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金陵选花（1 / 1）
金陵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当数满楼香，楼高四层，临江而建。观看此次选花会再好不过。天刚擦黑，满楼香已经是人满为患。一、二层是普通的百姓，第三层是数十位文人雅士，最高一层安安静静，只有遥遥相对的东西两间雅阁。此时，岚清与蓝玉烟就坐在满香阁第四层的东雅阁。玉碟盛素果，瑞脑销金兽。江上夜风从窗口徐徐吹进，别是一番风情滋味。
斥退了所有的随从，蓝玉烟随手抽出一柄白玉为骨的墨黑纸扇缓缓走到窗边，嘴角噙上一抹玩味的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此遥遥相对的西雅阁窗口轻纱飘拂，隐隐可以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坐在其中。岚清心头突的一跳，还来不及细想，就见蓝玉烟刷的合上折扇，低叫道：“呀，已经开始了！”
像是应着他的话，远处那一排披红挂彩的花船里有一艘船舷上漆着红莲的扁舟摇曳而出，一位柳青色小褂鹅黄长裙的少女怀抱琵琶端坐船头。转轴拨弦三两声，她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选花会就在一片吴侬软语里拉开序幕。
蓝玉烟坐回岚清身边，捧起桌子上的香茗品了一口，缓缓道：“其实，这选花会是有门道的。先出来的多半是应应景，真正的热门总是要在后面出场。而且越晚越显得有身价。”他举起折扇一一指给她，“那左边第三艘上是县令大人的老相好。隔了一位黄漆船头的那一个是由知府大人的三公子一力推荐。右首挂了不少白纱的那一艘上的就更有来头了，金陵城里半数的才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我瞧这次她的胜算最大。”
看着那江上唱歌的女子，岚清心不在焉的应道：“是么。”
斜睨她一眼，蓝玉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抿起嘴角笑起来。然后他转了头专心去看那江，狭长的凤眼深邃幽暗。
待到七八位花娘表演完毕，已经是玉兔高悬，整个江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格外的诗意绵绵。此时，一艘通体殷红的画舫缓缓驶出船队，船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一面白面红边的牛皮打鼓置在船头，约莫能站四五个人的样子。半晌，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从舱内出来，绸缎般的长发散在身后。她的面貌藏在红纱之下，裹身的亦是及地红纱，行走间翻飞如云。那红衣女子袅袅的走上牛皮大鼓，纤腰一折，双手随意拈了个莲花状站定。身资妖娆，风华昭昭，人未动而先有情。女子只堪堪往那里一站就引的满江寂静，无一人敢出声惊扰。
蓝玉烟见状微微倾身向前，邪佞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兴味：“呦，这女子倒有些意思。”
而他身旁的岚清却手指一颤，暗暗攥起拳来。
话音刚落，那鼓上的女子已有了动作。玉藕一般的双臂在缦飞的轻纱间灵巧穿梭，时隐时现。红白相互映衬下，白的更显晶莹，红的更显艳丽。只是简单的手势，已经引了人无限遐想。虽然看不到，那女子露在纱外的双眸必定也是风情万种，妩媚无双。
先是手，在是臂，复而腰身，最后是腿。女子的动作由上而下一点一点蔓延全身，那举手投足间狐媚一般的万千风情也就一点一点蔓延在整个江面上，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暧昧而诱人。最终，她终于移动了那长裙下的纤足，缓缓抬起，抬起。带着无尽的妖娆和□□，直抬过头顶，然后重重踏下。脚下的牛皮大鼓发出“咚”的一声沉重轰响，惊的不少人浑身一抖。
红纱裹身的女子似是一声轻笑，复而曼折了腰身踏足而舞。随着她的足起足落，牛皮大鼓“咚咚”起响。一声声，一步步，像是直击在人心上。舞步和着鼓点，亦或是鼓点和着舞步，那女子迎风烈舞，纱衣在空中幻化成一片殷红。而那一片殷红里又裹着她的一头乌丝。宛若怒放的血色蔷薇，一时间竟是将这一江的月色，一江的美人都比了下去。世间再无可以与之比拟的风景。
红纱女子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待快到极致，她焉的重踏一声，停身收势。散在空中的红纱徐徐落下。那牛皮大鼓最后发出的一声带着余韵缓缓的在江面上散开。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只觉得那翻飞的一片妖娆嫣红尤在眼前。半晌，偌大的酒楼，偌大的江面。竟然无一丝响动。不知是谁先开口叫了一声好，满江沸腾！一片嘈杂中，那红纱裹身的女子却是抬了头，直直向满楼香最高的这一层看来。
蓝玉烟看着那船上的女子抚掌而笑：“这一趟倒没有白来，真没想到金陵还有这样绝妙的尤物！我很想看看她面纱下面是什么样的容貌呢。”
岚清努力把僵硬的脸从窗口转回来：“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了。”
“哦？”蓝玉烟惋惜的咋咋嘴，“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不可以！岚清藏下长袖的手已经被汗浸透，微微的颤抖。
你们不可以见面！
抬了眼冷冷的看着蓝玉烟，岚清冷哼一声，倒像有点争风吃醋的味道：“城主真是好高的兴致。那妾身就先祝您今夜春风得意，温柔在抱了。妾身告退！”说罢，她起身就要离开。
蓝玉烟说他在宠爱着她的时候，无论她怎样都可以原谅。那么现下岚清就赌，赌他还没有厌倦她，赌他还有一点顾惜着她。
蓝玉烟一把将岚清拉回去，凤眸内盈着满满的笑意：“你生气了么？只是开玩笑的罢了。有了你，我怎么还会再去在意其他女人？你不乐意，我就不去见她。”抬眼看向对面西雅阁内的白色人影，他勾起一朵邪佞的笑花，然后抬起岚清的下巴俯身下来亲吻。
这里，应该没人看的到吧！岚清犹豫了一下，闭上眼宛转相就。唇齿相缠，气息相交，这长长的一吻极尽缠绵，吻的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待到稍歇，蓝玉烟在岚清耳边轻笑道：“你猜，他看到了多少？”
岚清猛的睁了眼，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们两人竟来到了窗口，那缠绵一吻被整江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还来不及惊怒，岚清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清啸，数十白衣蒙面人应声从人群里窜出，杀气腾腾的直奔满楼香最高层而来。潜伏在暗处的龙城侍卫立即现身阻止，双方人马即刻间缠斗在一起。同时，对面西雅阁里窜出一道白影，手持雪刃直冲这边东雅阁刺来。蓝玉烟搂着岚清轻松的躲过这一击，冲着那白影修眉一挑，狂邪之气显露无疑：“燕然，你终于沉不住气了。”
那雪衣人微微抬了头，露出一张精致的银制面具。也不言语，少年纤长的手随意挽了个剑花，利刃在月光下闪过一道阴寒的流光。
如此江夜如此月，定染血！
风过，人动，剑出。雪衣少年提剑直向蓝玉烟刺来。蓝玉烟略勾起薄唇，迎身而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即刻交错起来。杀气四逸，灯影幢幢。
有些茫然的退至窗口，岚清似乎感应到身后有人在注视。她转了头，就见那艘朱漆画舫正缓缓的向满楼香漂来，那红纱裹身的女子屹立船头目不转睛的看过来。在那样毫无掩饰的注视下，岚清渐渐乱了呼吸，只觉得左胸隐隐的抽痛起来。
“铛啷！”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岚清连忙回过头，只见雪衣少年捂着胸口靠在桌边，手中的剑已经丢在一旁。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那面具下缘蜿蜒而落，异样的触目惊心。
“那江上的红纱女子是你派来的刺客吧，真是个尤物。”蓝玉烟悠闲的走到过去拾起地上的剑，冷冷斜睨向一旁的岚清，“你也早就发觉吧，所以不惜装出妒妇的样子也要阻止我和她见面。啧啧，可惜燕然不领你的情啊。”
越美的东西总是越危险,所以从一开始蓝玉烟就在怀疑那个绝美妖娆的红衣女人。但是他不说，他就是要看岚清如何选择。
毫无疑问，岚清的选择激怒了蓝玉烟。
伸出手指轻轻滑过那锋利的剑刃，蓝玉烟手腕一转挥剑指向雪衣少年沉声道：“岚清，你要救他，那我偏要他死。今天燕然休想活着离开！”
岚清身子一颤，转脸看向雪衣少年。那少年捂着胸口轻咳两声，抬头回看向她。顾盼之间，目若流星。
燕然，燕然，燕然……
岚清默默垂下眼，脸色苍白的像雪一样。在她面前五步之遥，蓝玉烟毫不留情的将剑送向雪衣少年的胸口。
近了，更近了。在少年就要被刺中的那一刹那，岚清疾转过身子，手撑窗台一个纵身向窗外跃去。
“岚清！”她身后的蓝玉烟惊的肝胆欲裂，立即向窗口奔去。但蓝玉烟面前的雪衣少年却硬生生将身子送上他手中的剑尖，然后死死抓住蓝玉烟的衣襟。蓝玉烟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岚清犹如一只折翼的黑色大鸟直向江面坠去。
此时，那伫立在船头的红衣女子立即纵身向前跃起，在空中接住岚清。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灯火通明的的江面上纠缠在一起，宛若一朵绝美妖花艳丽绽放。看痴了一江的人。红衣女子搂着岚清在水面上轻盈一点，复而掠向远方。几个纵跃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蓝玉烟冷着脸聚起十足内力拍向身前的人，雪衣少年闷叫一声飞起撞上墙壁，又重重的跌落下来。精致的银制面具一寸寸的裂开，如雪莲般纷纷落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显露出来，沾满血迹。
看着地上那断了气的少年，蓝玉烟阴邪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半晌过后，他冷冷的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
“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