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1 / 1)
一整夜迷迷糊糊、绮梦不断的粉衣是被外面传来的震天喧嚣惊醒的。天爷,素日宁静的小园什么时候成了天桥菜市场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地挪到偏殿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懒懒地向园内瞟去,却如门神般直接定立在当场。
此时的小园内正上演着一出精彩绝伦、人世罕见的全武行。不是没见过高手过招,可还没见过这样两个绝世高手硬拼。往常师父教师兄武功时也有过交手切磋,不过都是点到即止。哪像眼前这两位,粉衣惊恐万分地感受着弘昱和允禄身上翻涌不休的杀气。那脸色,那眼神,那招式,那气势,那狠绝,看在粉衣的眼里,只觉得他们是仇深似海的夙世冤家,而非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子。
但见两人在小小的别院中你来我往,拼死相搏。行云流水般闪腾飞掠,凌厉如风般暴拳烈腿,一招一式无不蕴含了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冷冽煞气。虽是赤手空拳的比拼,却更胜过刀光剑影的对决。两人的身手都是那样的完美,全然挑不出一丝缺陷。每一阵掌风以毁天灭地之势袭过,小园内的景致便惨淡上几分。最先遭殃的是那座精致的小亭,接着是怪石嶙峋的假山、美丽的花坛、荫郁的草地,就是那棵曾撞得粉衣头破血流的老槐树也未能幸免于难,凄凄惨惨地折断了老腰在依旧狂暴的掌风中轻轻地颤抖。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园已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子。满地的黄沙废墟,漫天的尘土灰雾,若不是仍余存了一些残花败叶零零落落地飞舞飘移,真让人以为自己置身在西北荒芜的不毛之地。
这不要命的两个人在进行生死决斗么?粉衣紧张地捏紧小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抠出血红的印痕,却一点儿也不觉疼痛,只是提心吊胆地看着二人毫不留情地交手对打。每每看到允禄的铁掌鬼魅般欺近弘昱的身体,都禁不住惊呼出声,心乱如麻。虽是从未与师父修习过正经八百的武术,但从小的耳濡目染,她绝对看得出弘昱的功力虽可称得上顶级高手,却远远及不上王爷一半。
不出粉衣所料,未几允禄的身手依然潇洒迅捷,弘昱却已渐渐落于下风,现了败势。只是弘昱刚硬倔强,粉唇紧抿,目露凶光,任允禄再重再狠的攻击招呼到身上,仍是不为所动,无知无觉得就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子一样,兀自坚持着缠斗不休。几十个回合过后,允禄已有不耐之色,整张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又阴又沉,黑得不能再黑,下手也愈加狠毒、愈加快速,到了最后竟已看不清他拳路的走向。弘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闪躲的速度也渐忽地慢了下来,只能勉勉强强地躲过允禄连绵不绝的狠厉攻势。再过了顷刻,只看得到允禄轻轻地虚晃一招,闪过弘昱飞来一掌,反身一个侧踢,已然将弘昱死死地制于脚下。无情的眼向下,冷冷地看着弘昱面无表情的脸,只稍一用力,一丝红线便慢慢地从弘昱的唇边溢出。
“去是不去?”寒冷的声音一如他冰雪般的眼神。
弘昱不语,静静地躺在凌乱不堪的地面上。
“去是不去?!”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穿着黑靴的脚再使力,狠狠地踩下。
一大口殷红的血随着无声的喘咳喷出,染红了雪样纯洁的白衫,也染红了粉衣清澈的眼。那血色竟似银冬中妖艳的红梅,闪烁着灼灼异彩,灼痛了粉衣柔软的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弘昱,弘昱,你到底是怎么了?粉衣泪眼濛濛,看到允禄的脚又待加力,赶忙飞身上前,跪跌在允禄脚下,一双小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腿,拼命地摇头,泪珠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上弘昱白衣的那抹红,晕得它更形鲜艳妖媚。勇敢地迎向允禄的寒眸,目光中带着祈求,带着伤痛,带着坚决。
“老爷子,你要是真敢伤了我儿子和儿媳,我就……”远远地躲在小园门外的满儿咬牙切齿地出声提醒,娇嫩的柔荑愣是揪皱了一方绣帕。
没待她说完那句人尽皆知的威胁,允禄冷漠的眸危险地眯起,慢慢地缩回了脚。脸色铁青,但比刚才斗武时已好了太多了。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众人缩缩脖子,默契地再向后闪了闪。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没啥能个儿的还是先给自己留好后路,免得横尸当场后有冤也无处诉了!
粉衣已无暇顾及其他,慌忙将弘昱扶起,将他的头小心地放在左臂弯里,右手拽紧衣袖,擦拭着他唇边嫣红的血迹。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下,越流越急,不断地地落在弘昱寒酷的脸上。
“弘昱,疼么?疼么?”奋力睁大满是泪光的眼,任泪水倾泻而下,在脸上滑落一道道水痕。柔嫩的小手极尽轻柔地擦过他血红一片的唇角。只是看着这样憔悴而狼狈的他,都觉得心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弘昱眼中闪过一丝怜爱,不再冰冷的眼温柔地安抚她恐惧的心,虚弱地抬高手臂,想要擦去她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却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下。
一时间,只剩下风轻轻萦绕在耳边,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彼此深情的对望,纠纠缠缠,无止无休,再没有任何东西或是任何人能够让他们挂怀。
众人皆被他们独属于彼此的对视震撼,喜悦地看向弘昱自出生起就从未表现过的柔情缱绻。只有满儿向允禄飘去一个略带威胁的眼神儿。
允禄无声的转向粉衣,掌下凝力,猝不及防地向粉衣的后背击出,看那劲势似是要定了粉衣的小命。
粉衣犹自未觉,又心痛又欣喜地感受着弘昱眸中的情谊,脸上依然泪光盈盈,却是喜极而泣。轻轻勾起了唇角,仿若一朵沾染了晨露的粉荷,清雅恬静,清丽出尘。
弘昱却在允禄出掌的同时迅速做出了反应,眉峰紧挑,强提一口气一把将粉衣搂在怀里,翻身扑倒在地,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允禄突如其来的一掌。
“不!”
“阿玛!”
“王爷!”
寂静……无止境的寂静……让人揪心的寂静……
弘昱慢慢抬起头,深深地细看身下粉衣惊异的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又一口鲜血涌出,尽数吐在粉衣粉嫩的纱衣上,炯炯有神的眸忽地迷茫起来,猝然垂下头,晕倒在粉衣柔软温润的身子上。
粉衣不相信地瞪向允禄无动于衷的脸,再看看毫无知觉的弘昱,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儿来了。好半晌儿,才惶恐地伸出小手,环住弘昱瘦削有劲的腰。
“弘昱,弘昱,你醒醒!不要吓我,好不好?好不好?”泪水盈满双瞳,哽咽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忧虑和恐惧。你竟用身子护住我吗?可我却宁愿倒在这里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满儿轻叹一口,这不肖子果然和他老子一个样儿,自个儿不要命也要护心上人周全。偏偏又生就一副冷漠决绝、不爱言语的性格,比他的老子还难搞。今儿要不是使出了这样极端的手段,又怎能试探出他的真心呢?只是,打在儿身也痛在娘心啊!径自走到允禄跟前,搂住他的手臂,点了点头。
允禄沉默地蹲下身,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弘昱向寝楼走去。
粉衣泪漫娇顔,呆呆地躺在地上看着弘昱被抱走,云里雾里地搞不清楚状况。众人也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
满儿苦笑,看来这出“苦肉计”的善后工作还难办得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