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四季山庄(上)(1 / 1)
马车在官道上急驰。宽敞的车厢里,蓝玉烟斜躺在坐塌上看书,春月在他对面闭目养神。
“有多久了?”蓝玉烟缓缓开口问道。
“近两个时辰了。”春月闭着眼回答。
“我说是三个时辰。”蓝玉烟微抬起邪邪的单凤眼,薄唇浅浅向上勾起,“从昨夜他就跟着马车,想不到竟然能坚持这么久啊。”
说话间,蓝玉烟随手将一只精致的茶碟甩出车窗射进旁边的密林。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未几,一个娃娃脸的麻衣青年从树林里走出来:“喂!喂!车上的东西掉出来了!”他手里举着的正是蓝玉烟投出去的茶碟。
车窗上的帘子被人挑起,露出蓝玉烟苍白的俊颜:“原来是莫兄弟啊,要去哪里,蓝某送你一程如何?”
莫言之摸着头,嘿嘿一笑:“蓝城主客气了,不知您要到哪去,方不方便带我去玩玩啊?”
嘴里虽然还在问着,莫言之已经很自觉的跳上马车。看到车厢里的春月,莫言之附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春月也礼貌的对他漏齿一笑,顿时满车春花盛开,让人浑身上下都感到暖洋洋的。
莫言之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喃喃道:“春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笑起来……好春天啊。”
蓝玉烟似笑非笑的看着莫言之傻愣着的娃娃脸,打断他对着春月的发呆:“莫兄弟,我这是要到四季山庄做客。你也要跟着去么?”
莫言之把手里的茶碟放回案上,笑嘻嘻的对春月道:“我近日闲来无事,去四季山庄玩玩也好。不知春月公子欢不欢迎在下?”
“承蒙莫公子赏脸,若是平时自然是欢迎的。不过……”春月迟疑一下,正要拒绝,却被莫言之打断:“就知道你不会拒绝。车夫大哥!赶路了!”
他冲车外叫了一声,又回过头对笑容有些僵硬的春月笑起来:“春月兄,我这样叫你可以吧?上次‘江湖八俊’选举,咱们俩是对手,所以没有好好接触。你一定也很失望吧?没关系,现在咱们有的是时间!就从你说起吧。你怎么没有姓氏呢?你爹好像也没有姓氏。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啊?还有,你家为什么叫四季山庄?……”
一向安静的很有气质的车厢,从这一刻起,正式变成了菜市场。
第二天•四季山庄
马车在高大的朱漆大门外停下,一个粗布衣衫的青年跳下车,一张娃娃脸挂着满满的笑意:“哇,好高的门啊!”
随后下车的春月公子暖暖一笑道:“初来的人都是这样说。”
终于摆脱了被这个聒噪无比又不会看人脸色且完全不知道客气二字为何物偏又仗着长了一张娃娃脸就喜欢到处撒娇的男人硬拉着联络所谓兄弟感情的命运,春月公子的这个笑容格外的由内而外发自肺腑春光灿烂。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以免被那耀眼的笑容刺伤。
门口早已经候在那里的管家等那笑容稍微淡去,连头也不敢抬的上前:“公子,夫人已经在芷兰厅等候了。”
春月点点头,微笑着将身后的蓝玉烟和莫言之引进山庄。一路前行,只见翠柳拔枝,莺飞草长,花苞娇艳待放,春泥寒气隐隐散发。一派乍暖还寒的早春气息。再向前走去,气候却又渐渐暖活,繁花渐开,迎面一片茂林修竹,其中隐隐含着阵阵蝉鸣。待走近了,才看见竹林后是一潭碧水,水潭中竟然绿荷粉花遍布。莫言之心里暗暗惊异,忍不住走近几步,伸手去摸那岸边的一支荷花。
是真的!这,这竟然是真的荷花!现在还只是刚刚立夏,这花怎么会开……
是了,既然是四季山庄,总有些法子巧妙的延长和推迟时令。这一点,不少种植花木的名家都可做到。春夏之物共存虽然少见,却不是绝无仅有。如今看来,四季山庄天下闻名,号称四时一境,天下罕见,实在是有些名过其实了。
莫言之直起身子,随意想远处望去,却在下一秒惊异的睁大了双眼,不能自已的快步向前面的亭子走去。
这荷塘所处的位置较高,而那亭子又是最高点,视野恰好能将整个广阔的山庄看个大概。由此望去,只见身后所来处正是春寒料峭的样子,间或还能看到那啄着春泥的新燕飞过。往自己正处在的荷花池来,景色渐渐变换,修竹锦荷,蝉鸣阵阵,一副盛夏之景。再由此地向远处,树木的翠色间染上黄红,到亭子右后方,已经是血染一样的一片红枫林。枫林往后,枝叶渐渐衰枯,最后秃枝浸霜,衰草稀疏,俨然已是数九寒冬。而冬春之景又堪堪相连。偌大的四季山庄就在这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四景中变幻,环环相扣,令人击节三叹。
“这就是所谓的“四时一境”了,从这“摘星亭”看是视野最好的。”身后有人轻声解释。
莫言之回过神,见身边只剩下了春月一人。春月脸上泛着如春风般的浅笑,让人不由得了失神。见他回头,春月道:“蓝城主已经先行一步,就由在下陪莫兄前去芷兰厅吧。”
莫言之知道自己一路东张西望,磨磨蹭蹭,必定是蓝玉烟不耐烦先走了,而春月怕自己不识的路才留下来。原本自己就是不请自来,哪比得上蓝玉烟的身份,这事原派个仆人也就罢了,可他偏自己亲自留下来。若不是因为这人天生心细纯善,怕他觉得被冷落,就是春月有意留下来。四季山庄和龙城的关系一向微妙,他或许是借此机会让鸣蝉夫人与蓝玉烟单独见面。
莫言之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依旧是孩子气的神情。这时,一名仆人垂首上前来道:“公子,夫人吩咐,一路舟车劳顿,要公子好生招待莫公子休息,今天就不必前来拜见。”
春月点头,吩咐道:“让人把墨荷居收拾一下,安排莫公子住进去。”那仆人应声退下。春月转过头来,却见莫言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莫兄?”他问道。
“春月兄离家有大半年了吧!”莫言之看着远处的景色,貌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唯一的儿子不在身边这么长时间,按常理来说,鸣蝉夫人不是应该迫不及待的见你一面么?”
莫言之的话一出口,四周的空气突然一下子凝固了,连风都不再吹动。只听见周围“知了!知了!”的蝉鸣声一声声渐强。对面的春月脸上一直是那招牌式的微笑。却有那么一瞬间,不见春意,也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定了型的面具,随时可能裂开,露出下面真实的面孔。
然而,也就只有一瞬间。转眼间春月又回到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四季山庄少庄主,他亦是面不改色的答道:“家慈一向内敛,并不重这些表面工夫。莫兄,我带你去墨荷居,看看是不是还缺什么。”
再怎么样,母亲对孩子的思念还是应该胜过一切啊。鸣蝉夫人竟然派仆人通知儿子不要来见自己,而春月留下来,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和她见面吧。这样的一对母子,真是让人好奇。
心里这样想着,莫言之却没有敢再进一步追问。春月的表现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他重重的踩到人家的痛处了。刚才,他可真以为春月会翻脸。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还是收敛一点好。
摸摸鼻子,莫言之腆着脸靠近春月,又凑起近乎来。春月也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神情不见丝毫敷衍。
两人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群夏蝉在身后不识趣的疯喊着:“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