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错过（1 / 1）
华衍亭从城里的医馆出来，身旁跟着提草药的小童，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传而来。他转过头，只见蓝玉烟骑着一匹火红的骏马在大街上疾驰而来，惊的行人纷纷躲避。那骏马经过华衍亭面前时，他才看到蓝玉烟胸前还搂着岚清，因为两人都是一身墨色，乍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这两人共乘一骑直奔城门而去。
提药的小童躲避不及，将草药洒了一地，骂骂咧咧的蹲下去收拾。华衍亭有洁癖，见草药沾了灰，一脚踢在小童腿上：“蠢货！连药都不会拿！”那小童知道他素来严苛，也不敢叫疼，只管忍着泪拾药。
好不容易收拾好草药，两人往璇玑园走去。到了门口，只见一辆玄色马车停在那里。车帘半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月白衫子的青年，园里的管事正恭敬的站在车下和他说话。
“华先生，您回来了！”守门的王二迎上来。
“恩。”华衍亭看向那马车，“那是什么人？”
王二答到：“那是春月公子，本来是四季山庄的少庄主，结果前些日子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弟弟，做了庄主。这次来找城主，多半是要城主帮他抢回庄主之位。”
这时，那月白衫子的青年也正看过来，微微笑着向他颔了颔首。华衍亭一愣，只觉这青年笑起来的样子如春风抚面，飘逸无双，竟不似凡尘中人。又哪里像王二所说是那汲汲于名利之人。
春月放下车帘，对车里的燕然到：“蓝玉烟刚刚带岚清出城去，恰恰与我们错过去了。”不知是否有意，那“恰恰”二字他说的格外刺耳。
燕然细细抚摩着怀里的阿摇，淡淡道：“那就等着。”
春月微微蹙眉：“你何必与他硬碰？现在你已经是庄主，一旦惹恼了他就不单是你一人的事情。难道为了一个岚清要把整个四季山庄毁了不成！”他又软了音调，“燕然，忍一忍。等你站稳了脚跟，莫说岚清，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燕然妖媚的眸子微敛：“春月，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鸣蝉夫人的意思？”见春月不语，他轻轻嗤笑一声：“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燕然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没有了岚清，他要天下又有什么用？四季山庄对于燕然来说不过是可以跟龙城相抗衡的筹码，毁了也无所谓的。为了再一次得到那个人，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愿意。
“可是……”
燕然冷冷的转过白玉一样精致完美的脸：“如果不服气就把我从庄主的位子上撵下去。否则，就算是哥哥你，也要听我的命令。”
春月看着眼前狂野妖媚的少年半晌，然后垂着眼温宛的笑起来：“是，我明白了。”
将阿摇交给春月，燕然起身下车：“我有事要办，你先回客栈。照看好阿摇，它是我要送给山风的生辰礼物。”
“这里不比扬州，你万事小心。”春月问道，“还是要我陪你一起？”
燕然回过头来，精致妖媚的容颜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郁。他微微扯动嘴角，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透着光：“有时候，你真细心到让我厌恶。”
春月总是永远微笑着，在以前偷偷辅佐燕然的时候就是，不论燕然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到如今，就算是鸣蝉夫人将春月辛苦经营多年的四季山庄交给燕然，他也是完美的笑着对燕然说祝贺。可是，燕然不相信他的微笑，因为真正在乎的人给予的伤害是无法忍受的。因为本就不在意，所以没有期望得到别人付出，所以才可以容忍到现在。有时，燕然倒宁愿春月骂他，杀他，也好过春月这样的云淡风清的容忍退让。可是对于燕然，春月永远隔着客套的面具，永远不会展露出自己真实的心情。
其实春月才是真正冷血的人呢。可是他就算残忍也要包裹着温柔的外壳，用他无所不在的关爱伪装。这样的伪装，曾经让孤独的燕然既痛恨又沉迷。因为害怕被忽略，害怕被遗忘，所以即使明知道春月完美面具下的心是冷的，燕然还是贪恋着他春天一般温暖的笑。
可是现在燕然已经长大了，他不再需要春月虚假的温柔。
燕然避开守卫，轻盈的跃上墙头，在屋顶上熟稔的穿行。顺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他一路来到华衍亭居住的百草苑，屋子里只有华衍亭一个人。
燕然悄无声息的潜入房间：“华大夫，你还记得我么？”
华衍亭一惊，转过身来：“是你！”这样妖媚无比的少年，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呵。”少年轻笑着，精致洁白的容颜阴冷无比，妖冶之气从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这样看来，围捕我们的时候你也参与了吧。不过你救了她一命，所以我今天也留你一命。”
华衍亭冷汗直流，他强自镇静的开口：“你今日来有何事？”
墨如点漆的眼眸直直看过来，燕然由娇嫩的红唇里低低的吐出一句话：“我想知道当日的真相。”
当愤怒跟痛苦过去，燕然再回想当日的事，总觉得有些蹊跷。山风为什么要背叛他？涟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开始充满杀意的龙城暗翼最后为什么放过了自己？春月又为什么恰好在他失意时出现？种种疑点，只有在这个华衍亭这里找到解答。
华衍亭看眼前的妖媚少年，终是轻叹一声：“你和她已然错过，又何必非要多问？不若忘却。”
风华绝代的少年，遗世独立的少女。华衍亭亲眼见到曾经耳鬓厮磨的这两个人，如今各自痛苦，各自挣扎。可是事已至此，再追究也不过是徒增伤感。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何必硬把它揭开？有些事，倒不如不知道。
“不若忘却，不若忘却……”燕然凄然一笑，伸手指向自己的胸口，“这里，已经被那个人填满了。如果硬要把她从我心里挖掉，那留下的伤口该有多大！也许一辈子也好不了的。与其抱着那伤口日日夜夜的痛苦，我宁愿死！”
就算错过了，燕然也要再把山风追回来，上天入地都不会放弃！无法忘记，无法舍弃。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想着她念着她而死！
少年浓烈的哀伤从微垂的眉眼，从苦笑的嘴角，从整个纤细的的身姿上流泻出来。充斥在房间里，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华衍亭低下头喃喃道：“年少的时候，我也曾经错过了一个人呢。”
年少的轻狂与放纵伤了那个人，无谓的坚持与骄傲失了那个人。总以为不论离开多远，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于是就那样恣意的横冲直撞，忘记了天意难测。等到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却早已经离开不见。
无论怎样回头去寻找，逝去的那些绚烂和幸福都再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班驳的光影片段挣扎在指间。
徒劳的怀念。
华衍亭的语调淡淡的，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少年微笑：“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把这一生都错过了。”
虽然不知道是对是错，华衍亭还是决定告诉燕然真相。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他们两个能得到幸福。就像他曾经拥有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