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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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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康正欲起身,听闻我问,身子便僵在那一瞬,然后颓然落回椅上,回道:“只余愧疚二字而已。”

只余愧疚……

一场苦恋,换来愧疚二字。

也罢,不过是前尘往事,我又何必再寻答案。

既有愧疚,那就足够了。

刘少康接着又道:“嘉鱼,你有何事需要借助于我,不妨直言。你知我,我也是知道你的。你既然活着,这么多年也不曾来找过我,此次前来,必然是有目的的。”他看着我,还是一样清澈的眼神,却已经退了所有情绪,“你,从来都是这样烈性。”

我笑得明媚,你说你知我,不,你从来不知。就像我,也一直不懂你。不懂你何时是真情,何时是虚掩。何时你是真的在笑,何时你早已心怀算计。

“表哥,果然也知我心。那便是明人不说暗话,”我从怀里拿出那枚印章递与刘少康。上好的暖玉,通体青绿,触手生温。一端的印泥因我摩挲得频繁,早已没了颜色,只阴刻的笔顺里还嵌了些许。

刘少康接过印章,指腹沿着笔顺滑过,忽而皱起眉眼,问道:“楚王赵似?”

我点头。彼时他还不是楚王,先帝的第四子。一样野心勃勃,终究没斗过。当今圣上登基,封他为楚王,置于楚地。那枚印章还是他做皇子时的,只刻了他的字。

“的确是如今的楚王,不知,这个龙潭虎穴表哥跟不跟我闯?”

刘少康神色已是十分沉重,凝眉思虑许久,最后苦笑着道:“嘉鱼这回可是给我出难题了。”

我不以为意。赵似从未消过反心,的确,他是文韬武略,胸中有沟壑,但一个太过残暴的人绝不是治世之君。当年太子之所以根基薄弱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赵似母妃的势力过于强大。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先帝手谕,夺位不成后凭着手谕硬生逼得圣上留他一命。赵似那样一个自命不凡之人,从来都是不甘人后的,这些年他在楚地拉拢官员,屯兵养马朝中必有所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迟或早,这块毒瘤是要摘除的。

我笃定,刘少康一定会同意。

轻笑一声,我道:“是难是易,不过表哥一念之间,当年表哥能凭一己之力便削了陶家,下了前相。区区一个楚王,怎么会是难题呢?”

刘少康惊奇地看着我,却又不可反驳,道:“嘉鱼你,你……我还不知道你也会这样咄咄逼人。”

我越发笑得得意,继续说着:“那表哥究竟是去,或是不去?”

良久,他终是点头。

这场仗,我赢得漂亮。

再两日,我和刘少康已经坐在了去楚地的马车上。

从京师往南,一路气候越来越暖。

马车外是灿烂□□,马车内是冷若冰霜。

沉闷得我几欲逃离。

十四五岁的那个我若能和他独处这么久,恐怕是乐得心都能跳出来。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沉闷。真不知当初是看上他哪一点了,那份飘然世外兴许只迷惑得住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吧。

车行至青山城,已到了楚地边界。

青山城两面皆是山,当地人们统称其为青山。连绵不止的山只在中间留出一条过道,青山城便座落在这过道之中,要入楚地,必须经过这里。据说,好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一条河,沧海桑田,如今这座小城已是交通要塞,来来往往的人衬得这里更加热闹。

刘少康这回是微服南下,扮作京师来此贸易的儒商。临行前说为了掩人耳目,非要我与他装作是夫妻。我反抗未果,只能瞪着他同意,他倒笑得乐意。看着他那笑意我只觉得连头顶都在冒火,还真是和赵仅呆得久了,连脾气都暴烈起来。

甫进青山城,在城门口便遭了盘查。

六州在车外周旋,只听得他道:“几位官爷,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飞贼。车里坐着的是我家老爷与夫人。”

那几个官兵不甚耐烦,扯着嗓子嚷道:“管你什么老爷夫人,就是皇帝老子打这儿过也得出来露个脸。别磨蹭了,赶紧掀了车帘出来让我们对对画像。”

六州身段放得更低,约莫是往那几个官兵怀里塞了些银子,细声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我家夫人怕见生人,还望官爷们放行。”

看这架势,楚王应该已经得到刘少康离京的消息,这才设了关卡。

守城的官兵们倒会做人,银子是拿了,更提高了声音喊着:“看见楚王的手令了么,‘近日飞贼频扰楚地,进出城一律受检,不得有误。’不是哥几个不帮着你,实在是上头三申五令。”正说着,车帘上悬着的铃儿作响,六州惊呼:“使不得。”再听得有人摔落在地的声音,帘被挑起。一阵喧哗之间,我只觉得衣裳突然被大力扯开,琯好的头发被揉散,刘少康变得模糊起来,蓦地压上我的唇。而后撩起裙裾,跨坐在我腿上,手竟直接伸进我衣内,猛地掐在我腰间,我“啊”的一声呼痛。

一抬头,正好瞧见那官兵先是震惊,而后笑得暧昧,挑着车帘转过身对车外的人说:“唉哟,难怪他家夫人怕见生人。大白日的,在马车上就干起来了,啧啧。”车门外又凑过来几双眼睛,满脸猥亵,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放下车帘,滚出去!”刘少康怒道。

六州赶忙从地上起来,拽着那官兵的手放下车帘,隐约间又是递了不少银子。那群人嚷着“什么做了还不让人看”也就放了行。

我愤然推开刘少康,狠狠看着他。

刘少康脱了外衫,罩在我身上,道一声:“得罪了。”

我斜挑了眉冷声道:“表哥还真是足智多谋!”

这种当众让人嗤笑的情景,凶猛地刺激着我某根神经,一闭上眼仿佛能看到绿竹凄楚的神情,能听到周遭哄闹的笑声。

的确是最好的应急之举,刘少康做来滴水不漏。可是,换了赵仅呢?换了赵仅会如何?呵呵,那个男人,怕是亮了身份也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迷蒙间,泪已模糊视线,却倔强得不肯落下。

刘少康大约是叫我吓着,慌手慌脚的取了帕子替我拭泪。他这一生或许面对过高官皇权,但这怕是他头一回见着女人的眼泪。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偏过头,调整情绪,半响,说道:“不劳费心。”

刘少康的手兀自停在半空,慢慢垂下,试图解释什么:“嘉鱼,你要信我。我并无轻薄你之意。”

“我知道。”当真不想同这个男人说话。

刘少康将帕子塞进我手里,又道:“嘉鱼,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于我,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惊喜。”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欠你的,我明白。不是一两句就能释怀的,所以……”刘少康语气陡然变得让我紧张,“所以楚地事一了,你就同我一起回京师吧。我不问你过去,今后,便由我来照顾你。”

脑里的一根弦应声而断。

年少时期不是没幻想过哪天听他对我说这话。时隔七年,我家也没了,亲人都散了,他却真的同我说了。

我是什么心情?

我该是什么心情?

真的,乱了。

我不知我是什么神情,刘少康见我并未回答,也只轻声再道:“此事不急,你,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吧。”

在青山城休憩一夜,复又行路。原本几日的行程因为刘少康的走走停停,生生拉长到半月。这一路,看似游山玩水,寻访古迹名址,实则是刘少康在明访暗查。他从不与我说,我也懒得问,官场的事,他是能手。

过了江夏就是江陵,离乡两年,再回来心里一时感触良多。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太多,快乐的,欢闹的,心碎的,绝望的。我知道,我这是近乡情怯。

进了江夏,我便扯了面纱遮住半脸。刘少康问过我这是为何,我只道旧事旧人太多,在这种敏感时期还是避一避得好。他亦未再多问。其实,我只是躲一个人,躲楚王赵似。

在江夏落了脚,与刘少康知会一声,独自出了门。走在这些熟悉的街道上,迎面而过那些面孔,有些名字呼之欲出。这边南北向的乾明巷多是卖小吃的,街道两边林立着许多小酒肆、饭馆,最出名的当是郑记的酒楼,里头的五香鸭让人闻着香就馋得流口水;那边东西向的竹荫路那儿原来有片竹林,后来走了水,修整成了条街道,可走在那路上隐约还能闻到竹叶淡淡的香气。

曾经总跟在那个白衣胜雪,笑语嫣然的男人身后,看他跟见面的每个人问候,看他故作生气的责骂那几个偷他钱袋的小叫花,看他轻声询问病者的病症……可如今,斯人已逝。谁,再对我笑得和暖温润?谁,再边骂我边心疼得替我擦拭伤口?

“怀采,怀采……”

蹲在街心,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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