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记忆中的家（1 / 1）
已经多久没有回过家了？
当车开进军区大院的时候，就连童阳这样情感深沉的人，也不禁眼眶酸涩。
他的童年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当别家孩子快乐的在院子里飞奔玩耍时，他却在父亲的指导下练着拳，踢着正步。多少次顶着骄阳在院子的中央站军姿，又多少次不至清晨便披着夜露负重越野……虽然没有多少回忆是快乐的，却着实承载着他年少时的过往。
停好车上楼，苏若君给他开门。见是久不归家的儿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儿子……”她情不自禁张开胳膊把他搂在怀里，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妈。”童阳不知该如何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别难过了，我回来了。”
“不难过，不难过。”苏若君推开儿子宽阔的胸背，擦擦眼泪破涕为笑。她扶着他的胳膊仔细打量了半晌，“啧啧”两声满意的说：“不错，长肉了精神也好，看来默默照顾把你照顾得很好。”
童阳没说什么，笑容里却满是幸福的暖意，让苏若君一阵欣慰。
“爸爸在家吗？”
“在书房呢！”苏若君从他的手里接过帽子挂在门侧的衣架上，高兴的转进厨房忙活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童阳并没有马上进去。等稳定好情绪，他才“咚咚”敲了两下门。
“进来。”书房里传出的声音沧桑中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像刻在脑海中一般，却也带着久远的陌生感。
童阳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童老爷子正在描一幅冬梅傲雪图，轮廓已勾勒完毕，只等上色。
童阳走近，以标准的军姿立正，给他行了个军礼，宛若向上级汇报一般，声音硬朗清亮的喊了一声：“爸爸。”
童老爷子没有理会，继续低着头聚精会神的画画。那种专注劲如同他每次面对沙盘和地图，仿佛是直关千万人生死的大事。
童阳早就习惯了父亲这样的态度，笔挺的站在那里，等待问话。
“找我什么事？”趁着调色的空当，童杰冷冷问他。如同童阳对待领导的态度，他也像对待一个下属。
“我想要结婚。”童阳干脆的说。
这倒在童杰的预料之外。他以为，儿子这趟到来，是请求调回青龙基地。不过这种事情被他提出来，他还是很开心的。快六十的人了，在大院里，早到了当爷爷的年龄。奈何童阳从来不着急，他端着个父亲的架子，也不好意思同他讨论，这么一拖，就拖了好多年。毫不客气的说，别人家一般大的小子生的崽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家却连毛都没摸着一下。
童杰抬起头来，努力掩饰自己欢喜的表情，问道：“是谁家的姑娘？”
“欧海默。”童阳干脆豁了出去，三个字字字咬得清楚。身体已经做好了应激反应，即便是不能还手，挨打的时候也得做好防备。
“欧海默？”童杰皱眉，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没对上号，军部好像没哪家是姓欧的啊，“什么工作？”
童阳沉默两秒，静静与他对视着，认真的说：“明星。”
这两个字让童杰迅速与电视上常出现的一张脸对上了号。他虽然并不关心娱乐圈的新闻，奈何自家老太婆近段时间关注得厉害，耳濡目染也记住了些。他一生刚正，听得她唱的歌固然好听，却下意识觉得是靡靡之音，一张脸长得过分漂亮，又有了亡国之姿，便难喜欢起来。如今让这样一个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他除非脑子废了。
“混账！”童杰就着手里的毛笔一下朝他掷了出去，笔尖摔在绿色的军装上，朱砂染出一朵血色的梅花。
修身养性这几年，童杰已甚少发这么大的火。墙角桌上的花瓶里插着鸡毛掸子，苏若君平日里用来替他打扫书房，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鸡毛掸子照着胳膊和身体抽下来，不带一点怜惜。童阳没有躲，咬牙接受着这一切。若是从前，他还会畏惧，在青龙这些年后，这种小伤小痛，在他眼里已算不得什么。
“我悉心教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保家卫国。然而你好的不学，居然学那些不争气的包养小明星。”童杰气得解了风纪扣，咆哮的大嗓门震得木门恨不得颤三颤。
“我跟他们不一样。”童阳皱眉，不愿多做解释，只咬准了一句话不断重复，“我要娶默默。”
“你有本事给我娶娶试试！”掸子抽在身上的闷响让人听着都觉疼痛，童杰下了狠手，指尖颤抖的指着童阳大声咆哮：“我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戏子当我童家的儿媳妇！”
父子俩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步。这场战争便显得旷日持久，不到其中一方败下阵来誓不罢休的地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苏若君从楼下听到上面的声音便觉不妙，急急忙忙冲上来打开门便看到童杰打儿子的场面，刚忙挡在了童阳的面前，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掸子，“老童，你这是想打死儿子吗？”
童杰气急败坏，丝毫不理会苏若君，边躲她的手边可了劲儿的狠抽，“你别管，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苏若君夺不过来，童阳又不躲，她就只能左右回护，急急道：“儿子是怎么惹着你了，你就要教训他？”
“一年到头不回家，回来一趟居然告诉我要娶个戏子！”
苏若君听了这句话一愣，手上慢了下来：“欧海默？”
这么一慢，童杰的掸子没找好准头，一下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若君！”
“妈！”
童家父子终于一致了一次，惊呼出声。然而为时已晚，苏若君雪白的手背上，立刻多了一道指宽的红色瘀痕。
童杰愣在那里，手里的掸子没有握稳，摔在了地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在家住过，童阳的房间却依旧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房间里除了一张行军床一面书架一张书桌外就只有一柜部队常用的铁橱，房间的风格与整个家格格不入，好处是入伍后对于环境没有形成落差感，适应得很快。
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从《三国演义》到《孙子兵法》，从《资治通鉴》到《史记》，枯燥无味，揭示着他暗淡无光的童年和早已安排就绪的未来。
从心里来说，童阳不喜欢这里。进门后便坐在床上，甚至都不曾抬头审视一下怀旧一番。
苏若君提着药箱开门进来，手背上的瘀痕已经变紫，高高肿了起来。
“儿子，把衣服脱了。”
童阳没顾得上理会，拉她在旁边坐下，抱起她的手来看了看，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妈！”
“乖儿子，妈没事儿。”苏若君抚摸着他的鬓角，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把衣服脱了，妈给你上药。”
童阳没说话，乖乖把衣服脱了。因着天冷的缘故，他的身上套了毛衣，外面常服的褂子又厚，虽然满身是伤，却也没有苏若君手上的那道厉害。
然而满背交错的红肿伤痕让当妈的苏若君忽然想到了他小时候常常这般挨揍的模样，她拿家中常备的云南白药喷在伤口上，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苏若君的这个样子让童阳更加心疼。他诧然发现，几年前还美貌的中年妇人如今已变成了脆弱的小老太太。一贯不懂温情的他忽然伸出手臂，把她搂在了怀里：“妈，对不起，又惹你伤心了。”
“儿子，你爸老了，你就让让他吧！”苏若君捧着儿子的脸颊，看着他的双眼恳求。
让让他。因为是父亲，他已经让了他整整三十年。被人当做棋子摆布的感觉并不好受，所幸他并不排斥部队的生活，不然以他倔强的性格，如今处于什么样的状态，连自己也无法想象。
如果可以让，他也想让。家中的宁静来之不易，父子间不该如仇人般见面分外眼红。可是他想要幸福，想要跟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这有什么不对？
“妈，”从来不曾在父母面前流过一滴眼泪的童阳忽然红了眼眶，“我只是想跟默默好好的生活。”
“默默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但是这件事情应该从长计议。你爸是个老顽固，你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撞过去，他就是顾着面子也不会同意。”
“可是妈，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童阳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队长已经探过我的口风了，我必须尽快回去。可是如果我回去了，默默该怎么办？”
苏若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默默那个孩子会等你的。”
童阳苦笑一下：“她会等我，但是等我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我的工作有多危险您也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等不到我了……”
“呸呸呸！”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若君急急打断，“当着妈的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存心让妈伤心吗？”
童阳自知失言，赶忙道歉：“妈，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罢气馁的摇了摇头，忽然福至心灵，猛然抬头问，“妈，我转业回来怎么样？”
苏若君其实早有这样的想法，从前也提过，却被童阳次次拒绝。这次他忽然开口，倒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是好事啊！”苏若君感到意外，脸上不知该摆怎样的表情，但那份欣喜，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童家在帝都是能说上话的，从商还是从政都能给你安排最好的去处。即便你心高气傲不想靠家里的威望，凭你自己的本事，特警刑警武警还不是随便挑。”
“但是爸爸那边……”
“你爸那边的思想工作我来做。”苏若君直拍胸脯保证，“放心回去吧，妈一定帮你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