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五章（1 / 1）
市。
因为四周多是丘陵和山地，N市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别处晚。
三月末，门前行道树的枝头上总算抽了些新绿出来，初时极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四月上旬，有些树种细嫩的枝杈间结出了花苞，小小的，仿佛春寒料峭中孕育着的无限希望。
解放大街是N市最繁华的去处，赵雪的店面就位于这里，路南，中间位置。店内打理得干净整洁，小巧的盆栽、水养植物占据着大部分面积，鲜花照旧是浸在桶中，局限在不起眼的角落。
上午九点半，起了风，天阴得厉害，店员王艺往玻璃觚中加了些保养液，同时瞧了瞧外面：“赵姐，山地车队又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溜长队从东方而来，招摇地打门前驶过，车手一律身着红色制服，车尾斜插着彩旗，彩旗上的字在风中笔直地伸展开来，赵雪看了一眼：“今天换了口号。”
是叙述的语气，这让王艺感到惊奇：“国际榴花节申报成功了啊，当然要换口号。赵姐，你是没见，万亩榴园的老板可真是财大气粗，昨天在电影院门外头免费发放肯德基餐卷，十岁以下的孩子见者有份。那场面，啧啧，简直轰动了。”
说话间，车队已走得远了，天空越发阴沉了起来，不大会儿的工夫，零星的细雨就开始飘落。
又是四月的雨。
下午出门的时候已经积了一地的水洼，空气又湿又冷，赵雪没有带伞，缩在车里在农行分部的停车场上等了很久也不见雨停，只好抱着插满花的瓷碗往办公楼里跑。
到了大厅里，里面值班的上姑娘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然后说：“丁主任都等急了呢。”
赵雪只是笑了笑，就往二楼去了。
左拐第一间就是信贷部办公室，门半开着，有人在里面汇报工作，她本来不打算打扰他们，哪知丁毅一抬头看见她，便招呼她进去。
谈的是万亩榴园项目的贷款情况，末了，丁主任吩咐下属：“这是行长亲自批示了的，要尽快办妥。”
于是就有人感叹：“大有来头啊，连市长都出面了。”
丁毅敲了敲桌子：“明天杜老先生和万亩榴园的一把手造访，大家准备准备，别出什么纰漏。”
“怪不得，原来有杜老先生撑腰。对了，他们那个一把手不就是上回和咱们行长一起吃饭的那位？”
丁毅咳嗽一声：“那是二把手，一把手坐过牢，历史不太光彩，所以一般情况下不怎么露面，这人神秘得很，听说是厉害角色，行长特别交待过，明天在场的各位，说话注意分寸，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几个人答应着，相互扯了扯胳膊，挤眉弄眼地说：“主任，别让美女等太久，我们先出去，你们聊，你们聊。”
等人散尽了，走在最后的一个特地回头暧昧一笑，把办公室的门关了个严严实实，丁毅笑骂：“这帮家伙！”
赵雪笑了笑：“没什么，他们爱开玩笑。”
她方才淋了雨，几缕湿发打了绺沾在额前，丁毅见了，急忙从抽屉里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出来：“怎么淋着了？”
“我没带伞。”
“怎么不打个电话过来，我给你送去。”
赵雪愣了下，说：“怎么好意思劳动丁主任大驾？”
丁毅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站在沙发跟前，居高临下地望住她：“跟我这样见外？”
他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赵雪吃了一惊，心里暗自戒备，他又说：“我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开玩笑。”
“我当不起。”赵雪说。
“丫丫也喜欢你。”丫丫是丁毅的女儿，今年只有六岁，父母离异后和父亲一起生活，有一次在解放大街走丢了，一个人闯进赵雪的小店，因为这层关系，打那以后，她就和丁毅一天天相熟起来。银行的关系客户多，他利用职务之便，时不时地介绍生意给她做。
赵雪不是傻子，他对她的情谊并不是一无所觉，只是，那颗心已经给了别人，尽管那个人伤过她，骗过她，到头来，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对不起，我该走了。”说着，赵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丁毅一抬胳膊，双手便按在她肩上，她挣不开，急得胀红了脸，说：“你放开。”
他果然就放开了，叹了口气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长相也说得过去，工作稳定，有房有车，你怎么就不动心呢？……算了，我不逼你，再过两个月，你要对我还是喜欢不起来——，到那个时候，我就放手。”
他这么说，她反而不好意思拉下脸来，丁毅弯腰把花碗从茶几挪到办公桌上：“丫丫的生日快到了，我问她有什么愿望，她说想让赵阿姨做饭给她吃。”
“好，”赵雪说，“我下厨，叫上我们店里的王艺和陈晓，一起给丫丫过生日。”
丁毅顿了下，说：“你做的饭，我也想吃。”他认真打量着他的办公桌，“这桌上缺点东西，明天有贵客造访，要不，你给我送个小花盆过来。”
“好，我选好了，叫王艺送来。”
“我想让你送。”
“丁主任……”
“什么？”
赵雪轻声说道：“有一个人，他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我不能……”
“两个月。若是两个月以后他还在你心里，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外面仍旧下雨，丁毅到窗边看了看，回头从书架上取了把伞给她：“明天一块送过来。”他说。
说归说，第二天一大早，赵雪选好盆栽，还是亲自送去银行。不管怎么样，丁毅是她在N市唯一一个朋友，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就此失去。
丁毅的办公室已被彻底清扫过了，整个办公区内都严阵以待，她不敢久留，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告辞。
到了停车场上，刚刚钻进她那辆蓝色QQ，一辆黑色大奔就穿过电动门驶了进来，车开得极缓，正好挡了去路，她只得安静不动地等待。
车子停稳后，司机座上的人首先下来，赵雪只往外瞧了一眼，就彻底愣住了。
那人是陆俊。
陆俊拉开左首后车门，毕恭毕敬地等待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下车，与此同时，后坐右边的那人也一步踏出车外。
只看背影，赵雪认出来，那是云海清。
他是万亩榴园项目一把手，丁毅说，他坐过牢，历史不太光彩。
可是，明明，没人知道他的那段过往，连莫磊那样的人物，都不曾得知。
丁毅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银行的几位领导已经迎出大厅，云海清一行三人也缓步往前走去。只在转身前，赵雪觉得，他的眼角似乎扫过她的脸庞。
四年。她躲进N市，躲了他四年，竟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
她的心狂乱地跳着，手脚已不听使唤，身子伏在方向盘上很久，才总算把车开出门外。
她以前从没发现，几乎第一个主要交通路口，都高高地竖起万亩榴园的巨幅广告牌，那样鲜明醒目地刺痛她的眼睛，又酸又痛。
有泪水涌上来，一滴一滴浸湿脸庞。
银行大楼距离解放路并不远，可她开得那样慢，慢得象是一寸一寸穿透旧日时光，那是他和她的往事，从开始到结束，仿佛是一生那样漫长。
等到达店里的时候，赵雪觉得经筋疲力尽。王艺和陈晓都在，陈晓刚和男朋友吵过架，看到她眼圈一红，差点就哭出声来，若在往常，她早就温言安慰了，可是此时，她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把店里的事交待给王艺，开车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其实睡不着，但是闭着眼睛就是不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丁毅打来电话，他晚上有应酬，委托赵雪代他去幼儿园接丫丫放学。
她答得有气无力，丁毅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赵雪反问：“如果我病了，谁去接孩子？”
大概是她说话的声音真象得了重病，丁毅关切地说：“你好好休息，我马上通知她妈妈。”
赵雪觉得自己真是病了，浑身上下哪里都难受，于是吃过感冒药，把被子扯了盖在身上，不多时，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天黑，因为连午饭都没吃，实在饿得不行，才爬起来找东西吃，就在这个时候，丁毅的电话又打进来。他大概是在酒店包间的走廊里，不时传来服务员来回走动传菜的声音。没说上几句话，他停下来，极为客气地说：“云总……”
她听见云海清极轻地嗯了一声，此后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丁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赵雪，我挂了，记得吃药。”
她拿不准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云海清是不是在场。
显而易见，银行今晚的应酬，是云海清出面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