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必输的赌约（1 / 1）
五十年前——
苍凉的风从东向西倒灌着，没有任何的树木和建筑来阻隔，沙石灰尘被随之卷起，掀起遮天蔽日的风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贫瘠的土地，干涸的河床，一轮紫日悬挂于天顶之上，将灰暗的天空渲染成妖异的色泽。
“我应该已经死了的，那这里是哪里？地狱吗？”摸了摸依旧温热的脸庞，感受着周身气流的运转，绯真茫然地自言自语。
“不，这里可不是地狱哦。”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风暴的另一端隐隐约约地传来，等风声渐远，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这里是高天原，神的居所。”
“高天……原？”传说中的众神之殿吗？如果是众神生活的地方，不该是充满了生机与美丽的仙境吗？怎么会如此荒凉呢？
“对，这里是我的居所。”沙尘缓缓落下，挡在眼前的烟幕也渐渐散去。绯红的纱衣在风沙中飘舞，雪白的面纱为她遮挡住干裂的强风，女子就那样色彩鲜明地立在荒凉的天地之间，遗世而独立。“欢迎你的到来，我亲爱的姐姐，绯真。”说着掀开了蒙面的薄纱，任其被风卷走，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
“……舞阳？”短暂的愣神之后却是震惊，绯真立刻冲过去拽住她的衣袖。“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你也……？”
“呵，你想多了，绯真姐姐。”如往常一样将脸埋进绯真的怀里，呼吸着令她安心的气息。“我刚不是说了吗？这里本就是我的居所。所以，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明白吗？”
“这是……怎么回事？”习惯性地抱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孩子，绯真无法理解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没有死？她不是得了绝症吗？怎么会没有死呢？
“不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发现眼前的景致发生了改变。这是间和式的房间，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无比得熟悉。“呵呵，是照我们以前的家布置的，你看看有没有缺什么～”璎珞开心地拉着绯真的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窜，那种雀跃却带着一丝无法掩盖的阴霾。
“什么都不缺，跟以前完全一样，你记得很清楚呢～”看得出来，这个最怕寂寞的孩子眉间的忧郁浓得无法化开。
“不，还缺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个漂亮的房子少了两个人。而现在，绯真姐姐你来了，真好～”璎珞歪着头，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舞阳，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生活。“为什么？你不是住在四枫院家的吗？”
“那里，是属于夜一和碎蜂的地方，不是我的……”喃喃细语从一旁的酒桌边传来，璎珞慵懒地歪在桌边，定定地看着窗外千百年都一成不变的风景。“我的家永远都只有一个，有你和他在的地方。”
“舞阳……”
“呐，绯真姐姐你知道吗？”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帮她斟了一杯茶，“其实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天是碧蓝色的，湖水清澈明净，有茂密的森林和快乐的飞鸟。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里唯一不变的只剩下这所房子，和房子里的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绯真似乎有些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你不是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吗？”
“你其实早就发现了，不是吗？从那一天开始，陪伴在你们身边的人就不再是我了……不，不再是完整的我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天，当无数的大虚划破天幕而入，将利爪伸向她身旁的两个人时，给予她救赎与未来的神，不是拥有美好品德的光之天使，而是带给人们绝望与血腥的暗之恶魔。
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流星，穿过一个又一个恐怖大虚的身体，最终降临在她面前。眼前的剑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辉，映照着她沾满血污的脸庞，这坠入凡尘的星星有着一个令人憧憬的名字——望舒。
“握住它，你将拥有一切，但终将化身修罗，堕入地狱。”优雅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她愣愣地看着四周因畏惧而不敢上前的大虚，转头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亲人。
蓝染还只是个普通的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居家型好男人，自己还曾嘲笑过他的过分软弱和不思进取；绯真姐姐刚刚步入靓丽的年华，也还未遇见那个让她绽放毕生芳香终至死亡的男人……属于他们的人生还未开始，属于他们的故事即将上演。而她，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龙套小角色，或许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
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灵魂在瞬间被套上了层层枷锁。浑然不觉地挥动双手，将所有阻挡在面前的狰狞之物全部削去。当周遭再次恢复宁静之时，一个有着高贵气质的男人从望舒中走了出来，额头上却有着破坏了整体美感的诡异咒印。
“尊使，主上召见。”冷漠的话语，无情的容颜，偏偏却有了最温柔的语气，真是讽刺！“请立刻前往。”
“他们怎么办？”如果她突然消失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话音一落，男人就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幻形，看着眼前这个连灵压都一模一样的人，无语。
“请允许我读取您的记忆。”还没等回答，就感觉到猛地一阵晕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里有碧蓝的天，清澈的水，美丽的飞鸟，以及，悬于天际的巨型十字架。曾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犯了罪的神将被钉在十字架上永世囚禁。眼前这双银紫色的眼能够洞悉万物的运转，星辰的变动，睿智，深邃，却唯独缺乏人类应该有的情感宣泄。仅仅是对视而已，就让人感到无边的压力倾泻而下，所有的防备、反抗都成了流水，四散开来。
“从今以后，我会尽心侍奉您的，吾主。”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璎珞许下不能违背的誓言，以自身的自由和未来，换得他们的精彩。
“从那天开始，不能离开这个地方的我只能让我的刀魄代替我陪伴在你们身边，然后每天夜深人静之时，他会告诉我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舞阳，对不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竟然，竟然……”没想到从那么久以前，她就牺牲了自己来换取他们的幸福，而她却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也过得幸福。这样子的自己，太卑鄙了！将坚强得让人心疼的璎珞揽进怀里，绯真泪如泉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个，差劲的姐姐！什么都没办法为你做，对不起，对不起……”
“呵呵，绯真姐姐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呢？”一边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一边替她擦去满面泪水。“我们谁都没有做错，我也只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而且，我并不认为自己很可怜～毕竟，我们现在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即便是，这三百年来忍受孤寂，即便是，这三百年来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即便是，只能在镜子前看着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亲人……只要能够让他们生活得幸福，她什么都愿意做。
当从镜中看到绯真姐姐与命中注定的人相遇时，心情复杂得让她有些难懂。他们的爱越深，羁绊越强烈，将来分别的时刻来临之时就会越痛苦。可是，绯真姐姐的身体很好，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着席官等级的灵力，就凭静灵庭的那点水平的灵压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妨碍。或许，她可以奢望，因为她的出现，让原本不会更改的剧情变化了？是不是可以奢望，两个人会就这样下去，然后天长地久？
“您，您刚才说什么？”
“舞阳，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朽木白哉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需要付出代价，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你要恨的话，就恨命运吧！命中注定，绯真会因朽木白哉而死，这是不可改变的未来。”其后的第二天，绯真就不明原因地出现了晕厥症状，紧接着就被诊断出患了绝症，不久于人世。
“那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呢？”已经冷静下来的绯真终于接受了现在这个令人费解的事实，叹了口气，看着一直都波澜不惊的璎珞。
“命运是不能违背的东西，所以你一定要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璎珞难得勾起了一抹笑容，“但是空间的法则是可以突破这一点的！这个空间，实际上就是我内心的缩影，也就是，呵，所谓的王界。”当初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那么天真，天真到以为蓝染如果能够杀了灵王或许可以救自己出去？！真是可笑！“三百余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原本的王族和护卫队已经全部凋零了，而可笑那些尸魂界的老古董们还在为争权夺利而煞费苦心。”
“舞阳，你……”有些过激的言辞让绯真皱起了眉头，她记忆里那个爽朗明媚的妹妹并没有如此犀利的观点。
“啊，抱歉我跑题了！嘿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璎珞摸了摸鼻子。“总之，在这个他们无法到达的空间里，对于他们而言，你就跟死去并没有两样。”
“但是这么做很危险吧？万一她要是知道了……”
“呵呵，吾主全知全能，既然我做得到，就说明她默许了我的作为。”璎珞苦涩地一笑，目光充满了自嘲与无奈。“不管如何，我都由衷地感谢她，能让你在这里跟我重逢。我真的很想你，绯真姐姐～呐，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嫌弃我，讨厌我，离开我，好吗？”
“傻妹妹，当然了。”
从那一天开始，院子里的池塘开始溢出甘甜的泉水，一树树梅花争相盛开，慢慢地，充满生机的范围开始向外扩张。
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璎珞会精神满满地出门，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直接晕倒在绯真的怀里。她总是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要求，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屋子里，将准备好的冰袋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然后坐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冰凉的手，帮她驱散那每天都会来临的恐怖噩梦。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相依为命。
突然有一天，璎珞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开心地直转圈。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神秘的神终于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允许她重回尸魂界了。但听到这个消息，不同于雀跃的璎珞，绯真却心存疑虑，那个家伙真的会那么好心让她自由吗？不忍破坏璎珞难得的好心情，绯真只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任它烂掉。
于是，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了。不能离开那个空间的绯真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妹妹的一举一动，而因为空间的特殊性，璎珞可以直接与她进行交流，倒也不会让她觉得无聊。每当休息的时候，璎珞都会跑回来跟绯真一起挤，生活也渐渐变得更加丰富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在璎珞的话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不是蓝染，而是一个叫做卯之花紫绫的女孩子。照情况来看，她似乎是个非同一般的旅祸，看璎珞那么照顾她的样子，很少见呢～
每天晚上，璎珞都会一边讲着那个笨笨的小紫绫的趣事然后一边入睡，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的。那是个很纯粹的孩子，虽然有着迷路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不过确实是个出色得能配得上她家璎珞的强者，这样看来，她似乎是有资格做她的朋友的，成为一个能够为她分忧解劳的伙伴。
只是没想到的是，白哉会跟她走得那么近。当那天晚上，同璎珞一起看到他将她亲自送回真央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命运似乎再次降临在了她们头上。不管理由如何，想的内容是否一致，那一晚，璎珞跟她都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绯真姐姐，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顺其自然吧～”
如果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她们再怎么忧虑也没有用处。虽然理智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们之间点点滴滴的互动都深深地刺进了她内心最为柔软的角落，她很清楚，白哉望着紫绫的眼神中所蕴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种眼神她很熟悉。而且，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真的很懂白哉，他们，也很配。既然自己已经无法给与他幸福，那又为什么要打破他现在的幸福呢？
“呼……还好绯真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当她把她的想法告知烦恼的璎珞时，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孩子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呢。“我还在想如果你很介意的话应该怎么办呢！”
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按下心底深处一丝丝遗憾与伤感。这样就好了，现在这样，他有他的幸福，而自己，有璎珞陪伴，此生足矣！
可是，或许他们的情感本就是一个很脆弱的东西，而所谓的决心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动摇的信念。特别是，当希望之光正在面前闪耀的时候。即便是架在深渊之上的铁锁，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踏上去，就算那看似安全美好的彼岸是另一场不幸的开端。
那一天，当璎珞浑身颤抖着把她的主人交代她的话告诉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人的一生总要面临很多个看似无解的选择题，或许大部分人都能一眼看出哪个是对自己有利的，哪个是对自己而言最好的，哪个是风险最小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智地选择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比如说现在。
选择题：
一、保持现状，一直永远；
二、进入轮回转世重生，以全新的人类的姿态再次同他见面：身体会与拥有记忆的灵魂分开，也就是说，你会转世成两个人，一个有着你的外表，一个有着你的灵魂。如果他能在命运之日来临之前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那么你灵魂中的记忆就能够苏醒，从此就能以人类的身份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能，你将被另一个你所杀，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冒这个险！”璎珞拼命地摇着头，目光带着祈求。“绯真姐姐，你不是说不会介意的吗？那，那为什么？”
“呵呵，你知道的不是吗？被爱情蒙蔽的女孩子都是傻瓜！”她并不贪心，只是想再一次，再一次地感受他身旁的空气，以及从他身上传来的香气。
“……绯真姐姐，你，你才是最傻的傻瓜！”璎珞明白，她并不想要跟他真正地在一起，只是想要再见他一面而已。“难道，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吗？那个烂木头的吸引力就那么大吗？”
“对不起，舞阳，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但是，你早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你有蓝染，有紫绫，还有小桃她们这些伙伴陪在你身边。你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我这个没用的姐姐了，知道吗？”绯真目光坚定地看着璎珞，不让她有反驳的余地。“而且，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请求，希望你能成全我，可以吗？”
“……呐，绯真姐姐，我有没有说过？”
“什么？”
“我最讨厌那块朽木了，最讨厌了！不仅害了姐姐你，连我家紫绫也不放过，这种祸害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
“好吧，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我也不会拦你。”疯狂地骂完砸完之后，无计可施的璎珞颓然坐下。这是她的神下达的命令，她根本无从反驳。也就是说是写在了命运之轮上的东西，命运是不可更改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不希望像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不愿意再做一个需要别人牺牲自己来保护的柔弱女子。”
“放心，我会帮你选择一个很强的力量传承和后盾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呐，绯真姐姐，你，你，呜……你能不能不要去？我没长大，根本没长大，我不能没有姐姐你。我以后会很乖的，你说什么我都听，所以，所以……”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别就是永诀。但是，命运不可违。
“抱歉，舞阳……永别了！”
没有了绯真的房间再次变得空旷，璎珞抱着她做给她的布娃娃呆呆地靠在窗边，紫日投下黯淡的阴影。
“吾主，绯真姐姐之后，会怎么样？”
“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她走的，是一步死棋。”
“吾主……你是故意的吗？”
“呵呵，如果我说是，你又想如何？”
“不，什么，都没有……”
※※※※※※※※※※※※※※※※※※※※※※※※※※※※※※※※※※※※※※※※※※
再次睁开眼睛，不太刺目的阳光在室内铺洒出了一地金黄。身上的伤似乎都已经被治好了，很神奇，那么重那么复杂的伤势，竟然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就治好了。心口处的温热感觉，圣剑已经自动收回了吗？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打扰了～”正在疑惑时，沙耶推门走了进来。“啊，音无你醒了啊？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伤得那么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嘛！”说着就强迫性地又把她按回床上，“你躺下，我慢慢说，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嘿嘿，还是沙耶你了解我……”
“那当然，咱俩谁跟谁啊～”沙耶开心地笑着，似乎把前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一般。“你绝对想不到，就是那天认错人的那个男人哦，他那天突然像天神一样出现，然后救了我们呢！”
“那个……人？”脑海中闪现的却不是他为自己接住围巾的一幕，而是漫天樱花下，披着白色织羽的高大身影。
“对啊，白哉先生好厉害的，一下子就把那些人吓跑了。而且看你伤得这么重，就带我们到这里来了。你知道吗？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影家诶！那个影家哦！”相对于沙耶的兴奋，音无更多的则是迷惑。她不明白自己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对于影家，身为巫女继承者的她远比仅仅是黑道世家的沙耶知道得更多一些。“真没想到白哉先生是影家的人呢，似乎还是高层的样子……”
“不是的！白哉大人不是影家的人！”
“音无？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影家的人？”而且语气坚决地让人产生了她很了解他的错觉，对，只是错觉而已。
“啊，没什么，直觉吧～”含糊过去，音无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沙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虽然大部分的内容都没怎么听进去，但那最后一句话却清晰地映进了脑海中。
“他说，要带我去见夕尘呢！太好了，对吧，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