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其之十九 『玛琪·在你身后』（1 / 1）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

玛琪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她还小，不知道什么算成功的男人，不过，她倒已经是某人身后的女孩了。

Ⅰ

玛琪是这四个孩子中唯一记得母亲的人，因为在跟库洛洛来这里之前，她一直跟那个女人住在一起。

哦，需要说明的是，那四个孩子分别是库洛洛，飞坦，玛琪，和派克。派克是在玛琪之后被库洛洛带回来的。

玛琪还记得那时候妮歌取笑库洛洛异性人缘太好，她那时还不怎么相信，但后来却对妮歌佩服得五体投地。

玛琪跟妮歌在一起总觉得很舒服，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舒服，用个生动形象的比喻就是像洗奶浴。

其实是她把对母亲的依赖和妮歌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结合在一起，形成了那种无以言喻的温柔细腻感。

Ⅱ

玛琪的母亲叫露娜，她觉得那是个很俗的名字，但又分外依恋叫露娜的女人给她的关怀。尽管玛琪并不是露娜亲生的。

露娜曾经受过某种伤，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她才会把还是个婴儿的玛琪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当成亲生的般悉心抚养。

若非要说玛琪跟露娜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们俩都颇有几分姿色。

露娜没什么厉害的念能力，她是靠身体吃饭的女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是她的招牌和饭碗。

但她又跟一般的□□不同，她一直都过着被E区老大包养和庇护的生活，跟那些每天要跟几十个男人做到虚脱的女人完全不同。

大概也正因如此，即使在流星街那样的地方，她一个三十出头还不会念的女人还能保养得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的原因。

从这点看，她倒不像玛琪的母亲，而像姐姐。而不能生育的露娜却执意将玛琪视为女儿，大概是缘于无从寄托的母爱天性。

而玛琪的美丽像是老天给这个女孩的补偿，而关于这个补偿的程度可以从与日俱增的搭讪人数看出一二。

不过在某个转机发生之前，玛琪一直是对自己的那张脸充满厌恶的。她讨厌那张脸给她带来的麻烦，更讨厌露娜看着她那张脸时哀伤的眼神。

那是逐渐衰老年迈的女人对比自己美丽的新生命的羡慕。以及明明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却无能为力的悲凉。

玛琪不喜欢露娜难过，每次露娜难过的时候她漂亮的眉毛就会缩在一块，整张脸也像地震后的马路般扭曲。那样的露娜仿佛老得更快了。玛琪总觉得那样的露娜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生命中最后的光亮带走。

玛琪对自己的想象感到莫名的恐慌，继而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害怕那个叫露娜的女人死去。她很害怕失去那温暖的怀抱和淡淡的香甜。

直到——某个转机出现。

玛琪将近四岁的时候，她的恐慌成了现实。E区老大死在地盘争夺之战中，露娜在临死前把她塞进一个装满碎布片的大垃圾袋里——结果玛琪活下来，露娜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小玛琪看着战斗后的一片废墟，她对自己说只哭这一回，以后再也不软弱——于是她蹲下身去趴在废墟上面哭。

一开始她不敢出声，只能咬着牙让眼泪扑啦扑啦地往下掉，巨大的泪珠子像露娜脖子上戴过的珍珠——可是没人会用泪水串成项链。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玛琪没了眼泪，她就放任自己使劲地大喊，啊——啊——啊——的大喊，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她是真的用尽了所有力气，就那样瘫倒在一片废墟上，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于是那个转机就出现了。

玛琪揉揉哭肿大如桃核的眼睛，依稀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逆光，表情不明。然后大约过了一世纪那么久，那男孩对自己伸出了手。

「我是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你呢？」

「我是……玛琪。」

「要不要做我的同伴？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活下去的希望比较大哦。」

「我……」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玛琪也觉得自己当时其实别无选择。于是那时那片废墟之上空荡荡地回响着一个单音节——好。

她选择了握住他的手，从此她的一生的繁华喧嚣，已然尘埃落定。

「玛琪，你很漂亮啊。」

「啊……有吗？」

莫名其妙地，她头一次觉得，或许这张漂亮的脸蛋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

Ⅲ

后来是一段不到一年的独处的日子。两个小屁孩周旋于各个街区，往返于生死边缘，日子辛苦，却快乐异常。至少玛琪这样认为。

她总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地，一起打劫，一起打架，一起吃一起睡。

不知为何，那男孩瘦小却挺拔的背总能给她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就像她依偎在露娜的怀里那般安心。

库洛洛是个沉默的人，他们两个闲下来的时候，他多半在看书，或者在皱皱巴巴的纸上画图，做些让她眼花缭乱的标记。

于是她亦不说话。那时她已经有了异于常人的直觉，她甚至觉得很久之前的那天选择跟随库洛洛也是冥冥中的直觉。而现在，她越来越习惯沉默，习惯冷眼面对他人的生死。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库洛洛需要她这么做。于是她遵从自己的直觉。她坚信它不会出错。

库洛洛亦是个警惕的人，他们虽然窝在一起睡，但他从来不曾沉睡，永远都是浅眠，连她打一个哈欠他都会醒。

库洛洛还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深邃的眼睛像浩瀚的天空，广阔无垠却谜团重重。

他对抢来的食物似乎总是不太满意，但那明明已经是比自己在露娜还活着的时候吃得还好了。

「那么你到底是吃什么样的食物长大的？」有一次玛琪忍不住问。

他微笑得高深莫测，却不正面回答，只留给她一句你绝对连听都没听过和一个寂寞的背影。

她那时还有点小倔强，偏不相信他说的话。然而真正到了那里的时候，迎接她的满桌都是陌生的菜肴。

库洛洛很少提到那里，但却告诉玛琪他们旅行的终点就是那里。

那里是流星街最安全最干净的地方，有温暖的火炉和床，有漂亮的姐姐和许多许多书……

玛琪从讲述那些话语的库洛洛眼中看到了某种她不理解的色彩，那么鲜明那么耀眼，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仿佛承受不住那黑眸里的流光溢彩，玛琪轻轻地，阖起眼帘，她被阳光洗刷过的睫毛闪动着动人的金色光泽。

玛琪知道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会让她脑袋发晕脸上发烧。

她知道，库洛洛有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尽管库洛洛并没有告诉过她。

玛琪有点讨厌自己准确的直觉了。

Ⅳ

玛琪逐渐感觉到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痛楚，从胸腔内,膈肌的上方,二肺之间,约三分之二在中线左侧的地方扩散开来。

起初真的只是一点点痛。

所以她没去理会。

可是当她来到那个陌生却异常温暖的大房子，看到一个金发蓝眸的姐姐时，她的痛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如洪水猛兽，一刹那就冲倒淹没了自己.

那个姐姐捕捉到了她微妙的表情变化，便问她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饿了。她这样回答，然后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说，我叫玛琪。

我是妮歌，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姐姐，这位是零姐姐。她回答。

玛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离开，蹲在角落里。

于是从那天起就被认定为性格孤僻。

玛琪开始无意识地接近妮歌，跟她聊天，跟她学习读书识字，跟她学习缝补，跟她学习医理。总之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她在一起。

她想要了解她，想要知道她的优点，想要学习她的长处。想要知道，她哪里吸引他。

于是她渐渐明白，妮歌小时候生活的情况跟流星街差不多，她有家人，有朋友，喜欢钱，独立自主，有一颗善良但不滥情的心。

妮歌的正义与邪恶，对或错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她可以为没钱的穷苦人民治病，也可以不眨眼地杀死前来调戏自己的混蛋，她上一秒可能还笑的温和，下一秒可能就手持武器（医生针灸专用银针）追着你满世界跑。

妮歌和他们有年龄的差距，但彼此都能够互相理解和包容，仿佛不曾是两个年龄段的人。

妮歌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哀伤，自己的心事，但她很少主动提及，她仿佛能铸造一个透明的世界，倘若她把自己关在里面，那么任谁也进不去。

妮歌活得十分自然，不过分热情嚣张，不过分冷淡沉默，你微笑时她跟你一起微笑，你哭泣时她陪在你身边。

可是，妮歌的身影，总是和所有人有距离。

那是心的距离。

无法跨越的距离。

Ⅴ

「妮歌姐姐，那对蓝宝石耳坠有什么特殊来历吗？」

「恩……那是，订婚礼物。」

「啊？！！你……订婚了？」

「十七岁的时候，跟自己家乡的人。不过……他现在大概已经娶了别人了。」

「……那你一定很难过吧？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我对他并没有爱情。我们之所以订婚是因为父母都认为我们应该在一起。」

「难道可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傻孩子，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能和他在一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悲剧存在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能和他在一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悲剧存在了。

玛琪把这句话在心里默读上千遍。烂熟于心。

那么相比起来，自己还不算悲剧。她这样自我安慰。

只要每天能看到他的背影，只要能永远站在他身后，随时随地的保护他，看着他……那么，又有什么遗憾呢？

她对他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一厢情愿的爱情。那太浅薄。

她真的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但决不仅仅是因为爱他.

她对他的爱慕，敬仰，崇拜，信任，全部都融汇在一个短句里。

「我愿意，永远站在你身后。」

即使这样你永远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