忆。
唯有这块记忆是橙色的。风中摇曳的垂柳,蓝天上灿烂的阳光,眼眸里那纯真的笑靥,还有……盛开的石榴树,如玉的少年,温吞的指尖,霎时,橙色消散无影,心口不期然的痛了一下,猛然收缩的烛光如同被什么捏住了气息,只是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温雅和煦的嗓音,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红姻翠雾罩轻盈……他,如今又在那儿呢?
门帘被掀起。
脑中一滞,我的目光便驻留在了左令身后那一抹灰色上。灰色的衣袄似乎有些单薄,浆洗的已经褪白,里面包裹着一具可以称之为纤细的身躯,充满了病态,以至于面色也是灰白的,便是本该润红的唇也薄薄的凉出倦意,发简单的束起,黑色之中夹杂着白色,于是远远的也混成了一种揪心的灰,唯有目光清澈明睿含而不露,似乎蕴含着无数情感但再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出了。
这个人,是司卉吗?那个腼腆如水,两颊绯红,白净的仿若栀子花的少年?
我张了张嘴,原本设想过得无数话语,一时间竟然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灰色有了些许改变。他笑了。
矽尤警惕的站在我左侧,此时咳了两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刚要示意不必这般多礼,对面已经响起了平淡的声音。
“司卉。”
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如同暮年的老者般虽不悦耳却舒心。下意识的,我收起了打量,轻声道:“别来无恙?”问话前没有加称谓,说实在,那久远的一面之缘,让我们之间谈不上交情,但是心底里的亲切又真实存在,不若直接切入主题,称不称谓的留给俗人去吧。
司卉似乎没动,我却知道他摇了摇头。是啊,怎么看也都不似没有变故的模样。
“华容道人……”我问的极不确定。
司卉的目光一暗,道:“他老人家驾鹤西游已有半载。”
“什么!半年了……”我不禁又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宽阔的额头一如幼时,只是上面多了很多纹路,深深浅浅的刻画出经纬分明,两颊深深的凹下,突出了颧骨,许是风餐露宿时日久了,上面有了不算明显的红丝,站立的姿势羸弱无力,青色的血管游走在裸露出的肌肤上,即使粗糙的表面也能看出。他太瘦了,真的是瘦骨嶙峋,以至于粗布做的褂袄都显出了空荡荡的仙道之风。说在不变的只有一处,是那只幼时便令人好奇的右手,记得那日相见,炎炎夏日他的右手包裹在厚厚的手套中,灰不溜秋的颜色也十分惹眼,现在依旧包裹在一个灰色的手套中,同样看不出缘由。
“你变了好多。”我觉得无端的难过。
而后,司卉又笑了,看看左右,道:“韩将军,小道有个不情之请,是否可以私下说几句话。”司卉的话说的分外客套,但是目光之中浅浅的笑意却弥补了这种生分。
“不行!”
抢先回答的是矽尤,并且立刻用行动表示态度,随之左令受到了他的影响。然而剑拔弩张的杀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司卉,他目无波澜的看向矽尤,片刻之后目光慢慢闪出一丝让我不可理解的悲悯。
我摆摆手,正待说什么,却见司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牌。朱雀兽赫然其上。
皇室令牌!!
众人一阵无语,片刻之后除了司卉全都跪下行礼,见牌如见人,这是朱雀国的规矩。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惊愕,闪过数个念头,但是都理不出头尾。
片刻之后,军帐之中便只余我与司卉两个。
“好吧,要从哪里说起呢?”我淡笑道。
司卉但笑不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信递于我。
猩红的火封,这是东方明玥的专属画押。我眉头一挑,不由的看向司卉,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径自坐下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模样。
在确认火封完好之后,我撕开了信封。刚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其上内容不多,但是……
合了信笺,我慢慢走到椅前,与司卉并排坐下,道:“你就是那个奇兵?”
司卉笑了,道:“不像?”
“像!”我暗躇,不是像,根本就是!奇是够奇了,不过那个兵字……
司卉呵呵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我心中所想。
“我的作用很简单。各国皇室血脉中有上古遗留的玄力,若不加以疏导会遗祸众生,导致阴阳不均。不过,在破除的同时,也算得是帮了你的忙吧。你在看什么?”
“哦,你的牙齿很白。”
“……”
“嘿嘿,其实我是想问,这种力量我知道,但是玄武此次……”
“此次怎么没有用?”司卉不紧不慢的笑道:“血脉散的太多,以至于每个人继承的太少,也算是蒙坦奇曼自作孽吧。不过,这种玄力本就有其局限性,不可能用来改变大的战局。但是,在之前的喀什城中,不就借了朱雀皇的玄力——风,让箭矢穿透力更强,射程更远。”
是,那次胜利,东方明玥的呕血费力功不可没,弓弩射出的利剑乘风破空,达到了原本到不了的地域,杀的玄武措手不及。不过,也因为此次耗力过多,东方明玥不得不修养了很久,那段时间他可是连风刃护体都办不到。可见这种力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多了还可能搭上一条性命。
这一夜,我们聊得不算长,从华容道人的离世开始到五行道术,再到各国的上古神力,子时未到就各自歇息去了。然而,躺在榻上,我竟许久未眠。华容道人就这样无声的离世,实在是出乎我的意外,总觉得那个散仙般的道人是真正的世外人士,然而,人总免不了一死,真是恒古不变,即便是他那样的人物也摆脱不了,可是像我这样的轮回又该如何解说?
第三日,玄武国破灭。都灵城门大开,自此再无国号,这北边万顷草场不过是朱雀的一个北郡,原玄武国君蒙坦奇曼在天未明之时朝天嚎哭,声嘶力竭的喝退了所有随从,一人独饮,然而天明卫士启门而入才发现,他已悬梁自尽,过度肥胖的尸体扭曲的骇人。不得已,原玄武太子跪地接受圣旨,朝西南方行大礼三叩首,接任了玄北郡主的封号。不论过程如何,这种平和的接续总算免去了两国交战下百姓的铁蹄苦楚。
流云此次出征,获得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几乎玄武国绝大多数能带走的珍奇都被掠夺一空,当然,这是一开始就讲好了的条件,朱雀不能有异议。原本流云是想要一半玄武土地,但是因为与流云并不接壤等问题不得不放弃,不过根据原本的契约,朱雀割出了三个南方的郡县作为补偿,流云国君空有颜这才勉强接受。
后世人们常常说起的却不是此次交割亡国,而是日前以暴政酷刑闻名的蒙坦奇曼居然在受封前自杀了,而号称勤政爱民的太子在接受封号后以迅雷之速肃清了与之政见不统的朝野人士,杀戮遍及玄武的各个角落,其中包括他几乎所有的兄弟。不过,结果是人们更加津津乐道的,是在这种高压血腥的表面下,玄武国到玄北郡过渡的居然相对平稳。
唯有力柱被掀翻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骚乱。力柱,是玄武国的象征,四国中都有这样的力柱,一方面是祭天的场所,一方面是各国天子玄力的来源。但是我认为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因为力柱被掀翻之后,那玄武原太子依然可以运用玄力,不过正如司卉所言,他的力量不值一晒。这次骚乱的主导人是一帮学士,可惜来的凶猛灭的也迅速。
隐匿在都灵的鹰队人员,我只见了一个,那是在与司卉见面之后的第二天大早,再不见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头天晚上我便发出了召集信号。
然而,我还是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丁丁木。
那小子依旧笑得贵族味儿十足,洒脱的好像是在自家后花园喝茶一般。生意么,有得做当然要做,这不过是又做了一次有的赚的买卖而已。笑君在惊讶什么?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句话,陈述而后反问,倒显得我拿捏不开。
对于丁丁木我没有过多隐瞒什么,当提出想要玄武的战马时,他只是笑笑简单的答道,这简单。
当天在我拔营之时,便出现了万匹上好的战马。丁丁木道玄武缺什么也不回缺好马啊!吴庸一时兴起,问他,你是如何说服蒙坦奇曼那老头割肉的,好赖现在咱们还围着他的国都哪!丁丁木大笑,一副看外乡人的轻浮样,说道,蒙坦奇曼?哦,你说的是那个国君吗?结果我们顿时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怜人甚至皱皱眉扭头走掉了。
我们是第二天半上午悄悄南下,所以第三天的交割仪式我并没有看到。那天都灵外围,依然飘扬着蓝白旗,保持着正常的巡逻,其实不过是留守的千余兵力作为障眼,迷惑他国眼线。
我让对手要来个措手不及!
青龙,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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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但是谢谢大家的支持,懒懒心中感动,就不多言了。
希望一切能恢复原位,我在自省,而后忽视、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