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1 / 1)
晚上有风,拂在脸上有清爽的感觉,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光景,但是机械厂宿舍北侧的小广场上依然有人摇着蒲扇纳凉,小路上新装了几盏灯,几名退休的老工人围坐在灯光下。
石桌上铺着棋谱,楚河汉界两军对垒,观战的比执棋的还要紧张兴奋。
赵雪过从北侧的角门进来,穿过广场时碰见正领着孩子往家赶的马姐,小家伙玩疯了,上窜下跳不肯好好走路。正闹腾着,赵雪紧走两步上前拍了拍强强的脑袋瓜,马姐回头见是她,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海清呢?”
赵雪继续逗孩子玩,随口回答:“刚回来,还没见他。”
“干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
“帮朋友选婚纱去了。”
马姐眼睛一亮,显然是很感兴趣,款式颜色的问了好多,一直到家门口,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话题,听说她手里有一张图样,把强强送回家之后立刻跑到她这边来看。
赵雪开了灯,进厨房把一个小西瓜一切两半,和马姐一人捧了半只,拿勺子挖着吃。
那张图片被摆在茶几上,马姐看了半天说:“不是有册子吗,就这一种,没法比较。”
赵雪好奇,就问:“马姐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马秀卿无耐:“还不是我表弟?我姑想孙子想疯了,家锐刚谈上女朋友她就开始张罗,连带着我也跟着瞎忙活。八字还没一撇呢,婚宴菜谱都研究上了。”
赵雪知道她说的是邢瑞思,于是只笑不语。
这时外面传来泊车声,是云海清回来了。
马姐有些保守,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便有些愕然:“这么晚,你们这是……”
赵雪还没想好措辞,云海清已抢着说:“应该不算同居,我偶尔会在这里过夜,不过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井水不犯河水。”
他去洗了脸,见赵雪吃了一半的西瓜搁在茶几上,很自然地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你们在做什么?”
马秀卿说:“聊婚纱。”
云海清瞄了一眼图样,出声问道:“你朋友选好了吗?”
“选好了。”
“那你呢?”
赵雪抿唇笑了笑:“也选好了。”
云海清从眼底深处迸出一丝笑意:“什么样的?”
“就这个。”
于是他放下勺子拿起来认真看,他和她靠得很近,几乎额与额相抵,马姐咳嗽了一声说:“哦,哦,我看,你们俩是快了吧?”
云海清放下图样,笑着挪开些距离,说:“下个月,马姐不用随份子,赏脸来喝酒就行。”
马姐也笑了,说了些恭喜之类的祝福语,之后话题再扯到婚纱上,云海清见她十分关注,就问:“马姐的亲戚也有要结婚的?”
马秀卿说:“是家锐,交了女朋友,我姑姑、姑丈对女方相当满意,只要家锐没意见,这事八成就定下来了。”
赵雪在一旁轻声说:“是瑞思。”
云海清闻言沉思了片刻,问道:“黄律师的女朋友,马姐见过吗?”
马秀卿否认:“家锐说下周带过来见面。”
其实上回云海清带瑞思回家的时候,马秀卿是见过她的,那时她还误以为她和他是一对,这误会一直到赵雪和云海清复合才得以消解。
但是,瑞思在楼上过夜,她可是百分之百地没有怀疑过。
为避免见面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云海清解释道:“这个人马姐见过,是我的,——算是小妹吧。”马秀卿没转过弯来,他又说,“她叫瑞思,我带她来过家里。”
马姐终于想了起来,她疑惑地问:“是,小妹?”
“是小妹,她父亲曾经象长辈一样关心过我,所以认真算起来,黄家锐要追我小妹,可得经过我点头同意才行。”
马秀卿见他说得坦荡自然,不由自主也就信了几分。
“如果家锐不介意,新娘子的婚纱设计不如由我负责。”云海清又说。
马秀卿大惊:“怎么,海清你会设计婚纱?”
云海清笑道:“我哪会?是我一个朋友,她设计的作品曾在国际上获过奖,我想,提起这个人的名头,黄老先生也必定知晓一二。”
这时候马姐的疑虑已全部打消,忙不迭地答应着,又聊了会儿,才喜滋滋地告辞走了。
说到底,这件事有了着落,自己在姑姑面前也好说话。
云海清把剩下的瓜吃完,赵雪收拾了,问道:“没听你提过这个朋友啊?”
云海清双臂垫在脑后往沙发上一靠,好笑地问:“是贺飞的女朋友,我没事提人家做什么?”
赵雪说:“哦。”过了一会又问,“真要给瑞思设计婚纱?”
他取过图样再次仔细端详,招手叫她过来:“真喜欢这个款式?”
“嗯。”
“那明天下班后你在店里等我,我接你去试穿一下。”
“我试过了。”
“好看吗?”
“好看。”
云海清弯起唇角:“我没看见,我说了好看才算通过。”
两人出去丢垃圾,顺便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小广场上乘凉的人差不多都散去了,云海清抬头望了望天:“今晚没月亮,星星很好,要不要看星星?”
赵雪的视线掠过微微摇动的树梢,然后歪头想了一下说:“不要,太晚了,明天再看。”
云海清笑了一下,才要说话时便听见她嘟囔:“你还说过有更好的看月亮的好去处,等天暖一些就带我去,现在夏天都快过完了,可说过的话你早就忘了。”
云海清一脸迷惘:“什么时候说的?”
赵雪气恼地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理他,于是云海清再次笑起来:“哪敢忘?回去查查,捡个满月的日子就去。”
她假装生气,越过他走得飞快,他在后面吹了声口哨,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然后,赵雪募地停了下来,回头笑吟吟地看着他走近:“海清,你小时候净吹这种流氓哨。”
云海清哭笑不得地问道:“流氓哨?”
“嗯,”赵雪说,“我一听到,就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他胸中漾起一阵暖流,默默地伸出手去,牵住了她的。
经过角门时,遇见田阿姨,她女儿参加聚会,到这个点还没回来,打电话又打不通,她急得跟什么似的,一趟接一趟地跑出来看。
田阿姨抱怨完不听话的女儿,最后问道:“赵雪,你爸爸没事了吧?”
“他康复得很好。”赵雪说。
田菊花见她一副急着赶路的架势,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走出一段路,赵雪才呼出一口气,转脸见云海清看着她笑,就问:“笑什么?”
云海清弯起食指轻刮她鼻尖:“明天看你爸爸的时候,顺便把婚纱样式给他过目,看他是不是满意。”
赵雪说:“好,我还要问他新闻发布会的事,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
“赵老先生不是一般人物,行事果然出人意表,”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赵雪,以后在工作上遇上什么不懂的事,可以向我请教。”
赵雪差点哭出来:“海清,我没那么大本事,做不来的。”
他扳起她的脸,认真看她:“那就推辞,看他怎么说。”
“海清,你猜,他这么做,会不会是想要补偿我什么?”
云海清沉默半响,忽然把她拥进怀里:“我不知道,赵雪,但愿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赵雪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强烈的不安,就象她从朱采鸾那里得知这件事时的不安一样。
第二天去医院时,赵雪果然带了图片过去,赵东辉含笑看了一阵,说:“很漂亮。”
赵雪闻言开心极了,她一边揉着他吊着点滴的那只手的手腕,一边说:“爸爸,我和海清结婚的时候就穿这件婚纱好不好?”
赵东辉又看了几眼,说:“你穿上一定好看。”
赵雪见他精神不错,乘机问起昨天新闻发布会的事,赵东辉慈爱地伸右手摸她的头发,才要说话时突然间面色大变,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艰难的呜呜声。
赵雪吓傻了,慌忙跑出去喊医生,乔青青也一头冲了进来。
一阵紧急抢救,所幸有惊无险。
赵东辉平静下来之后,乔青青温柔地执起赵雪的手走到外面:“小雪,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问清楚,不过你看,你爸爸现在病情不稳定,有什么话,等他出院以后再说好不好?”
赵雪脸色苍白,心脏还在抨抨乱跳,满脑子都是自责,再也顾不得其他。
乔青青见她这样,心下微微不忍,便温言劝她回去休息。
赵雪不言不语地在走廊里待了很久,回头见赵东辉睡得正香,这才慢慢地走了。
几乎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傍晚时云海清来店里接她,坐进车里之后,她忽然抱住他哭了起来,云海清不明所以,任她哭够了才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赵雪便把赵东辉犯病的情形讲了一遍。
云海清听后面色凝重起来,他从挡风窗前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把眼泪说:“明天我托人请个专家去为他诊治,你放心吧,不要哭了。”
后来他开着车的时候问她:“赵雪,看你这样我很难过。你对他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经他这一提醒她才认真思考,赵雪想了一路,等车停下时她才说:“海清,我想,是因为他每次发病都是我的缘故,我觉得对不起他。”
云海清说:“嗯,知道了,我想也是。”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赵雪下车一打量,才发觉已经站在那间婚纱店的橱窗跟前,她有些为难地看他:“海清,要不缓一缓,爸爸他还在医院里。”
云海清揽过她柔声劝道:“我们的事是他亲口答应的,婚事越快越好,说不定到时候他一高兴,病情就会好转,你说呢?”
赵雪想起那天在医院里,赵东辉在她面前说起小铁时的忏悔与欣赏,他说:“我不会再反对你们俩的事,希望有一天,我能亲手把你的手交在他手中。”
于是她微笑起来,橱窗内展示着各种款式的婚纱,而赵雪的笑脸,透过橱窗的玻璃,映在雪色的婚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