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千百结(1 / 1)
十多天,他们在宁州走走停停,不想动的时候就找个酒家喝喝小酒,待到终于把宁州各处的山野园林都游完了,馥香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众人见过阁主的脾气,都不敢吱声,特别是雪孚,恨不得人间蒸发。
只有张小四明白缘由,并为之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对付追踪来的琐琐碎碎的江湖寻仇,把老大的行程安排得妥妥贴贴安安静静,另一方面还要四处打探萧茈合的消息。如果再找不到人,他们恐怕得在宁州定居了。
日头高悬,馥香抬眼望天,随口说:“累了,找地方休息。”
众人同在心里感叹,又来了……
一人不声不响,直奔前方酒楼打点,馥香安稳坐在车里,到地方,下车。
雪孚委委屈屈地跟在后面跳了下来,一抬头,小声“呀”了一下。
馥香歪头斜一眼她。
雪孚捂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像要滴出水来。
馥香转头进门。
张小四拍拍她肩膀,以示同情。
上了二楼,临街位置有三张桌子,只有一张坐了两个年轻男子,身边跟几个随从。看见他们上楼,其中一人立刻跳起来,笑眯眯地走过来。
“终于等到你了。”那人说,不是对馥香,是对着雪孚。
馥香闪过个念头,唉,原来我真的老了呀。
雪孚欢喜地张嘴,又看了看馥香,讪讪地低下头。
馥香淡淡道:“原来你就是跟他们玩去了。”
年轻人笑:“这位妹妹别生气,我们当日和雪孚小姐聊得投缘,就多说了几句,那么晚才送她回去,还没亲自上门赔罪,真是失礼。”
馥香在心里翻个白眼,妹妹?小子,我能当你娘了。
张小四出来调节气氛:“啊,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年轻人说:“在下姓任名洲,那边是我弟弟任相,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几位同坐?”
雪孚终于没控制住:“好呀!”
张小四汗了一下,真是一点都学不乖。
男人脸上的笑容开得象朵花。
馥香看一会儿,忽然换上一副极其真诚的笑脸:“那么,好吧。”
众人愣了一下,同汗,不愧是阁主,咱们小喽罗永远跟不上她的思路。
于是都坐下,馥香雪孚、任洲任相拼了一桌。
馥香看一眼淑女样两眼放光的小姑娘和一脸企图的任洲,默默叹口气,唉,春天真的到了。
浅浅喝口茶,她突然问:“家中可好?”
“啊?”任洲反应过来,笑,“一切安康,所以我们才能放心出来游玩。”
“唔。”馥香又把脸低下去。是么,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她扫一眼四周,做唯一的一个明白人,虽然感觉很好,但总是太憋闷了。所以说,做上帝实际上了无生趣,反而是人间生气勃勃。
任洲忽然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问:“听说两位姑娘家住永明府?”
馥香瞅了一眼顾左右的雪孚,无奈地点点头。
任洲笑:“啊,那是个好地方,繁荣富庶,出了不少人物。”
咦?你到底知道多少?宝儿这丫头虽然口无遮拦,但对自己身份保密这一点,是从小就学会的。
馥香带着戒备的笑容:“天色也不早了,我看我们就此分开吧。”
任洲瞧一眼高悬空中的太阳,讪笑:“这……”
一旁任相终于开口,声音幽微:“哥,强留去客非君子所为。”
任洲淡淡扫他一眼,转头笑:“那么今天就此别过了,能再见到雪孚姑娘,在下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雪孚腾地红了脸,内酥外嫩,像枚圆滑粉红的樱桃。
馥香想,这哥俩有点意思。不过还是早些别过吧,对方的一点消息都没握在手上,知己不知彼,总觉得不牢靠。
结完帐,最后看了一眼,她拉着雪孚盈盈走下楼去。
像,的确是像,只要是见过那两人的人,都会坚定不移他的血统。另一个眉头有些郁结,有些古板,有些怯懦,但是,还是像。
呵,他们的儿子,他的儿子。
馥香浮上一个苍茫的笑,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还爱么?不爱了么?
回到客栈,馥香一拍桌子:“张小四!”
张小四惊了一身汗,站出来:“是。”
底下不少人都偷乐,看张老大吃鳖,感觉真爽。
馥香瞪过去,挥手:“都给我下去!”
人都撤了,不甘心地。
张小四这一回,真是不知道又有哪儿让阁主大人不满了。他扪心自问,没有啊,除了……
馥香问:“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呃,瞒着你的事不少,你想要哪一件?
张小四指天发誓:“没有啊,不知阁主为何这么怀疑?”
馥香横眉冷对:“连太子都下到江南来了,你敢说朝廷里没事?”
嘎?太子!张小四在脑中把事情迅速回放了一遍,惨,最严重的一件事让老大逮着了。
他问:“太子……”
馥香道:“少跟我废话,说,不说我就好好审你几天。”
张小四暗地叫苦,算了,还是说吧,他可没有勇气面对老大的审讯,让他一个月不能睡觉,他宁愿撞死。
所以,子珉啊,还是对不起你了。
张小四支支吾吾:“那个……听说……皇帝要除萧家。”
馥香定定看他一会儿,啪地捏碎了一只茶碗。
张小四本能地担心了一下,又放下心,至多是痛一下罢了。
馥香凝视自己迅速愈合的伤口,叹了口气:“是子珉不让你告诉我的?”
“是。”子珉啊子珉,我就算不想出卖你也没有用。
馥香又问:“多久前的事?”
张小四答道:“有两个多月了。”
怪不得,怪不得,只缺少一些细节,她就能将这整件事连起来了,白龙,太子,三皇子,皇帝,萧家,萧茈……
如果她最爱的人互相厮杀,她该帮谁?
她了解子珉不想她插手的苦心,但是她又能怎么挣脱这个泥潭?
如果拿萧茈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子珉大概是狠得下心的吧。
我们都有最重要的人,当实在不能两全的时候,其他人的生死是可以忍痛割弃的。
馥香沉思一会儿道:“必须尽快找到萧茈,还有,查一查那两个年轻人的行踪,也许能够循着他们找到白龙。如果找到了,盯紧他,调集一切高手盯紧他!别的事不管,如果他要杀人,阻止他,务必坚持到我赶到。”
张小四的脑里渐渐清朗起来,他思忖一下,应声:“是。”短时间内调集人手,是他最擅长的活。
馥香拍拍他的肩,我今后是否后悔,全在你身上了。
无据阁能在宫里得到消息,那么这项活动虽然不至于已开展得如火如荼,也至少已经暗中开始进行了。萧家倒是很镇定,皇帝一连断了他们好几个臂膀,也还是按兵不动。
萧茈仪很急,眼见着自己的亲信一个个被拔除,如有切肤之痛,可惜现在萧家在朝大权基本上已由他年轻有为的侄子掌握,他只能干跳脚。
萧家的书房已更替了主人。
萧绛离坐在桌后静静思索。皇帝下这个决心怕已经很久了,只不过之前朝政有些动荡,不好离开他,现在国泰民安一稳定下来,皇帝的猜忌心就蠢蠢欲动了。他不怕,前朝皇帝同他们斗了百年,连般若大帝也动不了他们,萧家的势力早就如老树盘根,屹立不倒了。
年轻人到底气盛,对祖先崇敬,对自己也有信心。
萧绛离慢斯条理地想,皇帝还有什么招能对付他们呢?一,直面冲突,皇帝不会这么笨;二,逐个削除党羽,他已经在做了;三,培植有力势力,目前还看不出来,朝中是有几个重臣,不过倾向性不明显,需要调查;四,暗杀,皇帝的暗杀队伍似乎很久没出动过,不过即使来了也进不了萧家的大门。
还有什么呢?
在朝没有,在野却有人时刻眼观八方守卫这个王朝。萧绛离慢慢绽开一丝笑容,那个女子,十分有趣,他打听过她的事迹,这一回不知道她会帮谁呢?
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