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她的眼前已经愈加模糊，却还能听到他镇定如斯的声音。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终于站不住了，她身影一花就要扑倒在地上。
就和宿醉之后昏昏沉沉倒在床上一样，她往后一靠只感觉到柔软敷贴的一袭臂弯，然后有清淡浅香掺杂着方才茶水里冶艳的香气扑鼻而来。自此人事不知。
难怪混蛋花那么镇定，原来早就看出来这是黑店了……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
然后她便进入了真空状态，一片墨黑里，连梦境都触摸不着。
仿佛走过一个很冗长的走廊，摸着黑跻身在狭窄的隧道里，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尽头才能看到一点点的微光。悠长又深暗，似乎从地狱的另一头照过来……
她心里头“倏”地漏了一下，猛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啊哟，头疼头疼。
“……我怎么从不知道凡人中了蝶落香会有这种害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状态里，由外面传来琐碎的交谈声。
“哎哟哟，大爷饶命饶命……小的也是一时财迷了心窍，这不是普通的蝶落香，小的还在里面加了……”
啥？月宝微微一愣。
这个声音很熟悉，似乎昏迷前刚刚听到过……
那个猥琐掌柜的声音？
他后面说加了些什么月宝没听清楚，总之他说过以后门外就是大片的沉默。她趁机好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似乎是那小客栈楼上的客房……
“……那怎么办？”她正看得出神，恍惚又听外面来了一句。是混蛋花的声音，停了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问出来一般的声音。
“依小人看也只有……”后面说的话又开始鬼鬼祟祟听不清楚。啧，一到关键时刻就听不清楚。
听不到，自然也八卦不了。无聊啊无聊。月宝半坐在床上翻白眼。伸出食指出来绕着被子玩。
房钱算什么不算什么
门响动着吱呀了一声，烛影斜斜卧在门板张开的弧度里面，随后扩张成一个清逸颀长的人影。
月宝赶紧一个翻身再次躺下，眼睛闭得不透缝隙继续装睡。
门口的人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别装了。”
她心里面还是有些赌气，纹丝不动躺在那里，也不应声。
他似乎也没有介意，听声音是走到桌子边上坐下了，之后就没了动静。屋子里不知道是摆了什么花，开足了清澈的芬芳。到最后竟是月宝先忍不住睁眼偷看，刚眯起一线眼睛来，就对上了花妖放大了无数倍的双眸。
“啊呀！”她吓得大叫一声坐起来，心口还扑扑扑跳个不停。
他慢慢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看你还能忍多久。”
“你什么时候离得那样近的……”月宝惊魂未定地抚胸口，还沉浸在方才那一惊中回不了神。
笑意从花妖的眼睛里静静流出来：“我只是看你什么时候才肯睁眼。”说完这句话，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意也僵了一僵，默不作声朝后退了一步。
偏偏月宝没有发觉到这样的不自然，依然爬起身来问道：“方才你和那个掌柜在外面说了什么？我听了一半，没能听全，急也急死了。”
君辰羽有些尴尬似的，头别了过去：“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你还瞒我！”月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说了没什么，你烦不烦。”
“不对，我分明听见蝶落香了——”
这句话没说完，他便慌慌张张又回头瞥了她一下，眼神颇有些躲藏。
问题出在蝶落香上。月宝这回敢肯定了。
“蝶落香怎么了？”她抓住这一条，字字沉重地问。
“……”他还是沉默，沉默的不正常。正常的沉默里面只有尴尬和寂静，他的沉默似乎带了羞赧，耳根有颤抖的潮红升起来。
这么一来，月宝也感觉脸烧。其实烧什么？她根本什么都没说……
“说呀。”她把被子往脸上一捂，催促那边的花妖。
“……那个掌柜，原先打的是我的主意……”他终于开始说，磕磕巴巴：“他们这有个人，重金珍宝出手，悬赏长相漂亮的做……做小生。”
“小生是个什么东西？”月宝掀开被子不耻下问。
“……”花妖再顿一顿：“供男子玩乐的男子。”
“哈哈哈……”她抱着被子就笑起来，混蛋花果然有这样的潜力——“那不是蛮好的嘛，很适合你，对了，你怎么不做呢？”
君辰羽挑了眉梢，淡淡回视她一下。
目光里有杀意。她一个大抖，咬住被子不敢说话了。
“我哪里知道他想的是这些？我还以为他们想要谋财而已，那些乱七八糟的香薰药物，对我是没用的，但是对凡人还是颇有效果。”他继续接着话说，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也看出来我应不是断袖……所以那茶水里不但加了迷药，还有……”
月宝小心地插话：“春药？”
“……不是。”他摇摇头。
也是，春药的话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感觉。她松下口气来。
“不过比那个还要严重。叫做阴阳柬的一种东西，就是……三十个时辰之内不交合的话，会……”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会死。”
轰隆的一声，有炸雷一样的东西在月宝耳边上爆裂了。
好像刚才还说着“你得的不是绝症的”医生一下拿出了你的死亡判定书，月宝只觉得人生怎么如此变化无常，难以揣测，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交……他刚才说……交合……
等一等，交合？！在哪里？什么时候？和谁？
月宝只觉得整个脑筋都转成了一锅粥。
“……你你……你确定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她还是不能接受现实，晃着脑袋问他。
君辰羽低头干咳一声，额发耷拉下来，没住眼梢神情：“具体是怎么样不大知道……但是意思，还是明白的。”
“……”
“…………”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地又陷入了沉默。烛火里暗沉沉的光影拉起一半，月宝偷偷转过眼去瞥了花妖一下，又触电似的急急逃开了。
君辰羽却还是那样的表情，那种沉在思索里拔不出情绪般的表情。
过了满久才听到站在那的花妖先说了句：“掌柜的已经免了这间房的房钱，你不必担心。”
“……我哪是在担心这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担心这个好不好，月宝要疯了。
“那你沉默什么你……”他往床边走了一步。
“不要过来！”月宝立刻如临大敌。双手交叉防备在胸前。
“我还没要干什么。”他摊手，很坦率很无辜的样子。
月宝更加义正言辞：“那也不许过来！！”句尾加上一个感叹号，更显得豪气干云。
不过下一秒她的态度就软了下来。长叹数声无助地扶起额角。
“等等，先让我好好想想……”
H不H,这是个问题
原来，从前的统统不算。哪怕没身材没美貌，她月宝也会战战兢兢地面对这种时刻。这是什么时刻啊，她只感觉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顺着往下流。
君辰羽说：“你想好了没有啊？我站在这里不能动，都要累死了。”
月宝狠剜了他一眼：“嚷什么嚷，累死算！”她现在烦着呢，要么就得那个，要么就得死，这多郁闷人的抉择啊，那朵混蛋花……知道什么。
君辰羽又不满起来：“学会摆架子了，还不许我说话了？照你这样想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到底发烧了没啊，这是我一生的大事好不好。我我我我我……我连新娘子都还没当过，居然就要我——”月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君辰羽笑了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怎么大不了的事，我回去娶了你，就什么都完了嘛。”
月宝只感觉头脑里“嗡”的一声，脑组织瞬间缺氧，余留下一片空白。
“……什、什么娶不娶的……这个，不能随便开玩笑的……”一说到“娶”字，她就像含了滚烫的食物，连舌尖都打起了颤抖。
“事到如今，不是没有办法么。”他倒是很想的开。
“你都不带一点心理准备活动的？接受的怎么这样快！”月宝简直不可置信。
“我愿意娶你，你应该谢天谢地才是……”
“既然这样那时候为什么又把我推给皇上，突然消失？你觉得这样做很高兴是不是？”
“……”花妖懒洋洋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描淡写开始说：“你是人嘛，我呢又是花妖，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有好结果么？何况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老是想着皇上，老是看着皇上，你那样喜欢凡人，我就顺水推舟一下了。怎么可能高兴，你是猪啊你。”
“我什么时候总是想着皇上看着皇上了！”她明明一直把皇上当儿子看的！出于母性多看儿子两眼，这也有错吗。
“你就是有。还当我不知道，一眼两眼地瞥他，老看他干什么，他有我长得好看吗。”
见月宝要说什么，他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你不必说话，我承认他比我漂亮那么一点。”
话说到这份上，月宝开始晕菜，手指也连带着颤抖起来：“喂喂，就因为这种白痴的理由……你就要离宫出走吗……”
君辰羽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鬼除干净了，我也没理由留在那里。”
后来他还是想了想的，他是半妖，身体里还算有人的血缘，如果皇上对月宝不那样好，那他考虑考虑还能接受。谁知道，她竟然那么快就跑过来了，还一直追着他到了雁苇村。
那一刹那，他的心里面一下子就乱了个彻底。虽然下了狠心，却没办法再丢下她不管或者推开她了。
“我呸……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气死我……”月宝气得浑身抖如筛糠，就差没朝半空喷出一口鲜血当场阵亡了。
“不用我气，你也会很快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