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1 / 1）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远离
“老爷……”邢夫人没想到杨素对那天的事情记忆这般深刻，一下子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那天的确实是好心！”
只是她的辩解，那般苍白无力。
“永儿，为什么，我待你不薄啊，你可是妻，正妻啊！”杨素有些心痛。
杨芊芊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真怕邢夫人一激动把真相说了出来，于是赶紧截住话头：“当时是因为妒忌，当年我娘这么得宠，她虽然是正妻的位置，可是丈夫却多年没去自己那儿了，能不妒忌吗，是不是啊，二娘？”
邢夫人当年能摆下这么个计策，当然不是傻子，见杨芊芊回头看着自己，顿时就有些明白了，于是立刻跪下：“是，老爷，我当年妒忌四妹年轻美貌，妒忌她得宠，我错了，老爷，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你这坏女人，害死我女儿，你……你不得好死！”赫尔木气得胡子乱翘，若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人的份上，估计早就冲上去打人了。
“杨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杨芊芊看着杨素，等着结果。
对方是杨皓轩的母亲，虽然不是生母，可也是养母，养母大过生母啊，这个道理她懂。
一个处理不好，杨皓轩那边，都难以交代。
或者她真有些自私了吧？
这个时候，没有想过怎么为生母申冤报仇，想的更多的，居然是她和杨皓轩的关系，不要因此而变得尴尬。
毕竟，她还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栽赃陷害，送官查办！”杨素冷哼一声，再看一眼杨芊芊，“芊芊，我对不起你母亲，当年的事情冤枉了她，你……回来住吧！”
杨素如此大的变化，杨芊芊是没想到的，对于这个所谓的“爹”她早就已经不打算认了，于是摇摇头：“杨大人，谢谢你的好意，我野惯了，不习惯住到这种高门大宅里来！”
“芊芊……你还是恨爹是不是？”杨素看着她，“对不起，爹不该怀疑你娘，更不该……怀疑你！”
听完这句话，杨芊芊苦笑一声。
她说嘛，一个当爹的怎么能狠成这样，原来人家压根就没相信自己是他亲生的。
娘亲出轨，连带着这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了。
“我不恨你，从来不恨，没什么好恨的！”杨芊芊耸耸肩，“我现在也过得很好，很快乐，恨一个人太辛苦。外公，表舅，这事告一段落了，我们先回去吧，看看杨大人最后对这件事情怎么处理，若是满意就好，若是不满意，我们再来就是了！”
她头痛啊，这事该怎么跟三哥交代啊？
可是有些话，在赫尔木面前，又确实不好说。
出了杨府的门，赫尔木看着她：“芊芊，你是不是有话说？”
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她的那点小心思，一下被看穿了。
杨芊芊叹口气：“我不担心邢夫人，我是担心三哥啊。外公，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娘亲的冤屈也真相大白了，邢夫人也老了，这事，可以从轻发落吗？”
惩罚是必须的，只是，这个轻重，似乎得掌握好，太重了，杨皓轩那边过不了坎儿，太轻了，外公这关估计更难过。
“哼，芊芊，你还替杨家人说话，他们这么对你和你娘，难道你就甘心吗？”赫尔木气呼呼地瞪着她。
杨芊芊叹口气：“可是，即使把邢夫人杀了，娘亲能活回来吗？我在杨府受的那么多委屈，就可以声张了吗，我悲惨的童年，就可以重来一次，变得快乐了吗？”
赫尔木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半晌没言语。
“外公，冤冤相报何时了，到时候邢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三哥来找我报仇，把我杀了，然后呢，我的后代又把三哥杀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那你说怎么办，你娘的仇，不报了？”赫尔木气冲冲地冒出一句。
杨芊芊愣住，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报仇，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不让邢夫人受点教训，似乎也说不过去。
毕竟，人至少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是吗？
邢夫人，她真的是做错事了。
错得还很离谱。
因为最初的一个谎言，再用另外一个谎言来掩饰，雪球越滚越大，直到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既然占了杨四小姐的身子，她就该为此做些什么。
杨芊芊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邢夫人的事情，却十分棘手，让她左右为难。
一路沉默，慢慢走回芊慰居，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是刚到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看着她，温柔叫一声：“芊芊！”
“三哥？”杨芊芊睁大眼，“你怎么来了？”
杨皓轩长叹一声：“我是来跟你告辞的！”
“告辞？”杨芊芊一边把他往屋子里让，一边皱眉，“怎么这么突然？”
“离任太久，是该回去了！”杨皓轩微微一笑。
杨芊芊看他神色，忽地有些明白了，杨皓轩，一定是知道了邢夫人的事情，怕她为难，所以索性一走了之，让她全权处理，是不是？
这样的信任，让她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我不在的日子，帮我照顾我娘！”三日后，杨皓轩离开京城的时候，这样告诉杨芊芊。
杨芊芊眼中有些温热：“三哥，你不怪我吗？”
“我去见过娘了，她说，你特意提醒她，让她不要讲出我的身世，她说她很感激你，无论你怎么惩罚她，她都不会怨你，让我，也不要怨你！”
有些事情，可能在心头已经作祟了多年，放不下。如今真相大白了，可能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吧？
邢夫人一生生活在杨府，可算是谨小慎微，也从未见她争风吃醋，不过就是求了个儿子，为的是稳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悲哀的女人，多少，也是这个这个悲哀的社会照成的。
毕竟，在妻妾众多的这种豪门大院里，有个儿子就是有了护身符，这是多重要的事情？
邢夫人是错了，不过她的心，也谴责了她十几年。
现在反而想通了，只说等结果，无论什么结果，她都不怨，她都承受。
爱面子的杨素最后并没有报官，他还是那样，怕家丑外扬。
倒是来找了杨芊芊好几次，说让她回去，再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只是嫁人，从来不是杨芊芊此生的目标。
她还有她的事业，还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和失败的恋爱。这一切，让她暂时不想再投入到任何一份感情之中去。
虽然不肯回去，不过她还是明着暗着提点了两句，邢夫人再有不是，她也是杨家独子的母亲，可以罚，但是别太过。
杨素在官场之中浸淫多年，对于这种明示暗示，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拉着她的手唏嘘一阵，只道：“你和你母亲一样善良！”
杨芊芊甩开他的手：“我只是比较自私而已！”因为估计着杨皓轩，所以，才会看淡了自己生母的仇恨，是这样吧？
再比如，她和杨素的裂痕，并不是因为他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她其实很记仇，绝不善良。
“你和你母亲，真的有些不同！”杨素看着她，眼中总是内疚无比，“你二娘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我知道你怕不好跟你二哥交代！”
杨芊芊看着他，叹口气。
对于一个做错了事情，一直忏悔的老人，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不是圣母，无法就这样原谅一个伤害过她的人，因为是亲人，因为是亲爹，所以她更加无法原谅。
虽然，她早就不是原来那个杨四小姐了，只是有些事情，她感同身受。
十年的岁月，从六岁开始，就被亲爹怀疑不是亲生的，以前在杨府的日子，杨四小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想而知。
赫尔木如今也不来管这个事情了，全权交给杨芊芊负责，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她说动了。
过了五六日光景，杨府传来消息，邢夫人以善妒之名，被杨素休离出府，又因为污蔑和搬弄是非，杖责了二十。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从那样风光的地方跌落，已经是极大的羞辱。再杖责二十，在这个夫为妻纲的年代，丈夫是有权利对妻子进行任何处置的。
私刑，也是可以的只要有道理。
所以没有人责备杨素，邢夫人，也算是臭名远扬了。
据说，邢夫人从始至终都很坦然地接受这一切，责骂，责打，嘲讽。她离开京城之前，杨芊芊去看望过她一次，她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她以怨报德是不是？
杨芊芊自嘲一笑，自己真的没有这么伟大，只是不想失去三哥她这个唯一相认的亲人。
三天以后，邢夫人伤势未愈，就离开了京城，打算去沧州找她儿子，安度晚年。
她说，像她这样的人，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相当相当满足的了。
以后的日子里，她决定吃斋念佛，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折服一个人的心，其实比杀一个人更难。
杨芊芊很明白这个道理。
过几日，杨府挑了个良辰吉时，叫上杨芊芊和赫尔木蒙瞮，将叶姨娘的坟墓，风风光光地移进了杨家的墓园。
杨芊芊不知道这样到底能对死者补偿多少，但是，当年叶姨娘既然能跟杨素千里迢迢私奔到京城来，那么，她一定是爱极了他吧？
能够名正言顺的，而且还是以正妻的名义葬在杨素身边，也许，她地下有知，也算瞑目了。
杨素在墓前毫无形象地大哭了一场，在那一霎那，沉积了十几年的情绪一下爆发，在他语焉不详的叙述之中，杨芊芊听懂了。
这个男人，当年也是爱墓地里这个女人的，只是那一瞬间的愤怒，让他将仇恨整整累积了十几年，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女儿来出气。
不知道这样是赎罪到底有什么作用，至少在杨芊芊看来，一切都是毫无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