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1 / 1)
头,晕晕的……。
步出偏殿去饭厅用晚膳时,粉衣奇怪地晃了晃越来越沉的头,怎么回事?抬头望望西天兀自不放松地用余热烘烤着万物的罪恶残阳,不会吧!这大热的天儿还会着凉么?再使劲晃晃脑袋,试图忽略掉那种晕忽忽的不适之感,继续轻飘飘地向饭厅挺进。
“哎,粉衣来了,快来满儿姨这儿坐下。”满儿一见这纯真可爱的小美人儿,就抑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粉衣也努力绽开笑颜,行至满儿身边——还是在弘昱和满儿中间的那个的位子。刚要坐下,忽觉眼前一黑,腿上一软,慌忙用手扶住桌边,及时地稳住身形。微微地喘息了一会儿,才轻轻落座。
“没事吧?”
满儿忧虑地握住粉衣冰凉的小手。桌子对面的几个人眼中也满盛着深切的关怀紧盯住粉衣低垂的头。只有这边最左最右的两个人坐如洪钟般各自入定,目不斜视,老神在在。
半晌儿,粉衣终于抬起臻首,面色如纸,红艳艳的小嘴儿也失去了往日的光采,泛着苍白。见众人脸上满溢的关心,心中一暖——唔,原来除了师父他们还有人在深深地关心着自个儿呀,这种感觉真好。勉力挤出一抹笑,反而安慰着大家,“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大概是下午睡的多了。快吃饭吧,好饿呢!”说着,喜滋滋地抄起竹箸,“咦?怎么今天都是我爱吃的菜呀!”夹了一大块爆炒肚丝儿塞进嘴里,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好想吐哦,胃好难受。抬眼瞄瞄仍然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众人,硬是把那如鲠在喉的肚丝儿咽了下去。“快吃呀,怎么都看着我呢。双儿姐,你最爱吃的菠萝肉哦!”
“大家开动吧!”满儿见粉衣惨白却倔强的小脸,心中更是不舍。啧,真是个懂事贴心的丫头。
大家听满儿这么一说,赶紧起箸用膳,一边猛劲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偷偷瞄向明显就不舒服的粉衣,再看看一旁慢条斯理吃着菜、扒着饭的弘昱。这家伙,还真是石头心肠一个呀!
一如既往地,弘昱第一个用餐完毕,起身就走。
粉衣一瞧,飞快地将手里味同嚼蜡般难以下咽的白饭扒进嘴里,急匆匆地起身告辞,跟了出去。没办法,师叔常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么。
众人瞧见她虚浮的脚步,俱是一惊。这丫头,果真要出手了么?
“跟上!”满儿小手一挥。
只听得一阵呼呼噜噜——公猪和母猪抢食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扔盘撇碗踢凳子的噪音过后,各公猪捞起身边的母猪,后面跟着唯一的黄花小母猪,轻飘飘地追逐那两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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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粉衣怎么想也想不到她完美无缺的计划竟是这样开始的——
躺在偏殿的床榻上哆哆嗦嗦地等待着戌时的到来。用过晚膳不久,胃就开始针扎一样地疼起来,直把她疼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拼命按住胃也止不住那断肠般的疼痛感。直到戌时,外面传来小厮提着水桶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此刻的粉衣却已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似地,一身的冷汗。
强压住眩晕,深吸一口气,快速点住腹部几处大穴,暂时麻木了痛感。起身行至殿外,蹑手蹑脚地向弘昱的寝楼靠近,紧张得无以复加。
谁知,还未等她走到寝楼门边,一个黑影伴着凄厉的痛呼竟直直从寝楼内飞了出来,直接摔在楼前宽敞的小园内。紧接着飞出的是一个圆滚滚的木桶,落地后竟摔成整整齐齐的一堆木片,每一片竟只有指甲般大小。
粉衣心下一紧,慌慌跑过去,扶起躺在地上的那名小厮。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他白生生的脸上那红红的手印怵目惊心。被打的一边脸已经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眼神涣散,茫然地望向空中。
“你怎样了?”粉衣轻拍他未受伤的脸,急急地唤着。
小厮没有焦距的眼动了动,虚弱地转转眼珠。在瞄向房门口那颀长的身影后,忽地清醒过来,翻身爬起跪在地上,膝行至那人面前,拼命抽打自己肿的老高的脸颊,眼泪像断掉的珠串一样扑簌簌滑落。
“四阿哥,四阿哥,小的错了,不该打湿了您的画。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四阿哥,您饶了小的吧……小的错了……”
粉衣抬高眼,看着门前冷冷地负手而立的弘昱,心紧紧揪在一起——是了,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呐!初初见面,只因她要夺他的笛,就可以毫不怜惜地痛下杀手。难道,人命在他眼里就这么地不值钱么?
积蓄已久怒气夹带着一丝莫名的失望猛然窜上胸口。她一跃而起,冲到小厮身前点住他的穴道停止他自虐的举动,再愤怒地抬手指向弘昱冷霜寒冰般的脸。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因为你的破笛子、破字画,就伤人身体、取人性命!你以为你冷冰冰地对所有人不理不睬,你就是超凡脱俗的圣人了么!可惜,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可怜虫。你这个没有心、没有感觉的怪物!怪物!”
冰冷的手眨眼间便附上她的颈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罩上一层嗜血的寒光。
粉衣也冷冷地与他对视,凝望着那样天真的一张脸,那样可爱的一张脸,却又是那样恐怖的一张脸,为什么突然感觉这样地熟悉呢!虽只相识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却似已在初遇的一瞬间深深烙进自己的心里。心疼得厉害,死就死吧,就这样死在他的手里,从此再也不用烦恼任何事了——不用抢他的笛子,不用面对他冷漠的脸。现在想想才突然发现,这两个月来自己一直都是在围绕着他而活着。整日里想的都是他的笛,每天听到的都是他的事,甚至于只要他一出现,自己的眼睛便能立刻追寻到他的所在,就仿佛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一般。怎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要变呢?赶快结束吧——这样的生活不适合她呀。
平静地垂下眼睑,不愿再看他残佞狠毒的眼。朦朦胧胧中,眼前又浮现出那雪白飘逸的背影,耳边又萦绕起那轻逸飘渺的笛音。
一双晶莹剔透的泪顺着她柔美的粉颊轻轻滑落,滑落在弘昱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当胃部那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痛彻了粉衣的身子时,所有的意识竟似在一瞬间抽离。俏脸倏忽惨白,柔荑下意识地紧捂住剧烈扭曲的胃肠。好痛,好痛啊,师父!粉衣要死了么?小小的身子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蜷作一团,不住地猛抽着气。
弘昱不知何时,已然收回手,低下头静静俯瞰她残叶般颤抖的身躯。
小厮吓破了胆,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跪在地上,呆看着眼前的一幕。
躲在寝楼屋顶上探头探脑的人儿也惊呆了。
满儿心疼粉衣,说什么也不肯再看下去。
“老爷子,我要下去,粉衣、粉衣她很痛苦啊!”娇媚的凤眼无助地望向允禄,水波流转。
允禄无语,只是将她纳入怀中,又向小园中望去。
慢慢地,轻轻地,弘昱蹲下身,将粉衣打横抱起,眼里残酷血腥的气息又转为一贯的冷漠泰然,一步一步向偏殿走去。
正自痛得死去活来的粉衣在弘昱温暖的怀抱中,寻回了一点意识。努力睁开雾蒙蒙的眼,错愕地看着他冰寒的侧脸。
为什么不杀她?
他不是最讨厌别人管他的事了么?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回答她。
确切一点说,这个问题永远不会由弘昱回答她。
一步一步地向偏殿靠近,粉衣觉得头更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某处坚硬的堡垒一点一点地崩塌——或许在很久以前,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么?眼中,只剩下他寒冰般的双眸;鼻间,只余存他青草般的体香。
一抹笑容在粉衣唇边淡淡地浮现,暗淡的双颊倏忽浮上两朵嫣红。从未有过的安心伴着她的意识逐渐远去……
塞翁失马,因祸得福?众人瞠大了眼,仍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儿来,呆望着那冷酷颀长的男子横抱着娇小的女孩向不远处的偏殿走去。他们的契合,让人感到那么地自然、那么地和谐,似乎这一切早已是上天安排好的。
“老、老爷子……”满儿激动得语无伦次。
允禄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终于、盼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