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排的二排长(1 / 1)
相机不过是傻瓜机,叶木棉这个粗人也不过手比较稳,什么近景远景,光影留白一概不知,照片拍的粗糙,张干事大摇其头,可广大兵们却热烈欢迎,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照片上留的人影儿认得出,能往家一寄就成。木棉为人豪爽,不但自己拍的照片记下班排名字,多印一份送过去,若有人找上来要求照个也是有求必应,宣传科一个月配给的胶卷也就这些,叶木棉平时大大咧咧,在这上倒皮薄的紧,不好意思多领,好在自己开销也不大,贴钱买点胶卷,冲洗几次倒也足够,可她跑的连队越多,认识的人越多,照的相也就越多,渐渐手就便有些紧,木棉家教便是疏财仗义的江湖人,津贴不足便少用点,倒毫不为意。
有人喜欢就有人忧,开始跑连队各连队的干部们倒也支持配合,部队就讲究点荣誉感,在团报上露个脸,毕竟也是一种对工作的肯定,可叶木棉来便带着个相机,你说记者带个相机那倒也正常,就是士兵手中的枪嘛,可架不住你没完没了的拍啊,特别是训练的时候,士兵们一有了镜头意识,就个个突然不自觉的希望木秀于林,要么动作僵硬,要么追求优美化,技术变型不是一点点,完全被风摧的稀里哗啦——原来翻得过的障碍,打得中的目标统统废掉,训练成绩下降了一截,可气叶木棉举着半天相机,看到没通过的还要啧啧的嘬几下牙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罪魁祸首。
所有的连队都跑过了,叶木棉独独没去过七连,早听说钢七连,那就是三五三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可瞧着高城那意气风发的得意劲,木棉就不爽。所以她站钢七连门口看着边上的一面影壁上写的整篇士兵入伍宣言,不自觉的作了个吞咽动作,牛啊。
七连自己的训练场地上,两面带着穗的钢七连旗帜唰的举起,一面“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装甲猛虎钢七连”,高城一脸郑重的站在一旁,今天是他排里白铁军和甘小宁的入连仪式。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叶木棉听着全排吼出这样的连歌,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在澎湃涌动,她很羡慕高城,和这样的一支连队在一起,是一种幸福,她喜欢上了七连,也顾不得与高城的往日龌龊,立心立意在七连蹲点,毕竟与高城三年同学,到了陌生环境,再纠结不清的关系都带着熟络与回味,木棉泡得最多的还是二排。
是时,高城没空把木棉踢出去,他正忙着给他排里的兵们打上什么是军人荣誉的烙印,不,应该说,高城忙着给他手下的这些个兵打上什么是三五三团钢七连二排荣誉的烙印,用叶木棉的话来说,就是通过某□□者的煽动,滋生蔓延出空前团结的凝聚力,以此满足个别人变态的虚荣心,可在野战部队这个荣誉感极其膨胀的地方,他这一套还真有人乐此不疲的追随,比如说伍六一。
叶木棉总觉得,六一根本就不是肉做的。他从上到下就象钢铸的,硬得硌手,冷得寂寞,只有对牢五班长史今,他才会显露孩子一样的神情。而史今,则很象一个人,那个引着自己走过新兵的门槛的人,那个温润如玉带着大哥似的包容的人。木棉有时看到高城看着史今的眼神,就象他看着陆峰一样。
伍六一特烦叶木棉,一个机关尉官,兵没兵样,疲疲散散的往边上一靠或一蹲,举着个照相机不务正业,仗着自己是高排长的同学,硬赖着不走,你说怎么一个学校出来的,差距咋这么大呢?伍六一就觉得,叶木棉就是好好的二排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完全多余且不时宜。
新兵白铁军和甘小宁还是完全没长开的两孩子,五班长史今乐呵呵的领了回去,细心教导,慢慢磨砺,可临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这天是手榴弹投掷训练,落大圈的算合格,投进小圈的算优秀,高城亲自画的圈,比常规的要小一半,远一半,这难度基本没人能沾到小圈的边。为了体现手感和重量,手榴弹是真家伙,一般作势拉一拉引信,可白铁军第一次站那儿扔,不知道中了邪还是被叶木棉举着相机吓了下,他直接把引信给拉下来了,到底是新兵,张了张嘴,自己彻底蒙了。
叶木棉和高城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木棉离得近,把相机一扔,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下了冒着烟的手榴弹,就手就扔出去,一边狠手把白铁军往后推,白铁军是真吓傻了,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木棉只得趴上去护住,忽觉得猛得一个人扑在自己身上。
“轰隆”一声,直接炸了,训练场地小,高城贪心,这圈画得远了点,靠近了越障区,把越障设备炸得摇了摇,直接塌了下来,又是一声巨响。
扑来过压住木棉和白铁军的是高城,板着脸爬起来,就训白铁军:“你想什么想啊,这是闹着玩的么?”木棉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看看小白没事,就是有点呆,象条鱼似的张了张嘴,可楞说不出话来,再被高城一吼,瞧着小脸发白眼泪就在眼圈里打着转。
“高城啊,你这圈画得可有点小啊,差点没扔进去,毁了我一世英名。”木棉胡乱打岔,又拍拍白铁军:“哟,孩子,我知道你对越障一直怀恨在心,可也别这么干啊,你瞧着你们排长,一直嫌这越障矮,你不是助纣为虐啊?”
她在这边胡言乱语,那边一群人围上来,甘小宁突然叫道:“排长,排长,你受伤了啊?”果然,顺着高城的指尖,滴答滴答粘稠的液体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腥红的花瓣,让人心悸。
“嘈嘈,嘈嘈什么啊!还嫌不够丢脸?”高城一脸的不耐烦,倒好象那血不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木棉攥着高城袖子,看到拉了好大一条口子,露出里面伤口,皮开肉绽,可并不深,只是弹片划伤,嘘了口气,放下了心,捉住白铁军,把他摇了摇晃醒:“去,把你们排长送医务室去,就你这毛手毛脚的样,学点急救包扎有好处。”
白铁军畏惧的看了看高城,达拉着脑袋轻声应“是”,叶木棉看看白铁军这老鼠见着猫的表情,唉了口气,高城还待说什么,被木棉踢了脚,推着俩个人就往医务室走。
留下二排的一群人,愣了半响,叶木棉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从没显过凶悍本色,把学校里区队长老大的嘴脸一露出来,指挥若定,占了主权,连高城都被训得没了声响。伍六一最为震惊,他看的清楚,混乱时刻,木棉的手榴弹准确扔在了小圈里,这是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
从此,叶木棉被钢七连二排的兵们私下称为二排长,意思是比高城小这么一点,是二把手位子。
木棉的照相机彻底报了销,只得收巴收巴一脸愧疚的还给了宣传科,张干事看着这四分五裂的照机尸体,痛下决心今后永远不给她配高科技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