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百万种死法(7)(1 / 1)
当她还只能站在远处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周围的女同事已经开始了乐此不疲的沉浸在“你们知道言总的老婆几年前就死了吧?”“我那天在街上碰见言总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样的八卦中,她们总是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八卦传闻里任由自己内心跌宕,然后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仰慕与欣赏,最后再把自己幻想成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在DH国际,言若海就是最大的祸水,他既满足了拜金女对于升官发财死老婆的配偶的要求,又满足了外貌协会的会员对于理想男人的幻想,同时他的博学与儒雅总是让公司的小资女们心折不已。而当时的朱小北从来没有想过会把作为公司领导的言若海跟女同事口里的那位男人联想在一起。
言总,就是言总,只是一个身份,一个职位,一个领导,仅此而已,甚至连性别都是模糊的。
因为从未作为这样的预期,所以等到发觉的时候才明白何谓泥足深陷。
温水的青蛙总是无法反抗的,就好像这样一般循序渐进的宿命,日以继夜,年复一年,即使时光能够流转,抽掉某一天,擦去某一次,都无法更改的宿命。
所以当她一步一步走近他,从小区经理到大区经理,从片区负责人到总经理助理,一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时,她都还傻傻地以为她跟他之间仅仅只是工作而已。
打破这种幻象的,是一次言若海带着一位女人一起出席了一场酒会。他搂着她的纤腰,对着那个女人说,“歆惠,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小北。”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竟有一瞬的时间反应不过来,这眼眶泛酸,心脏猛地像被一只手捏成拳头的那种抽痛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她呆呆地冲她笑了笑,字不成句。
那天酒会,她躲在角落,无意间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喜欢你?”
“你介意?”
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像一根银针深深扎入她的脑海。原来,她是喜欢的。可是,等她明白的时候,爱情早已不是爱或者不爱那么简单了。
那个叫白歆惠的女人成为她爱情里的一道警戒线。即使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再也没有从言若海那里听说过这个女人,可是她知道,她决计是不能越过去的。
他待她还是一如往昔,即使身在异国他乡,两个人独处,即使遭遇任何意外,她也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从未能奢望过跟他平视。因为太过理智,所以显得克制。也因为如此,她总是会在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面前显得异常执拗。他只是无意间问了句:“那份标书什么时候能做好?”第二天她就能把打印好的标书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或许只是问了句“英语区的张悦怎样?”第二天,她就能从人事部调来关于这个人所有的资料与测评报告。以至于到了后来,他或许只是一次皱眉,一个迟疑,她能从中读到他的困惑与烦恼,然后极尽所能地为他找到答案。或许这在言若海看来,只是一种与助理之间的默契。而朱小北却是倔强使然,她不愿意再被这样的人看低了去,哪怕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否定。
“小北,你为什么没有把会议记录发到我邮箱?”
“小北,为什么这份报告上的数据是错的?”她的倔强不允许这样的责难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就是这样,年复一年。从22岁到30岁,在她最好的年华,在她还可以任性的年月,她并没有像旁人那样,上班的时候抱怨工作的繁琐,空闲的时候八卦同事的是非,下班的时候忙于恋爱与婚姻。她也没有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工作,结婚然后生子。她心无旁骛地执着于工作,于是终于把自己修炼成了同事口中的女强人,铁娘子。无欲则刚,而所有的软弱以及在当下的年龄可以释放的所谓个性,还有这样的年龄允许犯的错误,她都一一收敛,只留下一个没有弱点的背影,成为DH国际晋升最快的传奇。
而她唯一一次的放肆,不过是在两年前,冲到他办公室,歇斯底里地问了他一句“言总,你走了,我怎么办?”从此以后,波澜的水面再次恢复平静。他离开她,而她越发冷硬地像个杀手,好像随时都可以挥刀自刎。
只是,只是偶尔,她才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都可以让她所谓的坚不可摧瓦解成一片粉尘。
倘若这世上真有八百万种死法,她选择的绝对是最缓慢而又最无可救药的一种。只是朱小北不知道的是,她一直笃信的爱情只是一种情绪,她以为可以消解,可以散去,可以痊愈。因为这世上还有比这种情绪更重要的事情。而这样的一种笃信反而将此发酵成一股执念。信念总是比情绪顽强得多,也更加不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