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黄毛丫头(1 / 1)
早上七点上班,八点早餐,十二点中餐,下午一点午休,两点至五点多又上班,七点晚餐,除了晚上总折腾到很晚才睡觉之外,花翎的生活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在竟陵王西邸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转眼已经入冬了。
这日阳光特别地好,下班后从尚勤殿里走出来,看见金黄的余晖觉得特别的温暖。想起有几天没有让黄毛小子出来活动一下了,连忙跑去马厩。
黄毛小子正倚在马厩的围墙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两个月来,饲料充足,它长了不少膘,已不见当初羸弱的模样,现在它看来十分健康,精神抖擞,再过上半年一载的,它就是一匹身强力壮的上等马了。
花翎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它兴奋地站起来刨了刨蹄子。
“帅哥,想我了吧?知道我又是来找你散步的吧?看你兴奋得!”
花翎解开缰绳,牵着它走去后山。远远看见竟陵王和范云正站在山坡上谈话,竟陵王穿着蓝白色的斜襟长衫,犹如玉树临风,而范云则穿着一套藏青色的劲装,更显肩背宽厚。两人衣着一浅一深,恰如两人一文一武,一温文尔雅一豪爽英伟,真是相得益彰。
花翎正想着要不要避开,以免又被范云捉弄。恰巧铃儿和两个婢女迎面走来,铃儿一见她就欢喜地大叫:“羽毛姐姐,等等我,和我一起玩。”
花翎唯有站在原地等候,等她走近说:“小铃铛,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要叫我羽毛姐姐,应该是翎儿姐姐。”
“但我也是铃儿呀!别人怎么分得清?”铃儿委屈地嘟起了嘴,“你不是说我是一颗小铃铛,而你是一片羽毛吗?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叫你羽毛姐姐?”
“唉,好了,你就继续叫我羽毛姐姐吧。”花翎捏了捏她滑腻柔软的面颊,“先生布置的书背完了吗?”
“嗯,先生还夸我聪明呢。所以我就和小蝶她们出来玩了。”铃儿看着黄毛小子双眼发亮,“姐姐,我可以骑骑它吗?”
“可以呀,它很温顺的,不怕摔。”花翎一把将她抱上马背,牵着它慢慢地往前走。
起初铃儿有些害怕,但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就觉得不够刺激了,不断催促:“姐姐,让它走快一点,让它跑啊!”
花翎唯有爬上马背坐在她身后,驾着黄毛小子在山脚的平地小跑了一会儿,铃儿兴奋得一直叫嚷着,笑得开心极了。
过了一阵子,花翎担心两个人骑太久会使黄毛小子受不住,看铃儿也叫得累了,便放慢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
花翎纵身下马,再将铃儿也抱下马。搓搓她还兴奋得发红的面颊说:“怎么样?开心吗?我的黄毛小子帅吧?”
“黄毛小子是它的名字吗?”铃儿小心翼翼地摸着马鬃。
“是呀,我这样叫它,因为它的毛是黄色的。”
“那姐姐说它‘帅’是什么意思?”铃儿皱了皱眉头,她这个动作特别像他父亲,竟陵王心情不好时是不会大声发脾气的,但会异常地沉默,眉头就是这样皱在一起。花翎好笑地伸手抹平她的眉头。
“‘帅’的意思就是很英俊呀!你不觉得它特别漂亮吗?”
“你叫它黄毛小子,还觉得它‘帅’——英俊?”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花翎一转头,发现不知何时竟陵王和范云已来到了不远处的山坡上,正坐在那里望着她们,范云的瞳仁漆黑发亮。
“不是吗?虽然刚买它的时候,它瘦巴拉叽的,毫不起眼,但现在它长得很漂亮,再过几年,它就会迷死那些母马们,——连你的腾龙也不够资格做它的情敌。”花翎很不高兴他如此轻视自己的爱马。
“英俊的黄毛小子?腾龙的情敌……”范云发出一阵猛烈的大笑声,整个身子都倒在了斜坡上,边笑还边用拳头捶击着地面。
花翎眨着眼睛看着他在狂笑,不明所以,再看看竟陵王他也笑得转过了头去,但他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着,平时那么自制的他也笑得那么失态,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究竟是什么呢?
花翎有一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但硬着头皮问下去。
“你们究竟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范云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狂笑,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说,“我笑有什么人就有什么马……”
“我的人怎么了?我的马又怎么了?”花翎真是很讨厌这个家伙,总会找自己的喳。
“因为马如其人哪,马很英俊,所以你还想到了会很受母马们的欢迎,那你将来要不要选定一匹漂亮的母马,让它们生一群更好的小马?”
“有什么不可以?不过那是将来的事。”花翎回答道。
“那它们洞房花烛夜时该怎么过呀?”
“什么怎么过呀?”花翎傻傻地问。
竟陵王看不下去了:“谁告诉你这匹马是一匹公马?”
“没有谁告诉我,但我一看见它就觉得它是公……”花翎的脑海里似有一道闪电闪过:难道它是个“黄毛丫头”?
“你不知道该怎么分辨马的性别?”竟陵王问,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刹时脸涨得通红,热辣得可以煮鸡蛋。
“这也是很正常的,我们不也是犯过同样的错误吗?” 看着范云的眼睛,花翎第一次深深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的眼睛用“贼亮”来形容,“不过这一人一马还真是绝配,母马看起来英俊,让人误以为是公马;它的主人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也完全似一个男人……”
旧仇又添新恨,她完全地恼羞成怒了。“呀”地一声,几步冲上斜坡,对着范云就想踢去。但范云反应敏捷,一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扯倒在地。她爬起身,没头没脑地捶了范云几下,但范云很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想抓住她的手制住她,她自然不甘被制服,就这样扭打着,两人变成了滚地葫芦,抱在一块滚下了山坡。
所幸山坡比较平坦,又无山石,只是柔软的草地,所以花翎一坐起来又想扑过去补上几拳。
“你们别闹了!吓着铃儿了!”竟陵王喝道,声音如此严厉,花翎不由得松了手。
看看铃儿,她正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们,眼中流露着惊恐。花翎内疚极了,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沾满草屑的头发,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铃儿,不要害怕!刚才我们只是在闹着玩而已。是不是呀,范大将军?”说着用手拐狠狠地给了他腰一下,范云强忍巨痛,也咧着嘴笑着:“是呀,我们只是在玩,所以从上面滚下来了。”
“很好玩的哦!不过你太小不能这么玩,但我们可以一起从山坡上冲下来,也一样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一试?”花翎对铃儿说,铃儿想了想点了点头。于是花翎走过去,从竟陵王手中接过铃儿,带着她一起爬上山坡,然后拉着她的手,大叫着“冲啊”,一起冲下山坡,铃儿开心得“咯咯”直笑。花翎心底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勇气再看竟陵王和范云一眼,只有装作在和铃儿玩耍。
-----------------------------------------------------------------------------------------------------
听着床边滴滴答答的雨声,花翎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摸黑找到了那几个小瓦罐将它们放在床边接雨滴,否则明日起来房间就变成泽国了。这间房这所以空置了那么久,而且只由她一人居住,就是因为它逢雨必漏。她第N+1次唾骂阿荣的黑心肠。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向来好眠一沾枕头睡到天亮的花翎,因为这就在耳边的滴滴答答的雨声而变得神经过敏起来,难怪听说日本侵华时有一种酷刑(真人实验)就是让雨滴不停地滴落人的头顶,而那人不能动弹避开,最终那人发疯而死。而在这种破屋偏又逢夜雨的环境下,杜甫老先生还想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真正是忧国忧民的英雄。
听着雨声,花翎胡思乱想着,觉得自己也就要发疯了。辗转反侧,辘辘难眠。临近天亮时才朦胧入睡。待到她被人声吵醒时,天已大亮。
“死了,要迟到了!”
花翎手慌脚忙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一阵寒气直入骨髓,她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一下雨,今天就怎么冷!”花翎呵着手,来不及多想,沿着屋檐一路冒雨跑向尚勤殿。
一冲进殿内,竟陵王已然在座,站在旁边的阿荣面色比平时又黑了几分。
“对不起,王爷,我不小心睡过了头。”花翎慌忙说,第一次迟到,偏偏又被老板抓个正着,今天真不是普通的倒霉。
“没关系,人之常情。”竟陵王声音低沉地说,花翎心里“咯噔”一声,今日竟陵王的声音为何如此没有温度?她以前听过他用这种声音说话,那是表示他极度不悦而脾气又还未爆发出来。今日他为何人生气?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王爷,我……”不知为何,花翎觉得他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连说话都缺乏勇气了,“我昨日的行为不分尊卑,有失体统,给王爷府上抹黑,又吓着了小姐,恳请王爷原谅。”
“昨日之事你不必自责,是范将军玩笑开得过头了。”竟陵王此时正眼望了她一眼。
“但我当时也的确反应过度了,以后我一定更谨言慎行,控制自己的牛脾气,不会让王爷再为我的事费心。”
“姑娘既然是我挽留下来的,我当然有照顾你的责任。”
“王爷言重了,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粗人,你给我工作,让我有吃有住,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其他的事再让王爷费心,就太不应该……啊——哧——”花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连忙掩上嘴,只露出一对睡眠严重不足的熊猫眼。
“你不舒服吗?”竟陵王关切地问,“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哦,是有一些,因为昨晚半夜下雨,房间漏水,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搞得我没办法睡觉。”花翎不好意思地解释,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希望可以增添一点温暖。
竟陵王望了阿荣一眼,阿荣目光落在地面,不知在思考何事。
“你睡在哪间房?竟然会漏水?”
“就是下女院靠东边的最后一间,我一个人住,挺宽敞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下雨就漏水……”花翎心不在焉地说,思量着穿着这三件单衣熬到中午会不会感冒。
“阿荣!”竟陵王厉声喝道,阿荣望着他默默无言,但瞟向花翎的目光就更加地怨毒。花翎心里打了个寒颤,想不到自己无心的一番话会让事情演变得这么严重。
“今天之内,去给花翎姑娘腾出一间能住人的房间!”竟陵王对阿荣吩咐。
“王爷,不用了,我的房间漏水并不是很厉害,叫个师傅来修一下屋顶,应该就没事了。”
“现在还下雨,不适宜修葺屋顶,下女院肯定还有能住人的房间,你不必再多言。”
阿荣忿然离开,花翎唯有默然接受这一决定,不由得心里叹息,这样一来阿荣对自己的痛恨会更深了吧。
“花翎姑娘,请你原谅,我留你在此地,却没有妥善安置好你的生活起居,让你受苦了。”竟陵王满面歉意。
“王爷言重了,只是略有不便而已,哪里说得上是受苦呢?”
“花翎姑娘虽然是以下女的身份呆在府中,但小王在心里从未将姑娘当下女看待。”
“我知道,王爷对我的尊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的。”
“因此姑娘你有何不便之处,应直接对小王说,而不应委屈自己。”
“我在这里真的生活得很好,王爷不必担心。”
“真的没有其他的事?”竟陵王甚为担忧。
“真的!”花翎顿了顿说,“但我今日中午想早一些放工,告假去一趟市集,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你……”
“我一定会在下午上班前赶回来,我只是去买一件棉衣。”
“上班?”
“就是开工。”现在花翎还是偶尔会说出一些现代的词汇。
“天气凉了,你没有衣服应该早些说,每年你们都会添置一些新衣的。”竟陵王看着她单薄的单衣说。
“哦?”原来还有这么好的福利?真是个体贴员工的好老板。
竟陵王拿过放在桌边的一件淡青色夹衣,递给花翎,“这件衣裳你先披着吧,以免着凉。”
花翎忙不叠地摆手:“不,我现在就回房加一件衣服就好。”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开玩笑,此时怎可再穿他的衣服?
花翎回到房间见现代的短袖T恤、长袖T恤各加了一件在里面,才觉得暖和了些。至于那件在峨眉山底租来御寒的大衣暂时还用不上,那古怪的拉链也难以向他们解释。
等到花翎回到尚勤殿,正碰上阿荣又急匆匆地往外走。
“你不必在出去买衣裳了,今日午后就会有人来给你们量身做冬衣,午后你直接去幽兰轩吧。”
“是,我知道了。”不必买棉衣,又可以储多点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