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叶惊凤（1 / 1）
冬日的最后一点余辉消失在天际，冰冷的黑暗弥漫在整个扬州城里。雪下的越发大了。燕然走出迎君酒馆时已经微微有些醉了，“忘川”在他肚子里剧烈的灼烧。撑起白玉为骨的折伞，燕然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向城里的红袖添香苑走去。
进了红袖添香阁，早已经在门口亲自等候的瑞云立即迎上前来接过伞：“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说着，他递了一杯热茶上来。
燕然接过茶抿了两口，然后往自己的小院走去。途经中庭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群儒生打扮的青年围在一起说笑。跟在后面的瑞云见他看向那里，低声道：“那些是国棋馆的棋士，他们昨日住进来的。”
棋士么。燕然微微恍惚了一下。这时，那人群中一个青色长衫的少年站了起来，不知对那些棋士说了些什么，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青年脸色变的极难看，其他人则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青衣少年开怀而笑的转过身来，精致的瓜子脸上满是自信和毫不掩饰的嘲讽。像极了燕然记忆里那个极度自信又总是带着淡淡嘲讽的少女。
燕然不由自主的跄踉上前，失声低叫：“山风！”
那少年微微惊讶的看过来，看到燕然的样貌时，一双略微上挑的美眸闪过惊艳。燕然亦怔怔的看着那青衣少年，然后自嘲一笑。
怎么会错认了人呢？明知道她现在正在蓝玉烟的身边。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那个人就在眼前。
这时，那脸色难看的青年棋士站起来：“在下技不如人，自当遵守诺言。不过我要送你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望你不要太自负。”说罢，他带着一众棋士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青衣少年抿起嘴冷哼一声：“真是输不起的家伙。”随后他转过脸来，不客气的把眼前一身雪白的燕然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勾唇一笑：“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眼睛真漂亮！”
身子不由得一颤，燕然因醉酒而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渐渐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真漂亮…你的眼睛,真漂亮…”
那个时候，山风亲吻着他的眼睛这样说道。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喜欢，就看一辈子吧…”
“你喜欢，就看一辈子吧…”燕然喃喃道。对面的少年脸色一红：“你，你说什么！”
茫然看着那青衣少年半晌后，燕然问道：“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人脸色一僵：“……你是如何识破的？”
燕然淡淡道：“你没有喉结。”
扮做男装的青衣少女半是不甘的冷哼一声，然后微仰着脸傲慢的挑起半边眉毛：“惊鸿一瞥，游龙戏凤。我叫叶惊凤！”
我想我是疯了。燕然这样对自己说。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却总是将她们的形象重叠。一样的爱穿青色，一样的擅下围棋，一样的沉静聪慧，甚至连那微微的傲慢自负都如出一辙。
无论是出于错觉或是寂寞，燕然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狂。他炙热的目光每时每刻都在追随着那个爱穿青衣的少女，甚至于成夜成夜的守在叶惊凤的门外。那通体白色的纤细身影在阴冷的冬夜里如同鬼魅一般诡异。带着欲说又止的暧昧。
这样的俊美如仙，这样的痴情无双，哪一个女子能够拒绝？
初涉江湖的叶惊凤是无法拒绝的。于是在除夕将至的时候，她已经答应同燕然一同回到四季山庄。脸上带着矜持傲慢而羞涩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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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山庄
燕然提着食盒前往叶惊凤的房间，食盒里面是扬州最负盛名的锦玉楼招牌糕点。叶惊凤吃过一次就无比喜爱。想起她贪吃的样子，燕然不由得微笑起来。
鸣蝉夫人迎面走来。燕然停下脚步，淡淡的颔首：“夫人。”
为他生疏的称呼微微蹙了眉，鸣蝉夫人道：“去找叶惊凤姑娘么？”她微微一笑，“燕然，你也是时候成家了。惊凤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把握。”
略一挑眉，燕然妖媚的眼眸扫过眼前的妇人：“前几日您不是还不屑于正眼瞧她么，怎么今天就变了？”
鸣蝉夫人微微一笑：“因为前几日我只知道她是一个叫叶惊凤的黄毛丫头，而现在我才知道她还是漠北傲天堡的二小姐，小半个傲天堡都在攥她手里。若是娶了她，对你夺取天下是个可极大的助力。”
当今江湖尚未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朝廷昏庸，老一辈江湖人士逐渐隐退，新一辈里有能力问鼎天下的当数龙城蓝玉烟和出自各大名门世家的“江湖八俊”。而“江湖八俊”南以四季山庄为首，北以傲天堡为尊，可以说江湖三分鼎立。如果可以得到傲天堡的支持，半个天下就握在手中了。
燕然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最好是这样。”深深看了他一眼，鸣蝉夫人沉声道，“为了你，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别忘记了你的使命，燕然，你可不要让整个家族失望才好。”说完，她转身从容离去。
望着鸣蝉夫人远去的背影，燕然极淡的漾起了一抹阴冷而妖媚的微笑。华发雪衣，玉颜红唇。雪地里的娇媚少年在那一瞬间突然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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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各个商家大都是年末清帐的。四季山庄掌控南方经济命脉，自然在年底这几日格外的忙碌。往年这些事情都是春月一手打理，前来协助对帐的各个主管也都是春月的心腹。现下突然换了燕然来处理这些事，这些主管多少有些不服，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断，要给他个下马威。鸣蝉夫人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弄的原本就是门外汉的燕然焦头烂额，埋首在浩瀚的帐册里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又是一笔不清楚的烂帐！燕然蹙了秀挺的眉毛，指着那记录道：“二月十七现提白银八百二十两，急用；六月四日现提白银二千两，急用；七月九日现提白银一千三百两，急用；十月二十五现提白银二千四百两，急用。这四笔一共六千五百二十两全是凭你的白条从银庄提了现钱，没有缘由也不知去向。石主管，你能否向我解释一下？”
厅中下首一名老者轻咳了一声：“这是春月公子留下的惯例，各位主管有权在自己认为必要的时候从银庄提取现银，每次不超过三千两的话就无须交代用途，也不必记录入帐。一直以来咱们都是依着这个惯例办的。”
“不错。”其他主管也纷纷附和。
“哦？”燕然冷冷的勾起唇角，妖媚的眼眸一闪，“石主管，我听说你次子今年大婚，铺路红绸整整十里，全是上好的苏绣。婚宴上金碗银筷，四颗拳大的夜明珠照的整个大厅白昼一般。可有此事？”
那老者脸色一变，拍案而起：“庄主这是怀疑我污了山庄里的钱了？若是有证据就依庄子里的规矩来办我，含沙射影算什么意思！我石钟山为四季山庄操劳了快四十年，想不到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罢！罢！罢！我这就向鸣蝉夫人告老请辞，免得在这碍了某些人的眼！”说罢，那老者拂袖而去。
厅里的其他主管面面相觑，都带了看戏的态度等着看燕然如何反应。一身雪色的少年面色阴沉的坐在上位，半晌无力的挥手：“都下去吧。”
屋里的众人安静的退了出去。燕然闭了眼，颓然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消瘦的身体倚在椅子一角，显得憔悴而无奈。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肩膀：“燕然。”
燕然颤抖了一下，握住那只手：“惊凤，你都听见了……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庄都管不了。虽说身为庄主，却根本没有半点威信。这些人只听春月的，现在春月不在了，他们就都反了……倚老卖老的用鸣蝉夫人来压我……”他苦笑着，纤细的手指渐渐用力。
娇媚的少年泫然若泣，引得叶惊凤从心里生出怜惜。她柔声道：“不是的，你尽力了。”
“我怎么拿这些事来惹你心烦。”燕然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叶惊凤妩媚一笑，颠倒众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成为配上你的男人。”
这样动人的誓言，使得叶惊凤绯红了脸颊。在那雪白的仙人一样的少年深情注视下，她彻底沦陷：“燕然，我可以帮你！”
燕然浅浅的微笑，妖眸里流转着盈盈的光彩：“说什么傻话，你只要安心的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我是说真的！”叶惊凤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黑金令牌，“我是傲天堡的二小姐，现在把堡里的令牌交给你，有了它你就能任意调用傲天堡的势力来帮你夺取四季山庄的实权。”她甜蜜的微笑，“我一定会帮你的，燕然。”
接过那沉重的令牌，燕然微微颤抖着，随后用力将叶惊凤搂进自己怀里：“你等我，你等我……”把头放在她肩上，绝美的少年目光潋滟，妖冶而笑。
你等我。请你一定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