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血莲池 （完）（1 / 1）

我转过身，叹了口气。

“尹盛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背过身去，“没错，是我没有人性。我独自闯天涯是我一意孤行的梦，也是我代我娘完成的心愿。还未开始怎谈背叛。我没有骗你 ”

我推开他试图探过来的手，声音冷的仿佛不是我的，悠悠飘过这空寂的屋楣。

“尹盛莲，你的家族和你多年来从事的不过是一件事。”他身体猛抖了一下“你在璀璨王朝各地都埋了伏笔，无论是西泠客栈还是西方的海棠楼。我见过我南御城最著名的墨迹坊提供南方文人弄墨之用，我形迹到北国时听闻那里人忍冬馆贩卖最稀有却最全面的药材给整个帝国所需。”

他站在晦涩的地方，神色沉稳冷而不愠，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姿态。

我接着道“我涣阳是璀璨王朝的公主，父皇沉沦不代表我同他一样。他未亲眼看过苍天之疾苦，自然不能体会民间所需所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以为我只是在纵情山水，无知流浪？”

“照修是你的贴身侍女，而这里的花魁影修 ，却和你脱不了关系。我除了在西泠客栈发现了南草别堂的字样，在宁妃寝宫内也发现了这样的标记。可以说，是你参与杀死我娘，使你和你的家族潜伏在王朝地底企图夺取政权。渗透于帝国各个经济领域的力量如同帝国底部被蝼蚁侵蚀一样。而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竟然连文人之士也不放过，广招贤才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你当我不知道么？”说到最后我快将虚脱连力气也要从骨头深处抽空。

真的，完全挑明了么。

你我都无视的真相，就这样摆在我们眼前。隔着奔腾的河流，谁也到达不了彼岸。

他的眸底如同无底深渊，翻滚激烈放到无限广大，直至灵魂最深沉的痛楚和悲哀无力呈现在眼前，骨髓都流淌出来。他退了几步。

隔了很久，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情到浓时浓转淡。我的新。

他记得他爹曾对他说 ：不要轻易承诺情，因为情便是债啊。

尹盛莲面目苍白而抖动，却不是因为这个隐藏在深处的秘密。他仿佛看到到手可得的幸福就此离他远去，他所做的就是无力的看着，就像无力的看着娘被爹羞辱而死。

是的。他见过新。从西泠客栈的那眼他就认出了新。他自小随爹和叔叔出入各国宫廷。在莲花池塘尽头，总有一个淡白的身影，对池谈琴或临字，认真而执著，那时还有婴儿肥，白白胖胖，眼睛精亮，看着大人们谈论国事更是兴趣盎然。那时候她的眼白石蓝色的，瓷娃娃似的。他离她近又远，总想捏捏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人儿，在远处清冷，在近处神气。

这样远的距离。

他见过她的母亲，模样神态跟自己的母亲一样。可是涣阳的母亲更加风华绝代，气质无双，眼睛和笑容是活生生的。他好生妒忌。

我静静走出了这间屋。温热的液体顺势而下。粗糙的手不知所措的抚摸上来。

向上小心搽去。是晴明。可我的眼是泄了洪的堤，止也止不住。

又是晴明。我明明把你扔了的晴明啊。

“我会跟你到天明”晴明长期不说话的口沙哑的声音响起。

过了好像几个昼夜那么久，我拍拍他的肩没心没肺地说“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

他像阳光放晴开了一样笑出来，如同悬崖绝壁里的花，开的无人得知，却无比灿烂。

海棠花，始终是一种没有香气的花。红到极致妖冶艳丽，却也无疾而终。像是隐去了告白色声音的人。

四年后

君问21年2月，南帝卒。南帝留的书面遗诏遗失。口头诏令斩杀所有妃子陪葬。唯令昔日之后问君皇后与其合葬。

各地潜伏的势力一触即发。

南帝21年4月，东曜国击溃南御之城。北颠国与东曜国联盟抗击西远山地。

军名暗末裔。主将尹盛莲。

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晴明。我将临字的笔放下。晴明依旧不做任何回应。我知道南御文弱，却不知道这么快。

君问21年9月，这个没落帝国的纪年的最后，暗末裔追至西远山地的最西边，企图一网打尽追穷寇。午时，天山纯净的冰河开始流淌山河的血液。冰天池水被染得鲜红，红得炽烈如海棠，可却都是人的鲜血。躲藏逃难还有匍匐前进而来的朝圣的子民以及大批官军追至此。嘶嚎和哭吼交织。

我在远处，戴着面具，看到了尹盛莲。他还是尊贵如神祗，威严而绝美的脸令人匍匐，仰仗于他鼻息间。可他酷狠的如同恶魔，残忍似于修罗地狱间走过数朝，冷眼扫视人间的生死。

巨大的尹字旗在似血的火烧云下飘扬翻滚。而他的眼却也如血一般通红。

他睥睨着即将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他眉宇间模糊弥漫着忧思。

“阿——”我心中一拧，发现战火深处有一妇人顶着残阳，神色痛苦异常，有一刀锋正待落下 。这是逃离和厮杀的战场，有人远离有人抗争，只为完成心中的朝圣。

我快步上前，四周的冰川山冈是寂静的 ，只有妇女头上湿濡的发，喘息的泪。她在分娩。

我挡住了迎面而来刺向他的一刀。而晴明挡住了随之而来的第二暗刀。

透明而尖锐的冰，寒彻人心。

“咔嚓”我的背后一震，四周的喧杂瞬间变的静而空洞。我心跳节拍逐渐失去节奏韵律。有个声音由蚊蚋般小变的大了起来，夹杂着惊慌和痛苦

“新—”

我抬眼，看到妇人□□的血流出，新的生命缓缓降临。

背上温热汩汩流泻，既而变凉，凉若天山圣水。

回头看到端坐在坐骑上手持弓箭的天神正是尹盛莲。是他放的乱箭射杀我。竟然是他！

有什么东西正在涣散，似乎是我的意识似乎又是我的记忆。晴明的手在抖，却也在不停发疯似的砍杀周围的人，凶狠而惨烈。这个本该是骄阳下的少年跟随了我太久。我死去你也可以真正自由了吧。斗争完毕，他用嘴唇激烈的吻住我背后的伤口，却发现流出的血是黑青色，有毒！ 然而他不放弃的摇晃我，碧绿碧绿的眼眸惶恐无助。如壁画的面容沾上泪滴.

我看着他的嘴张合，似乎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话，可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见。可是他不再沉默了么。

还有天边白日尹字骑飘扬坐骑下的天之骄子。那个一直完成使命背负所有的凤目少年，眼里怎么像失了神一样，他极力按捺住自己不摔下马的身体，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失去重心，从马上坠入无底深渊。他远远望着，目光只停留在我的眼，像我的眼吸去了他全部魂魄。

可惜终将结束。一旦踏入的路途是无法回头的，流浪可以回头，使命却可以令人万劫不复。

“就叫这个新生的孩子新阳。”我维持着微笑的的姿态，如同我娘一样。

每一朵新生的花朵静静开放,对风雪已原谅.母亲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