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京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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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十一月,景帝设立滁阳为缓都,仿照京都设立了三省六部的衙门,与南方的京都形成割据之势,大苑短暂分裂为南北两半。史称这个从成立到解散历时不足一年的朝廷为北苑。刚刚立都,宁晏和景帝就同时发难,宁晏倾全国之兵北进,号称两百万,意图一举攻下滁阳。景帝派青瞳率整编后的六十万大军迎敌,自己留下十万保卫都城。 .
青瞳手中的人数虽然只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可她打得是正统王旗,沿途收编分散的禁军和十六卫军并同时募兵,几个胜仗打下来,百姓对这支平逆军信心大增。所到之处,蜂拥响应,她的军队人数在迅速扩张,元修手中已经有三十万士兵,武本善手中也有十六万包含以前定远军前锋军精锐在内的精兵,攻城破寨都尚顺利,可以预见不用打到京都,她在人数上就不会占劣势了。
然而一个她本来没想到的问题出来了,京都以北有十六个州府,这些北方的州府尤其是关中六州饱受灾荒战乱,那简直是遍地盗贼!大军过境那些盗贼反抗激烈,他们不但彪悍,而且大都极为熟悉当地地形,打不过就躲进村县或者深山暂避,让军队的行进十分艰难。
即便打下了这个地方,军队一过这些盗匪立即卷土重来,像一任官离任另一任接替那么顺当。有一次平逆军还没有完全撤离盗贼就进城了,猖狂无比,本地的官吏根本镇压不住。
十六个州府共有五十三城三百七十七个县,县下面的镇、乡、村、集更是不知凡几,根本不可能全数派兵驻扎。元修建议她只在处于战略要地的咽喉要塞的三十多处州县派重兵驻守,其他的地方就暂且放弃,现在全力打天下,等天下平定了再回头收拾那些盗贼。但即便三十几处每处驻兵一万,也需要很大兵力,考虑到跟着军队的粮草住窗与当地居民地方官的冲突问题,还得再多些,人少了根本没有用,这对平逆军来说是不能承担的负重。
青瞳大军一鼓作气攻到陇西一带时,后院起火,郴州和武都郡的大部分被当地盗贼和宁晏残部勾结夺回,武都郡太守被杀。
这个太守是胡久利的部众,胡久利并未请示,自己怒而回攻,在故道一带中伏,折损人马近万,武本善坚持要杀了他以正军法,青瞳亲自求情也不管用,元修见事不妙,派兵围住武本善帅帐,硬将人抢了出来。
差一点这两支部队就要窝里反,最后还是景帝从滁阳来了一道圣旨才平息,胡久利官职一撸到底,成了穿着 勇 字灰布衣的一名小兵。他的损失远比不上青瞳,郴州武都郡的失守,就像点燃一根导火线,牵一发动全身,所有大小贼寇立即蠢蠢欲动,后方战事频传,一片大乱。逼得她将已经到手的冀州、益州放弃,回兵剿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勉强压制下来。
其实这是青瞳攻势过猛必然带来的后患,她实际上在北方根基不牢,当日箫图南势如破竹的直指京都,也落得个不敢再战的结局,青瞳头脑降温,认识到实力就是实力,急不得的,宁晏也趁这个空挡好好喘了一口气,军心受挫,现在平逆军要是继续进攻,很可能前事重演,后方盗匪有来生事。若是彻底稳定后方再动作,耗时太久难见大功,青瞳不充足的内政又支持不了,这次会议上,一向活跃的林逸凡也没有话说了。
参军! 武本善终于开口: 不如咱们忍一忍,昔日元帅曾教导过,根基没打好的话,盖得房子越高倒下来越惨。
青瞳摇头道: 这话他和我也说过,但是我们再怎么经营,根基能深的过五世簪缨的宁晏吗 何况打仗打得是钱粮,这一点我们更拖不过坐拥江南湖广的宁晏,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战力,宁晏他没有我们这么好的兵将,其余的都不要去比。
参军! 元修开口: 不如我们效仿元人,攻下一城是一城,我们得了便宜就走,管他身后被谁占领,等拿下京都再回头收拾身后的烂摊子!
武本善惊道: 元修,你要学元人屠城
不是,我们不要人命,要的不过是通路和补给。
林逸凡接口: 那还是要抢掠,这过程中你也不能保证约束的住部署不杀人,不可如此。
元修有些不服气,然而他带兵虽然最多,行使的也是元帅之职,这几月下来军功也立下的最多,官职还是要一点点升上来,现在刚到副将,别说护国公武本善和一品上将林逸凡,今天厅中任何一个人官职都大过他,林逸凡用命令的口吻说 不可如此! 他也只能听着。
青瞳也站起来,周毅夫死前再三告诫不可给百姓多添磨难,元修的主意她也不赞成,她道: 我们不是起义,而是要得回天下,失了民心得不偿失,必须有人坐镇安民。
元修不悦,嘟囔道: 参军可计算过没有,我们军中的将领一城一个帮助文官坐镇,游击以上的军官都得用了去,这仗还怎么打 除非现在参军能凭空招来许多兵马!
他们仍旧叫着青瞳参军,其实出兵前景帝已经封青瞳为平逆元帅,又特许她代天下令,皇帝的命令称为旨,太子的命令称为喻,而平逆元帅的命令称为规,青瞳下达规令的分量仅此于上面二个。
景帝一向凭自己的喜好随意奖赏身边的人。青瞳嫁去边关就封了个相当于亲王的大义公主,武本善投诚,只建寸功,就要封他护国公。在京都,给景帝喂狗养斗鸡的太监享受二品大员俸禄的就有七十多个。用不着的时候都封,何况这次青瞳与危难时救他脱困,景帝头脑发热时什么都舍得给。实际上,这个英俊风流的皇上在宫中人缘很好。
平心而论,这一次的封赏也过了,如果青瞳不是帝室血脉,那日后隐患无穷。只是青瞳现在太需要说了话能算,于是并没有推脱。
和她不是那么熟悉的人都改口称大帅,但是不光今天参加会议的高级军官还叫她参军,以前定远军前锋军的士兵甚至元修一些属下都没有改口。
参军的全称是参赞军务,就是记录粮草军械薄子的书记都可以任命这个官职,每个大军中都有几十个参军,只能算军中末吏,可是青瞳这个参军叫响了以后,大苑今后二十年军中有参军职位的人都被称为某某大人,没有人去叫他参军。
这些人急起来和她说话也不太注意,听元修带着讽刺的话,青瞳却上了心, 凭空变出许多兵马 青瞳在地上来回走动,皱眉思索着,突然她道: 元修!你看我要是直接任用那些盗匪协助文官坐镇行不行 他们手下都有人,不需要耗费我们的兵力。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全倒退一步。
参军!你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元修道: 盗匪盗匪!我们前堵后剿之下他们还总偷空出来杀人抢掠,要是光明正大封官,那还不放开了杀啊!能安民吗
武本善缓缓摇头,道: 不然,我就做过盗匪,这些人不像你想的只是一股敌对势力,他们内部复杂的很,真把地盘给了,他们未必会杀人 嗯,我想不明白,这事似乎不是断不可行。
林逸凡眼睛一亮,元修也皱起眉头,武本善话少,但言出谨慎,他甩开脑袋里对盗匪的习惯印象认真思考起来。
青瞳思忖很久,再和手下诸人认真商量过,最终决定包括那些要塞也不留守兵,全力回攻。青瞳下达了一个大胆的规令,授予全国百十个大匪武官职位,让他们替她坐镇地方,真的就让盗贼坐起安民的武官来。
开始军队还拉长战线,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警惕,准备随时应变,但是结果理想的出乎任何人意料。这些盗贼中有一部分是被逼无奈才当贼的,他们愿意被收编,可还有一部分不敢相信朝廷或者更愿意当盗贼,他们根本就不接旨意。这些人都是有野心的,然而他们嘴里虽然说着对这个官职不屑一顾,也未必去属地就职,但是却不约而同的不去动自己属地的百姓了,而且别的盗匪要来,也要考虑是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况且职位有高低之分,有几个自认能力高出同僚的匪人得到的官位不理想,对得了高官的匪人便暗中怀恨。 ^
这个元帅也不知道是不熟悉他们的势力划分还是有意为之,许多人的势力范围都搞错了。是武功县的任命他做元宝镇的都统,是三门乡的却又封了个石门里千骑,有些就借势吞并自己属地的其他盗贼,即便他们自己不去属地,原属地的匪人也十分忌讳。就算盗贼中有头脑清醒不惦记别人的,也控制不住别人惦记自己,匪人彼此间的争斗一下子激化的无以复加,青瞳只用了几个虚职,就让他们腾不出手来为难官兵了。
大苑北部匪人的内斗维持了一年之久,比内战的时间还长,最终的胜利者只有聊聊几人。他们纵使胜利也没有力量和已经平定的王朝抗衡,而在几百支队伍争斗下的幸存者,也个个具有上将之才,青瞳没有食言,任命他们为武官,编入当地驻军中坐镇边塞,这股尚武之风让大苑多了好几位功勋卓著的大将,也让后世史官就这道规令是伟大还是阴险争论不已。
同时匪人的内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因为南边宁晏地盘也有盗匪,反正是虚职,青瞳也并没有吝啬,把还没到手的地盘官职也封出去了,混乱是一股风潮,南边的许多盗匪糊里糊涂就和北边的同僚一起兴奋起来了,这些州府的文官身边都有武官保卫,不缺这些人坐镇,没得到实权的盗匪忍不住和官兵冲突起来,更有很多认为只有青瞳平逆军进城,才能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好处,所以平逆军凭空多了无数自发愿意通风报信、私开城门的探子。让本来战斗力就不如平逆军的宁晏雪上加霜。
不到九个月的时间,青瞳打下北方十六个州府,现在坐镇江州,直指京都,正好与大战正式展开以前形式对调,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再说滁阳那边,青瞳走后不久,景帝就充实了自己的朝臣,三省六部的大员都就地招募任用,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六部尚书等相当于宰相的官职是由当地推荐的贤才以外,很多平庸之人一举做到侍郎、政事等高官。 ^ ^,
后来他又迷恋起神鬼之术,封了一个据说通晓天机的人为国师,继而对此人言听计从,官吏任免一概由他做主。景帝在受了一年多颠簸流离之后,能有这个安乐窝已经十分满足。依照他本意,就这么过日子罢了,不必打回什么京都,所以一听到军报就十分烦恼。 ^
然而他也知道宁晏不会容他偏安一角做太平皇帝,现在他的安危全系于青瞳,所以又不敢不听,他命人将军报先交给国师,再由国师决定要不要告诉他。这事情要是被阵前拼杀的青瞳知道了,恐怕直接气死,打不成仗了。
和煦的春天在纷飞的战火中悄悄离去,眼看酷烈的夏日就要到来,去年的这个时候青瞳还在振业王府,她比较怕热,一天到晚就想吃冰碗水果,箫图南总是说西瞻天气比苑南要冷不少呢,凉东西吃了伤胃,等她在西瞻呆上几年,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再放开吃。当时他们都没料到这是唯一的一个夏日吧。
这九个月来,青瞳亲临战场只有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安全的后方,所以她穿着家常的裙服,而远在西瞻、没有战事的箫图南,此刻却是一身戎装。
他纵马飞奔,在马儿急速的奔驰中搭弓瞄准,瞄了很久,等有十分把握了才松开手,一道银光过去,离教场五百步外的箭靶上插了一支银翎箭,端端的正中红心,这已经是他射中的第三十个靶位了,教场四周顿时爆出一片叫好的喝彩。
面对如雷的喝彩,箫图南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一提缰绳,坐下红马嘶叫了一声,它跑了一个下午,已经汗水粼粼,却拧不过主人催促,前蹄微扬,打了一个旋又向远处跑去,跑到教场边缘堪堪回转马身,仍然是长时间的瞄准后,又一支银箭准确的钉进靶心。
乌野微微露出担忧的表情,以前箫图南高兴的时候也经常在射场一呆就是一整天,那时候他会不断的玩花样,一会儿三箭齐发,一会儿让一支箭钉在另一支箭的翎毛上,甚至加大力道,射穿靶子,或者故意不瞄准,反身从背后射出。但是青瞳走后,他就一直只是这样长时间的瞄准,然后一箭一箭老老实实的射,以前偶有失手的时候,现在乌野却没见过他射偏一箭,但是无论射中多少箭,却也没见过他露出笑容。
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箫图南眼睛眯成一条缝,全神贯注的凝视前面箭靶,手指用力,弓弦渐渐拉满,他仍然这么瞄着,对了很久才准备松手。
忽然, 呜 的一声长鸣,无数号角一起响了起来,这些传信号角是特制的,声音一直传到教场还是十分大,聘原各当值的号手立即传信,一声刚停,一声又起,将号令远远的传了出去。
箫图南所骑的红马骤然听到这巨大的声响,不由受惊抬起前蹄,箫图南即将松开的手立即收紧,这支箭被他及时拉住,没有出手。
王爷! 乌野上前道: 宫内传信,王爷快回去吧。
不急。 箫图南转过脸来,道: 乌野,你再去给我找匹好马来,这匹红马徒具外表,一声号角都能吓的它动一步,胭脂在时,战场上多大的厮杀,也不能惊了它。
是! 乌野低头答应,其实这匹红马并不比胭脂逊色,然而胭脂那样的战马是要靠战争磨出来的,就如同那个人,离了那样的淬炼打磨,不过是深宫中略有些机灵和坏脾气的小姑娘。
她走了以后,箫图南没有为她守身如玉,相反,他现在颇有些来者不拒,自己感些兴趣的,或者无论谁送来的,全都收下了,振业王府现在美女不下百人,相貌超过那人的也不是绝无仅有,却没有谁特别得宠。这一点乌野很能理解,别说箫图南,就是他自己,眼睛追随过皓月,也难被些微星光吸引。
没有了,无论胭脂还是她,在这世上都不会再有了,不能复制,无法取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 不是云! ^
呜 号角第二次响起,箫图南凝视着箭靶,仍然没有动,乌野急道: 王爷!宫里一定有事,教场离宫中尚远,快走吧。
箫图南放下镶玉的长弓,叹道: 被你一扰,我又没有必中的把握了。走吧! 一策马,领着自己的亲兵向教场外驶去。
他赶到时,殿上已经汇集了绝大部分人,他的三哥萧镇东用带着酸味的语气问: 振业王,你怎么现在才来,又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
箫图南微微一笑,张开手,给他看自己手指上弓弦勒出的痕迹,西瞻人人娴熟弓马,一望就知道他是刚射完箭。众臣许多人立时拍起马屁,盛赞振业王努力不堕,箫图南微笑应对,然而他的眼睛里却疏无笑意。萧镇东听着众人言语,暗地里啐了一口。
又过了一会儿,西瞻的皇帝忽颜坐在软榻上,被抬了进来,他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到御座上,斜斜的靠在放在手边的厚厚靠垫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年轻时四下征战带来的伤病一股脑找上门来,他现在的身体很弱,比上一年青瞳在时还差了很多。
众人见过皇上,忽颜微微抬了抬手,内侍立时在一旁道: 免礼 !
忽颜把身子坐正一点,有气无力的道: 可贺敦、薛延陀、阿娜、额泣、格桑得里玛联合十几个小部落给朕上书,请求南下攻打大苑,你们认为如何
箫图南的眉锋不经意抖动一下,又恢复平静。萧镇东立即道: 好啊!父皇,大苑现在正是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们现在皇上和大臣打得乱七八糟,北边大苑皇帝手里都没有兵了,要靠盗贼守着安全,那能中什么用 依我看,现在南下,正是绝好时机,一定能把大苑整个吞进肚子里!
丞相萧兆擎道: 臣也认为可以,大苑远比我西瞻人多,难得他们自己打自己,我们趁此机会南下,会比平时顺利许多。何况现在可贺敦、薛延陀等部也愿意奉上兵力帮我们破敌,我们可以指使这些部族兵将为前锋,我大军为主力,正是如虎添翼。 他是当朝丞相,又是皇族,这一开口,许多将领立刻上前附议。
一片称是声中,突然冒出一句: 丞相是孔雀吗 光看前头好处,露出个难看的屁股,这十几个部族的翅膀插上我们也要流点血。
左正言贵岂来在大家的注视下上前一步,道: 皇上,臣以为可贺敦等十几个部落此时上书,恐怕怀有二心,他们顺服我西瞻这么多年,几时这般团结一致过 如今显然是见到便宜,没有见到猎物,地狼怎么会钻出地沟
萧镇东上前一步,道: 贵大人说的有理,我们西瞻自身的兵力足够南下,不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谁知贵岂来立即道: 我西瞻先辈如果和你一样鼠目寸光,那我们现在也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我并没有说不用借助他们的力量,只是提醒你们要先想好打下地盘后,怎么分这些地狼才能满意,万一不满意,我们怎么对付才不至于被他咬一口。
他一出口就骂遍了所有人,贵为丞相和皇子也丝毫不客气,可是挨骂的人却没有一个生气,这和正言这个官职的性质有关。
西瞻本身没有很深的文化,建国之初,官职的设置大部分参考中原盛唐时期,这个正言的官职脱胎于唐朝的谏议大夫,经唐一朝,最有名的谏议大夫要算魏征了,魏征一生放胆直言,连唐太宗的面子都不买,他是以敢骂而闻名的。任何一个故事传开来都会走样,魏征的名字传到西北这个部落就光剩下他的一些好玩事情,比如骂唐太宗李世民是昏君,骂左仆射房玄龄烂好人,骂长孙无忌和太傅张玄素乱国之类,全都离不开骂,好像魏征一生都在骂人一般。
鉴于李世民对这个官职的重视,西瞻人也十分重视正言这个官职,第一任正言全盘效仿先贤,练就了一张臭嘴,在朝上朝下见谁骂谁,后来虽然慢慢大家也明白了谏议大夫本质是劝谏皇帝、匡正过失的,可是西瞻正言 骂谏 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正言有话好好说倒是奇怪,骂人才是正理。
所以他话音一落,丞相萧兆擎就道: 贵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得了大苑九万里国土,也不必舍不得一点小利,臣派人去探探可贺敦等五个大部落的口风,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众人立即附议,朝堂上一片称是的声音,更有心急的,已经策划起进攻路线来。
忽颜抬起眼皮,目光慢慢在众臣脸上流转,最后停在箫图南脸上,他问道: 振业王,你是兵马大元帅,若出兵也非你莫属,为什么不表示意见呐 ^ ^
箫图南上前躬身,道: 儿臣不同意出兵,自然也会表示意见。
不同意 忽颜收回目光,用老人特有的懒洋洋的声音问: 为什么啊
因为现在不是最佳时机,此刻出箭我没有必中的把握。 箫图南沉声道。
萧镇东嗤笑一声,道: 你是不舍得你那小娇娘吧,谁不知道你的正妃姓苑,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袒护她!阿苏勒,你倒是个多情种,可惜人家还是对你不屑一顾,自己远走高飞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环顾四周,哈哈大笑。
箫图南垂下眼帘,不回应他的嘲笑,群臣也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敢为了这个二百五,得罪下一任储君,箫镇东得不到回应,勃然大怒,上前道: 父皇!阿苏勒心里光惦记着女人,他不愿意帮着咱西瞻打仗就不要指望他,你还有别的儿子呢,我去带兵,我把大苑京都的御座搬来聘原给父皇坐!
忽颜微微点头听着,事实上,从来到朝堂他就一直这样颤巍巍的点头,让人分不清他是对听到的话表示赞同,还是控制不住脖子的哆嗦。
振业王!你哥哥这样说你,你打算怎么办啊 忽颜问。
箫图南露出笑容,道: 三哥想带兵 那好,我们角抵,胜过我就把兵权给你。 角抵是摔跤的一种,这是唯一箫镇东勉强可以和箫图南一教高下的项目。他道: 好,是你说的,咱们这就比试一下。
箫图南笑了起来: 三哥,这样你就迎战了 我说着玩的,三军之帅怎么能用这种方法选出来 箫镇东大怒: 为什么不迎战 要是有人挑战还不敢应,我就不算西瞻男人!
箫图南道: 若真让你统领三军,大苑来一个有力气的大将要和你角抵,你也答应 箫镇东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那、那不同,他们是敌人。
敌人 三哥的意思是敌人挑战你不迎战,就算西瞻男人了
箫镇东大怒喝道: 那老子就迎战,怎么着我也比你这整天趴在床上想女人的家伙有种!反正我没叫大苑给吓住了。
箫图南语气松懈下来,道: 你有种,不过像你这样有种的我军中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咱西瞻,不缺好汉!三哥,你还是回去多读几本书吧。 ^
你! 箫镇东怒发冲冠,他叫道: 反正你就是不愿意对大苑发兵!什么叫不是最佳时机,我们现在兵强马壮,下面部落又愿意全力配合,大苑现在正打得天下大乱,现在不是时机,难道等大苑安定了才是最佳时机
正是! 箫图南双眼突然射出寒光,道: 现在大苑全民尚武,他们都打红了眼睛!谁来欺负也受不了,我们进逼就是得胜也必然是惨胜,何况大苑与西北接壤的关中一带连受大灾、盗匪、兵乱,能有什么好东西剩下来 你说我们现在兵强马壮,那只是相对而言,我们习惯了不积存粮,我们要是半年内拿不下大苑,你算过我们的粮草够用吗 等安定下来就不一样,南人本性柔弱,喜爱苟安,大仗刚刚平息,他们一定不愿意再起波澜,那时候我们威逼之下,要什么有什么!等我们自己的府库充足了,大苑的底子掏空了,我们再在一旁看准了什么天灾**一来,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哈哈哈,你的意思大苑要是一百年风调雨顺,你就乐得清闲,一辈子不用打仗了
大兵过后,必有大灾!大苑不会一百年平安无事的,何况我们还可以暗中策乱,我认为,多则七八年,少则两三年,机会就会来。 ^
你这分明是借口!七八年,老子是一天也等不了!是男人的,都给我说一说,振业王要你们龟缩七八年,你们愿意吗 _
朝堂之上立即传来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箫图南的计划不但和西瞻长久以来的战略不符,也和他自己一向的战争习惯不符,西瞻人不习惯忍,他们更爱拼,这和刚才他们兄弟俩打嘴仗不同,关乎国事,于是有不少朝臣站出来,提出不同的意见。
等下面快吵起来了,忽颜抬起眼皮,慢慢道: 振业王和大苑打交道日子长,这次就听他的吧,我们再看看。 圣旨一出,群臣全部噤口,箫镇东眼中流露出狂怒和对父皇偏袒弟弟的嫉恨,箫图南大声道: 谢父皇看中儿臣的判断!
忽颜垂下眼皮,道: 朕不是看中你的判断,而是朕看出了,你心中比你三哥更想早一天踏上那片土地!你忍得,朕也忍得! 说罢,这个老人恢复成昏昏欲睡的姿态,侍女扶他坐入软榻,在内侍 退朝 的长声中缓缓离去,箫图南望着父皇雪白一片的头发,怔怔不能言语。
四 来信 一
京都武英殿,太子宁萿正襟危坐,听秉笔太监陈平给他讲课,他当的这个皇帝有名无实,连太傅孙延龄也被宁晏罢黜,现在给皇帝上课的竟然是个太监。好容易听他死板的把书背诵一遍,太子一摆手让他下去,他自己贴身太监福瑞早在门外探头探脑很久了。
陈平一走,太子就赶快伸手叫福瑞进来,急急的问: 怎么样
福瑞小声的道: 听清楚了,平逆军的主帅姓童名青木,是以前定远军的参军。 太子嘿了一声,道: 真是她!我还当我听错了呢。 他坐不住,在殿中来回踱步。
福瑞奇怪的问: 殿下,你听说过这个人
太子道: 当然。 他拿起一张纸写给福瑞看: 你看,童青木、木、目 童青目,这个童折过来这边,你再看是什么字
青瞳 福瑞大惊: 青瞳 那不是十七公主的名讳吗
太子点点头,道: 童青木就是我皇妹啊,率领大军来平逆的是我的皇妹啊。以前她给我写信隐约提过她在研习带兵,那时候定远军中突然出来个童参军我就怀疑过,写信问她,她不肯正面回答,可是那回信字里行间都是得意。福瑞,从小她就喜欢这些,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福瑞以前和青瞳也接触过不少,太子经常命他送东西给青瞳,去甘织宫也会带着他一起,所以提起十七公主,他不由大喜道: 殿下,这是真的吗 那您可有救了!十七公主和您那么好,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太子一时有些失神,道: 福瑞,我怕,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谋逆了,如果宁国公战胜,我至少还能活着。可要是皇妹赢了,父皇他、他能放过我吗 父皇一向不喜欢我,他若回来还会让我活着吗 ( ?
他的容色充满哀伤,福瑞平白打了个冷战,此刻已经是午时,有宫女来请示传膳,太子烦恶的摆摆手,示意他不想吃。福瑞道: 殿下,你别这样,如果不用膳,宁国公又该派太医来了。上次硬说殿下是内滞,强灌了那么多消滞的药,整整喝了一个月啊,殿下都
说着他抹了抹眼泪,太子露出惊惧的表情,福瑞叫住宫女,吩咐正常传膳,又劝道: 殿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好歹吃些,皇上就是回来也会体恤你的。朝中只有九殿下反抗宁国公,可是您看看他,都关进天牢一年了,以前的金枝玉叶,现在每天吃的饭都是馊的!听看监的说,瘦的只剩一把枯骨,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恐怕是等不到见皇上了!其他十几位殿下不都跟您一样吗,皇上还能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 就算不会既往不咎,也只能从宽处理啊,何况还有十七公主,她一定会替你说话的! (
太子抽噎着,福瑞伺候他勉强吃了几口,就到了他必须听武讲的时间了,宁国公最近战事不利,脾气变得极坏,要是他晚到片刻被报告给宁国公,都是大祸。
太子走后,福瑞拿过几套太子的衣服,用包袱包了,向宫中西北角的浣衣处走去。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遇到两个弘文殿的小太监,福瑞也不打招呼,低着头就走了过去。
一个小太监嘟囔: 这不是皇上跟前的瑞公公吗 怎么走那么快,我刚想请安,他就过去了。 另一个推了他一把,笑道: 给他请什么安!他那是有自知之明,说是伺候皇上的,你试试当着皇上的面叫声陛下他敢答应吗 大家伙还不是照旧叫殿下,我看啊,还是继续叫太子,他还愿意听一些。现在他跟前除了这个福瑞,还有什么人伺候啊。这福瑞从里到外,什么活计都得做,连夜壶都是他倒,你还给他请安呢,没看见他拿着脏衣服自己送浣衣处吗,他忙的没功夫答应。 说罢哈哈大笑。
且说福瑞到了浣衣处,摸出一角银子递给管事嬷嬷,赔笑道: 嬷嬷,我找慧娘! 那嬷嬷接过银子,笑道: 这浣衣处这么多人,个个都能洗衣服,偏你磨牙,每次都单点慧娘,她手上有花不成 给你洗了,衣服就比别人洗的鲜明
瑞福做了个揖,笑颜如花: 这里有一件衣服领子挂了线,慧娘补得巧,看不出,要不我主子又该发脾气了,嬷嬷就当心疼我了。 嬷嬷吃吃笑着接过,回头叫: 慧娘!你干弟弟来了,注意衣服领子要补呢。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出来低头接过去,应了一声就走,很老实的样子。
说领子就是指的下摆,慧娘趁夜里从衣服下摆中拉出写着字的绢条埋在墙外,第二日上午这个纸条几次辗转,最终被包进了御膳房一道细点心里,中午这道特殊的茶点就摆到了德妃娘娘的面前。
司徒慧一身素服,长发垂腰,没带一点首饰,脸上也没有一点脂粉,看上去倒比她以前正装还年轻漂亮些。宁晏一直打着维护皇朝的旗号,对景帝的嫔妃保持礼遇,连这个反抗他的九皇子的亲娘也没有亏待。只是德妃自从儿子入狱就一直素服念经,不但荤腥不动,就连粗茶淡饭,每天也只吃一次,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送点心的小太监小手指似乎不经意的指了指那快点心,先吃了两块其他的,最后才把这块拿在手里咬着吃,吃完了喝茶漱口,送膳的宫女见她饱了就下去了。 ^
司徒慧从嘴里吐出薄绢细看,脸上也不禁动容,伺候她的德馨宫女官采屏许久未曾见到德妃娘娘空洞的表情改变了,听她狠狠的说: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必成大器!还真让那个老儒说对了,我把福瑞放在太子那这么久,终于用上了一次!
她唤过彩屏,低声吩咐: 通知福瑞,就说私下里有保皇的老臣再商讨平逆的办法,请太子居中联络!他现在病急了,说这个不愁他不上当。 她思索一下,伸出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句话,向彩屏道: 好好看看,记住了,让福瑞想办法哄太子写下来,就照这个写,一个字也不许错!
待彩屏看了许久点头说行了,司徒慧立即用衣袖把水迹抹去,又道: 东西到手后,直接去福心观,这个人十分重要,千万不能露了行藏。 彩屏小声道: 娘娘,要通过太子毕竟多了几分危险,那人手无缚鸡之力,不如叫几个人抓回来更利落。
笨蛋!我要直接去抓,宁晏能不知道那人重要 我就是钻了宁晏现在对那人毫不在意的空子!等他明白,人已经到了我们手中,要不然抓一个人谁不会 声张起来司徒府几个家人能敌得过禁军 这个筹码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我们才有和宁晏谈判的本钱! 她眼中露出狂躁的神色,彩屏忙答应着出去,临行回头,只见德妃娘娘一只素白的
京都近郊的福心观中,一身素衣的王宿正在打扫院子,这院子修的不错,地上铺着崭新的青石板,这样的大夏天也没有多少灰尘。甘织宫地上当然也有青砖铺地的时候,但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破碎的只有些看不出形状的小石头剩下来,石缝里处处长着杂草,灰尘虽然不多,但毕竟没有这里容易打扫。
虽然在道观中,她却没有做道士打扮,老嬷嬷丁氏从厢房里出来,忙道: 娘娘,你放着我来扫吧,真是的,怎么又自己干这种粗活。
王宿微微一笑,并没有争执就把扫把递过去,反正她基本已经打扫干净了。名份上,王宿好歹是四妃之一的贤妃,来到这福心观时她本是带着几十个宫女侍从的,跟着一个出了家的嫔妃自然永无出头之日,这些下人没一个不大叹自己时运不济。 ^
幸而王宿没有什么主子架子,日常琐碎小事都不用伺候,何况王宿本来就不受宠,如今远远的迁到郊区,景帝更是索性把她忘了,这些人久居皇宫,看惯了眼高眼低,很快就知道这是个讨好也没用的,就越发懒怠,难得让她们动一动了。
丁嬷嬷接过扫把,四下划拉一下,发现地面已经很干净,没什么需要打扫的,只好放下扫把,嘟囔起来: 娘娘,你说你这是何苦 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还守着这道观干什么
王宿冲外面一努嘴,道: 你以为这些人就光是来伺候的,她们还要负责看守我。你别看现在我们不出门的时候她们不愿意上前,要是真想走,那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何况现在兵荒马乱,出了京都又有许多盗贼出没,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很容易死于兵乱,守着这道观至少每个月还有些钱粮月例。嬷嬷,我们能平平安安在这道观里过下去才是福气呢,比起甘织宫,这里无拘无束,不好吗^ ?
丁嬷嬷也知道做了一天皇上的嫔妃,这一辈子是不会有自由了,即便王宿这样完全不受宠的妃子,即便景帝已经逃亡在外,她的行动依然被看守着。
然而上年纪的女人不免唠叨,丁嬷嬷依旧嘟囔: 这日子还不是和从前一样 娘娘现在是二品妃子了,总该有点不同吧,说起月例更是可恶,外面那个总管送来的钱粮一个月比一个月少,还不是她自己扣了去,说什么宁国公例行节俭,要从宫中的人开始节流,我都打听清楚了,宁国公说要善待先皇眷属,宫里的一分也没减!从前的时候就是这样,由着那些管事的克扣,娘娘,你这性子也太窝囊了!
性子窝囊 王充容脸上笑容不变,道: 不是,是我的命窝囊!从被皇上召幸以后,我就渐渐明白了这个理,想要长命,就得窝囊!要不你就痛痛快快的死,要不就窝窝囊囊的活,嬷嬷,你选哪一个呢 我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了,命啊!人是拗不过命的!
她转过身走回屋子,转头又道: 别说走不成,就是能走我也不走,这是青瞳知道的唯一地方,我的娘家早二十年前就没了,要是走了,万一她回来去哪里找我
睡至半夜,门外传来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王宿睡得浅,一下就惊醒了,她问了声: 谁 门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又是几下轻敲,好似敲门的人很紧张。
王宿忘了一眼厢房,丁嬷嬷呼噜打得山响,她披衣站起,也十分紧张起来,这里是
她掌上灯烛来到门前,灯光照映下外面只是个矮矮的影子,那人很紧张的开口,声音也是小孩的声音: 是不是充容娘娘 是不是青瞳的娘亲
前一句听完王宿立即准备说不是,她现在是贤妃,在观中的称号是福心真人。然而后一句一出口她立即心头大颤,急忙打开了门,如果来人问是不是大义公主的娘,她还会犹豫,但是青瞳根本不习惯这个称呼,熟悉她的人都是直接叫青瞳。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谨慎的钻进来,将一张纸递给王宿,道: 青瞳给你的,快! 王宿打开,见纸上正是无比熟悉的字迹,这字迹自己有五年没见到了。纸上写着, 万请随来人秘密至我处,不可让外人知晓,生死攸关,切切! 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 ^
青瞳让我跟你走 现在
那小孩点头,道: 快些,我是钻狗洞进来的,青瞳等着呢。
就在这时,对面厢房亮起灯火,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道: 娘娘,你和谁说话呢 有事吗 王宿道: 丁嬷嬷腿脚不利落,起夜打翻了便壶,被子都湿了,这屋里一股子味的,你叫人来打扫一下!
那小孩大惊,王宿伸手冲她摇了摇,示意她不要出声,果然那屋里传来声音: 丁嬷嬷打翻的,便叫她收拾就是。
王宿道: 丁嬷嬷手脚慢,洗完不一定要什么时候,你叫几个人一起来,几下就洗完了。 对面的声音迟疑半天,才懒洋洋的道: 她们都睡了,叫也叫不醒,要不等明天吧。
一般端茶倒水的活计她们都不肯做,更何况深夜里清洗尿水 王宿不再出声,那边赶紧熄灭灯火,假装睡熟。
王宿把丁嬷嬷叫起来嘱咐几句,拿起一床被子遮住小孩,丁嬷嬷手里拿着个大木盆,她们假意叹着气往前院水井方向走去,以前王宿也是如此,有人欺负了她她也不恼,事情就自己做了。一路上行动有声,但是人人都把房门关的紧紧地,还有好些人故意打呼噜表示她睡着了,不是故意不帮王宿洗被子。
出了内院的门,立即就有几个着黑衣的男子上前接了她们出去,见了丁嬷嬷一个人皱起眉头: 这个还带着
王宿立即停下脚步,回头直视这黑衣人的眼睛,道: 青瞳说了只带我,不带着她 那人立即道: 是,事情紧急,太过危险,娘娘自己一个人总好些。
王宿脸色巨变,环视四周退后一步,紧张的看着他们。黑衣人催道: 娘娘快些走,莫让公主等急了!
王宿道: 绝不是青瞳让你们来的,你们是什么人,快说,不然我大声喊了!
娘娘莫开玩笑,我们当然是公主派来的,你不是看过书信吗 黑衣人焦急万分,捏着小心说着,不知道自己那里露出破绽,刚刚王宿还对他们深信不疑,要不是她自己出的好主意,也不见得能悄声无息的出来。现在她大喊一声,就是劫了她出去还能城中值夜的禁军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娘娘你看,那不是青瞳吗 王宿本能的望向身边小孩所指的方向,突然鼻中闻到一阵甜香,随即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丁嬷嬷张嘴欲呼,嘴一张开吸进去的迷香更多,她只晃了一下就栽倒在地上。那小孩狠狠的瞪了黑衣人一眼,道: 一群废物!快走吧。 您的支持是我搬书的动力! 你不支持我就不搬,嘻嘻
四 来信(二)
她们刚走,另有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拿着棉被木盆走回内院,第二日王宿就说自己受了风寒,要多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侍女们并不在意,送饭的小宫女把饭食放在门口就自己玩去了,这样一连两日,王宿始终没有出门,这些人才觉出不对。
硬打开门一看,房中两人都不认识,这几日和她们说话搭腔的原来不是王宿,领头的女官吓得半死,屋里的中年妇人轻轻笑了,道: 你要去向宁国公告发,先死的就是你!
女官的头脑也还算冷静,认清的当时形势,带着哭腔问: 你要干什么
那女子道: 与你无关,你们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该去领钱粮还去领钱粮,该记档的还是记档,日子照常过,不要大惊小怪就好了。宁国公并没有见过王充容,他也不见得有兴趣过问你们关于王充容的事情,我办了事情就走,最多一个月,不会给你添多大麻烦。
女官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心想别说一个月,宁国公一辈子都不见得会过问王宿,安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于是哆哆嗦嗦的问: 那就这样吧 你是谁
那女子温温和和的笑了: 我当然是王宿,你怎么忘了
她并没有担心一个月,五天以后,就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找上门来,这个 王宿 一见他带来的东西就泪眼涟涟,连说: 这是我给小女做的,你从何得来
那人又和她屏退左右说了一会子话,接下来这两个人就被来人一手一个挽着,跳墙走了,一丈高的院墙,他带着两人纵越竟然毫不费力,观中众女自然连声尖叫,随后将王宿被劫的消息上报宁晏,领头的女官暗自庆幸,这一走死无对证,当然更加安心了。
谁知本来大概连王宿是谁都不记得的宁国公得到消息,居然极为重视,将福心观几十个宫人带回来详加审问,这些女人招架不住,很快就全都说了。
宁晏名以上还是臣子,他没有住在宫中,然而司徒慧也不可能天真的认为他不知道宫中的动静。她让人拿着只写了司徒慧三个字的名帖去求见宁晏,宁晏心情烦躁,示意家人拦住不见,家人道: 来人说了,老爷要是不肯见就给您看看这个。 宁晏莫名其妙的看着家人手中一条半旧的包头帕子,家人道: 来人说了,福至心灵! ?,
福至心灵 宁晏一愣,随即醒悟, 福心! 他本来是毫不在意福心观中的王宿的,但是王宿被劫持的消息传来,他就不能不想想为什么这个不起眼的人会被 劫走 ,王宿年纪不小,也没有资财,劫财劫色绑票要赎金都绝不可能,劫持她的人武公高,断不会是一般人所为。
他的资料网也极为丰富,由此逆推回去,终于弄清楚了王宿的重要性,宁晏大惊之下,马上下令全城戒严,此刻也顾不上招来民愤,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遇到身高八尺以上的汉子,立即收监!
他光顾城里了,没想到一日守兵来报,那人赶着马车,假装马匹受惊,明目张胆闯出城去,城门几百守兵,竟然拦不住他一个!等纠集军队追至沛江,又被早在江边埋伏的平逆军狠狠打了一顿,人也被接应走了。宁晏又怒又悔,然而也只有无法可想了,此刻德妃拿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头巾是王宿的 宁晏思来想去,连夜进宫见了司徒慧。
司徒慧像是算准了他会来,早命彩屏仔细给她梳妆了,一丝不苟的等着。 ?)
宁晏静静的望着她,等她说话,那女子脸上决然的表情让他明白她确实有大事要和自己说,司徒慧望着古井不波的宁晏,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只能立即开口,道: 宁国公,我送你一样东西,可解军中危急。 说罢牙关紧咬,直视宁晏双目。
她算计好的见面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宁晏急不可耐,自己慢丝条理,一点点把宁晏带进对自己有利的气氛中,但是宁晏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她就发现这条路行不通,于是立即变换策略,开口就十分硬气。
宁晏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 哦 军中危急 先拿来看看。
司徒慧深吸一口气道: 慢,我这样帮助您,也希望有所收获!
哦 宁晏看着对面紧张无比的女人,嘴角似笑非笑: 你想帮助我 帮助
司徒慧平静自己一下,道: 国公爷,莫以为我一介女流就不能对您的大业有所帮助,现在连夺你十六个州府、让国公爷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也是女子!
宁晏面色大变,恶狠狠的盯着她。平逆军主帅童青木的底细他半个月前刚刚摸清,竟是远嫁西瞻的十七公主!仅仅半年时间,这天下已经大半姓回了苑,如今大军离京都已经不足十日的路程了。
一个月前,朝臣已经有人建议迁都南华避其锋芒,南华是大苑京内最南的州府,京都到南华还有九个州府,按照前面攻占的速度,至少还能抵挡三四个月,那提议迁都的臣子说的好,有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大军尽可重整旗鼓,打退叛逆!宁晏知道说这话的人根本没带过兵,前面十六个州府抵挡半年,这九个州府就能抵挡三四个月吗 当这是买布呢!一旦京城失守,军心顿失,失去信心的军队除了溃退没别的本事!当初自己把景帝逼至渝州,不也是越到后来越顺利吗 那真是势如破竹!可惜短短一年,就轮到人家势如破竹了!
宁晏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迁都南华又能坚持多久呢 何况南华要是再失守就只能逃到海上去了。宁晏自问自己比景帝英明的多,比他更有资格做皇帝!他筹划隐忍了多久才有今天啊,为什么老天就不庇护他,让一个嫁去胡地的小公主硬给翻了天 ^ ^
大苑不就因为出了两个女皇吗 女人就可以说话了,可以读书了,这女人的地位一高,一准出乱子,就比如现在这个天大的乱子。宁晏本在心中暗自决定,等国事稳定,太子禅位给他以后,一定要下令女子不得读书,都在家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有想出头的直接打死!
可他心中也明白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朝臣面前他只能强装镇定,这个伤疤别人提也不敢去提,今天竟然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活活揭开了!
他冷森森的盯着司徒慧,盘算着一会怎么处死她,司徒慧迎着他的目光,面色不变: 国公爷息怒,你先看看我拿着的东西再说。 他大怒,司徒慧反而没了恐惧,比刚才的安静,现在更让她安心。
宁晏命人接过,只见一张纸上写着: 万请随来人秘密至我处,不可让外人知晓,生死攸关,切切! 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他皱着眉头打量,问: 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慧道: 这是平逆军的主帅童青木写给自己母亲的。^ .
胡说,这明明是太子所写,他想找保皇的那些老朽求救,他派出些侍卫就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点花样,还早呢。我不为难他,只是把他预备求救的人敲打敲打,看他还敢不敢
国公爷这个办法很好,同样的字条太子写了许多,他想联系的人有十几个,可惜领头的被你敲打一番,不敢表态,后来也就没有人敢附和。太子爷这字条看来是没用了,我就拿了几张玩玩。 她说的轻松,没用的字条当然也是交由福瑞销毁了,太子哪里敢随便乱扔。
玩玩 你玩出什么花样了 难道到了你的手中,那些老臣就变得胆子大了
司徒慧捂住嘴笑了起来,声音妩媚: 国公爷,谁管那些老头子啊 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太子爷和一个人的字迹一摸一样,连每日教他读书的太傅也分辨不出
宁晏扶着桌案站起: 你是说 司徒慧轻轻说: 这封信妙就妙在没有写明白人也没有写明白地点,可语气又是那么急迫,生死攸关啊!您想骗什么人来什么地方,只要这个人识得十七公主的字迹,就十拿九稳!特别是 她眼波流转: 她的亲娘!
你是说 劫持王宿的是你的人
哎呀,国公爷,我一个妇道人家,上哪去找那样的高手啊 说起这个,我还想向国公爷请功呢 要不是我想着国公爷日理万机,怕是一时间想不到这些细节,提前安排人接走了贤妃娘娘,那可就真叫人劫去了,国公爷也没有办法是不
难道王宿没有被劫持 宁晏大为动容。.
司徒慧彻底放下心来,她退后两步坐回椅子,道: 我就是安排了个掉包计,好在我这个贤妃妹妹人很低调,认识她的人真不多,我找来这个人啊,比王宿更像十七公主!大概她自己看了也要吓一跳。
她又道: 十七公主文可治国、武可安邦,那早已经举朝闻名,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她要是因为担心什么人的安全不能带兵了,甚至被迫帮助国公爷您
宁晏霍然站起,青瞳能倒戈相助,这个想法让他激动不已,他回顾司徒慧: 你是德妃娘娘,皇帝一向待你很好,老夫若成事与你有何好处
司徒慧目光瞬间黯淡,冷笑道: 很好 他逃走只带着杨冰纨,我二十多年换来的都是什么 我今天只是要换我儿子平安,除了这个皇儿,我一无所有!国公爷如果能答应,我一定会劝说皇儿听命与你。
好! 宁晏一拍手: 九皇子老夫也十分欣赏他,要我说,那么些个皇子里,就只有他能成大器,那么多嫔妃里,也只有你是个诸葛!
五、惊变
平逆军大营中军帐内,青瞳正拿着粮册就着烛火仔细研读,离开滁阳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战事一切顺利,过了江州就是京都,她预备在本月底拿下京都。
连番大胜让现在平逆军战士的士气极高,而且人数上也比宁晏多,最终打胜只是时间问题,青瞳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战役上了,她盘算的是这场内战给大苑带来巨大损失该如何弥补。往常看这些东西都十分认真,可今天不知怎么她就觉得烦乱,那些数字跳来跳去就是进不了脑子,青瞳丢下粮册,焦躁的来回踱步,她喊起来: 花笺!花笺!
花笺推门而入: 怎么了
花笺,任平生走了几天了
三天。你今早上不是问过了吗。
唉,才三天,你说他能不能把我娘接回来 会不会出事啊
青瞳,这几句话你三天问了好几十遍,烦死我了!三天,他还没到京都呢。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的本事你还用的着怀疑,宁晏手下谁能拦住我们任大都统 青瞳虽点点头,可心中还是十分烦躁,来回踱步。
花笺一把把她按着坐下,拿下她手中粮册,道: 别看了,都起更了,你睡吧。 青瞳依言躺下又霍的站起。花笺气得把她又按倒: 你真让人心烦,赶紧睡!躺下,今晚我陪你。 她去旁边帐子里抱过被褥,在一旁榻上铺开躺下。
青瞳不动了,不一会,花笺的呼吸均匀,已经睡熟,青瞳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帐顶,熄灯之后帐顶一片白乎乎的盖下来,简直让人窒息,她就这般看了一夜。
又过了几天,青瞳白天还歪在一张靠塌上休息,她的脸色很不好,昨晚睡到半夜,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心口疼,疼得她睡不着觉,花笺连夜请医生来看过,却又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大夫说她大概是积劳过度所致,没有开方子,只吩咐她多多休息就好。
青瞳身体一向很好,极少生病,这下把花笺吓得不轻,说什么也不让她起来活动,青瞳拗不过她,就只好靠着这张贵妃塌一直躺到现在,就是闭目养神,青瞳也眉毛紧皱,表情不安。
帐门猛地被掀开,花笺快步跑进来,大喊: 青瞳!青瞳! 。青瞳在睡梦中被惊醒,全身都是冷汗,忙问: 怎么了,花笺,怎么了 ?
任平生回来了!已经进了营门,就快到了。
青瞳大喜,赶快跳下长塌向门外跑去,花笺对王充容也十分想念,跟着她兴奋的往外飞跑。
营门口任平生已经被林逸凡和元修包围,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林逸凡说: 任大哥,我得到报信,京都有人赶着马车冲城门,几百守兵都被一个人打退了,是你吗
任平生笑道: 我本来不想硬冲的,可这京都的守卫太森严了,那门口的兵眼睛贼的,路过的人挨个搜,娘的裤裆都要掏三遍!满街都是我和大眼睛她娘的画影图形,我去上清官接了夫人出来,那观里的道姑全是监视夫人的,难免有些冲突,本来想先在京都躲着,等你们打进来天下大乱,他宁晏还能顾上抓我们吗 可这小子真绝啊,仗也不顾,愣是派出好几万人搜我们两个。有哪一个报了信,赏万两白银,谁要敢收留我们,或者敢给我们一口水喝,全家都砍了!哎呦,京城这几天凡是大个子都被老任连累了,大牢都要加盖了。
林逸凡笑道: 暗的不行你还能来明的,有这本事在,他宁晏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正说着,见青瞳和花笺一前一后跑过来,青瞳气喘吁吁,还没跑到车前就大喊: 娘!娘!
车帘打开,一个中年妇人露出面孔,容貌秀丽,五官除了眼睛,竟都和青瞳有七八分相像。青瞳骤然停住,那妇人走下马车,静静的看着她,花笺赶上来,一见这人也呆住了。任平生看看青瞳又看看那妇人,心中突然暗道: 糟了!
果然听得花笺大声喝问: 你是谁
那妇人冲青瞳福了一礼,道: 奴婢长慧见过十七公主。 青瞳脸色苍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娘呢
长慧平静的道: 贤妃娘娘现在宫中,由德妃娘娘照顾,公主不必担心。德妃娘娘说了,公主如果想念娘亲,随时可以进宫探望,她扫榻相迎。
她眼波四下一扫,道: 只不过,宫中都是女眷,公主不方便带着别人,尤其是这位任都统,德妃娘娘亲见他纵马出城的神威,心中害怕,请公主万万不要带着他,到了京都,娘娘自会安排人伺候公主,请这些将军们不必担心。
她话锋一转: 公主虽说随时可以前去,但是请赶在京都城破之前,如果城破了,德妃娘娘就是想照顾贤妃娘娘,恐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一干众人都是脸色苍白,宁晏这是摆明了要青瞳进宫做人质,要求城破之前,青瞳即便不肯去也不敢随意攻城,大军滞留江州,北地现在远比南方贫穷,拖是拖不过宁晏的。
青瞳问道: 长慧,宁晏怎么知道我要去接回我娘,还做了一场搜城的好戏 几万人,战场上多这几万人就可能扭转战机!他就舍得放在城中等我一个可能性 我要是没有去接我娘呢 这些人就一直闲着
公主,宁国公并不知道您会在京都未得手之前就冒险去接贤妃娘娘,这都是德妃娘娘安排的,正所谓有备无患,公主你专注的是军政大事,德妃娘娘研究的可全是你。
设下陷阱的不只奴婢这一处,这位任都统没见过贤妃娘娘,加上奴婢是特别找来,跟公主容貌相像,他就不曾怀疑。如果来的是不是任都统,我们也还有别的招数。
至于搜城是德妃娘娘顺水推舟,宁国公既然搜城她也没拦着,任都统武艺如此高强,如果太容易得手,怕他起疑,招致变数。
德妃娘娘说了,这几万人的安排完全值得,如果公主在破城之前完全没想到贤妃娘娘,没有派人接她,证明贤妃娘娘不够威胁您的分量,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好好 青瞳只觉头晕目眩,勉强稳住,站直身子。长慧有些悲悯的看着她,悠悠一叹,道: 别人让我带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公主,你能否听我说一句自己想说的话
青瞳静静的看着她,不置可否。长慧道: 饥荒时,我两个儿子都是德妃娘娘救活的,她的大恩我不能不报。但是同样母子情深,我却昧心欺瞒了公主,自己也十分惭愧。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只想提醒公主一句,做母亲的就是自己死也不愿意把孩子置于危险之地,如果你因贤妃娘娘而遭遇什么不测,那她会觉得生不如死。 (
你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母亲,你不赞成我去 青瞳的声音变得阴冷难听。长慧觉得这声音冷的让她发抖,她勉强点点头。 _
谢谢好心,但是全是废话,父亲我都不惜万里来援,我又怎么会把母亲置之不顾。 她转过身,平静的道: 备马!
参军! 林逸凡和元修一起张嘴,青瞳伸手阻止了他们,仍道: 备马! 任平生一把拉住她的手,道: 大眼睛,是我不好弄错了,我上了别人的当,这事交给我吧,你这是去送死啊。
放手! 青瞳只说这两个字,任平生怒道: 不放!
来人,照着我们两个手中间砍,砍断谁的算谁,看他放不放!
你! 任平生怒道: 你、你,你死不足惜,也要为这几十万兄弟想想,你要是被扣在京都,让我们攻是不攻,降是不降 到那时,你母亲救不了,我们也全死到临头了!
放屁! 青瞳转过头骂道: 你才死不足惜!我的命尚有用处,不会就这么轻易送给宁晏。
任平生扳过她的脸来细看,见青瞳的目光已经不是刚才那样死灰一般绝望,而是斗志勃勃,不知为什么,看到这目光就能让人安心。
青瞳怒道: 还不放手,看什么看!
任平生转过身道: 备马,两匹!我和大眼睛一起去!
元修道: 任大哥,宁晏指名你不能去!
任平生道: 他不让我去京都,还管得着我送大眼睛过江州 老子拉屎放屁他管不管 我先过去,看情况再说。
青瞳道: 任平生跟着吧,宁晏说的再厉害,也不会因为我多带了一个人就立下杀手,至多不许他进宫,派人看管起来。你们听好了,我不在也要照常出兵,越是战事危急我们越有用处,若是答应了他退兵之类的条件,他一安全我就失去了利用加值,那就危险了。还有,如果京都传来我的命令,切不可信,就是亲笔信也一样,不见到我本人或者我的印记,概不听从!
她的目光凝视远方,似乎看见了小时候自己和太子哥哥玩闹的林林总总,心道: 太子哥哥,别怪我疑心你,妹妹也希望,千万别是你啊!
沛江江边,青瞳和任平生正在等候渡船,他们两个秘密出发,做普通商旅打扮。因为战乱,沛江边昔日络绎不绝的渡船少了很多,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艘,运气不好时要等上一整天。平逆军夺取江州以后,将渡船分成一日四班,按时出发,情况已经有所缓解。
离下一班船时还有一刻左右,任平生小声和青瞳说着话分散她的焦急,青瞳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提不起兴致来。
壮壮! 她突道: 这次我要是能活着,就封你个将军,让你威风威风!要是我死了,就让父皇封你个侯爵,光领俸禄不干活,我要不在你担当实职保准惹祸,还是逍遥过日子吧。
任平生笑道: 别,猴爵那是元修的,你好歹给我争取个公爵,不行就伯爵算了,俸禄虽然没有侯爵多,好在辈大,伯伯比爹还大不是
早在元修投诚时,景帝就想封这个在军中力拖奔马、威风凛凛的人虎威大将军,青瞳劝说将军应该是能指挥作战的人,而不是这样个人的勇武,等积累军功再封将军不迟。最终任平生封了都统,元帅的亲兵护卫长官。 .
半年下来,他立过无数战功,可是这人也实在太过散漫,只要立下点功劳立即犯下些错误,不是打了人就是喝了酒,不是点卯迟了就是晚上乱走,升升降降下来,元修早恢复了爵位,武本善也成了前军元帅,只有他还是个小都统,继续担当青瞳的护卫长。
青瞳其实已经发现,这个人是故意的,不能指望用名利心笼络住这样的人,任平生并不把什么公侯看在眼里,他跟着自己,凭的全是情分,这半年来,危险的活他全做,而好处却没轮上过。想到这里,不由温温的看了他一眼,任平生夸张的低下头,给她一个羞答答的眼神: 别 别这样看人家,人家还没成亲呢。
六 辉煌
就在青瞳准备一脚将他踢进沛江凉快凉快的时候,船来了。船老大老远就吆喝: 船来了,船来了,收帆、落锚、备踏子!岸上人等暂避,让我靠岸喽!
随着船渐渐靠近岸边,岸上的船工纷纷用绳索套住船头椽子向岸边拉,等拉的够近了就搭上几米长的跳板,船上有几十个从那边岸上渡来的客人,让这些人先上岸,这边等待已久的众人才能上船。
眼看一个个人从船上出来,船吃水位渐渐升高,最后一个客人头上包着大大一块头巾,将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等人全走过去了才低着头弯着腰快速通过跳板。上了岸看也不看,只管低着头快走,这人路过青瞳的时候她不经意望了一眼,在他脖子上发现一块小指头大的淡红胎记,任平生只觉得身边青瞳突然全身一震,立即出列去追,船也不要坐了。
追出去十几步后她叫: 离非!是不是你
前面那人身子大震,急急转头,一把拉下面巾,正是离非。
青瞳 他惊道: 你怎么在这里 天啊,我 我正准备去找你! 说完才看到青瞳身边的任平生,两个男人对视,都露出 你小子谁啊! 的眼神。
离非,你这是偷偷跑来的吧 这叫什么打扮,怎么了
离非脸上现出犹豫,他带来的消息太坏,坏的让他简直没办法开口,青瞳看着他的脸,急得双目喷火,心中如同沸水翻腾,离非不善掩饰,他要说的话简直就写在脸上,青瞳突然觉得心口剧痛,她的脸一下子白的可怕,努力咬着牙道: 离非!什么事 快说! (
青瞳 你别回京了 离非现出痛苦万分的神情: 你千万别回去了,宁国公已经在京中布好陷阱,只等你一去就杀了你!他不会给你回转的时间,已经下了严令,就地格杀!
不应该啊 我滞留宫中对他才有好处,杀了我只能激起报复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青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觉得胸口痛的不能呼吸了,她用手扶着胸膛望着离非,眼神里已经带着祈求。
她在心中反复说: 是我乱想,千万不是真的,你千万要说这不是真的!
然而离非已经哭的瘫软,他颤抖着道: 青瞳!青瞳啊 你娘已经死了!
霎时时光好似静止了一般,青瞳眉毛轻扬,好像要问什么话,这个表情动作怪异的停在那里,停了片刻她双眼微微阖起,就这么仰面摔在地上晕了过去,鲜红的血从她的嘴里汩汩流出,把她苍白的脸浸在血水里。
任平生和离非一起大骇,摇着她叫起来。青瞳只觉得腹中的活气一下子散开了,魂灵飘飘摇摇,直升到九天之外。她告诉自己,不行,不行,还没有问清楚,还有事没有做呢,她强迫自己守住这口气,使劲睁开眼睛。
然而这口气完全像是借来的,运到胸口就不往下走了,还是不知道四肢在哪里 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很久很久青瞳才重新找回焦距,她看了看两个人,把手伸给离非,揽住他慢慢站起来,把头靠在离非肩上定神,过了许久,觉得自己能站住了,她就把毫无血色的脸转向他,道: 仔细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声音又轻又温柔。
砰! 屋子里传出一声巨响,司徒慧面无表情的走出门,衣服上沾了一点汤汁。彩屏连忙上前: 娘娘!她 不肯吃饭 。
司徒慧一时失神,过了一会才道: 要是不肯吃饭那倒不奇怪,王宿掀桌子是因为她说汤咸了,饭太软,还有,芙蓉鸡里姜切的不仔细,看见姜末了,让重新给做。 她停了一下才道: 一会你进去收拾收拾,然后通知膳房重做,尽快送来,奇怪,这王充容一直温良贤淑,怎么突然刁蛮起来了。
也许是知道国公爷要那自己来威胁女儿,所以心情不好。 彩屏小心翼翼的道。
司徒慧摇摇头: 她进宫以后,提也不提自己的女儿一句,我就是故意把话题引过去,她也不接口,也不着急,也不难过,每天就是不断挑剔,盘子都摔了不知多少。
她眉头紧锁,道: 彩屏,报告宁国公吧,她不会和我说什么了,恐怕软硬都不行,请他自己来问话。
傍晚时分,宁晏来到德馨宫门前,报名而入,道: 臣宁晏见过贤妃娘娘。 他偷眼打量王宿,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个小小的充容,王宿皮肤枯黄,比大她几岁的德妃看着还老,实在算不上漂亮,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当真如同冰雪培出来似的,亮的冷幽幽,冷幽幽的亮。
哦,原来我是娘娘,你是臣啊 王宿摆弄着桌子上一盆兰花,淡淡的回答着: 看你认真的样子,这场面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
娘娘何出此言,臣永远是大苑的臣子,前皇虽然叛国,也毕竟做过我大苑的一朝之君,臣对娘娘有岂能不恭敬
叛国 真新鲜,我妇道人家见识浅陋,宁国公别笑话,我就从书上看到过不少像您这样的权臣奸相什么的叛国,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帝背叛自己的国家。
宁晏脸色阴沉,他不想和这个妇人纠缠,咳了一声道: 娘娘,像您这么睿智的人,应该明了现在的局势吧
王宿微微笑起来: 知道,你要死了!
你 ! 宁晏深深呼吸一下,才道: 娘娘误会了,虽然现在有叛军有一支队伍正准备攻打京都,但是他们军饷不足,后方也不安定,最关键的是,他们多半是曾败在我手下的禁军和一群乡下临时招来的泥腿子,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我们天军的对手,这场仗他们输定了! .
这真是好消息。 王宿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 我建议你就设下盛大的宴席庆祝庆祝,啊,别忘了去祈年殿祭天表表国公的龚,上天会降福给你。
宁晏觉得衣领太紧,怎么突然呼吸不畅 这个充容一向老实,没听说过这般伶牙俐齿,看来生的出那可恶的公主的,也不会是善类。
他站直身子,道: 娘娘!叛军中有一个人娘娘一定关心,她叫童青木,但是我已经查出来那是化名,实际上她是娘娘的女儿,臣要平定这场叛乱,只怕误伤了公主,所以臣来请示娘娘,公主不过一时被叛逆蒙蔽,是不是趁着没有铸成大错,赶紧回到京都来呢
哦,这事情不用请示我,你有办法叫她回来尽管去叫。
娘娘,这件事情还希望娘娘出点力,毕竟你是她的娘亲。 宁晏说: 例如,写封信去,说你想她,让她回来,要是能劝她解散那些叛军,那你就更开心,可万一还是执迷不悟,你就会十分伤心 他的瞳孔收紧,露出阴狠的表情: 伤心的要死!
宁国公。 王宿站起来随意走走: 既然你不想绕圈子了,那我就直说。信我写了你也要好几天才能送过去,何况见不到我的人,青瞳未必信你。简单的说,你就是想让青瞳知道,她母亲在你手上,只有投降才能保住我们娘俩的性命!如果她能反叛,就能让我们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是这样吧 宁晏看着她不说话。
王宿不等他回答,继续道: 你带着我去城头,当着城下百姓的面我把你的意思说出来,那么多眼睛看着,那么多耳朵听着,青瞳就不得不信了。
宁晏沉思片刻,道: 娘娘,臣不太相信你会替我说话,万一你说出的话不是我的意思
王宿道: 宁国公,这有三种结果,一是青瞳听了我的话,皆大欢喜。二是青瞳不肯听我说的话,但是做娘的都让她叛国,就算她没叛,平逆军也会对她怀疑,以后将令再下来,总会有些人不敢全部遵从,那对于国公也是好消息。三嘛
王宿斜睨他一眼: 就是国公担心的,我会不按着你的意思说话,那你随便给我点厉害,有那么多眼睛看着,这件事必定添油加醋传进青瞳的耳朵里,那不比一封信更让青瞳动容吗
好! 宁晏击掌: 李玄良,护送娘娘去京都北边德盛门,让她对着江州的方向说话,叫士兵集结,都出来听。 他回过身: 娘娘,臣希望你不要遇到什么厉害才好。
辰时将过,太阳已经挂的很高,阳光有些耀眼。王宿眯了眯眼睛,看下面整齐的军队和旁边被强迫叫来的怯生生的百姓,开口道: 大家都知道离我们几日路程的江州驻扎着一支大军,他们很快就要打进京都了。 下面的军人尚没有异动,百姓却纷纷骚动起来。
你们别怕,领兵的大元帅是我的女儿!她是很好的人! 王宿脸上露出微笑,继续道: 她小时候有点早生,落地才有这么点大,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想到她会有今天这样的威风啊。 百姓中许多为人父母,紧张都不由和缓起来。李玄良皱起眉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你们这些人就算不是别人的父母,总还是别人的儿女吧 你们知道当母亲的最希望什么吗 望子成龙!对,我的孩子让我骄傲!她做成了许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她是我的骄傲!我的人生注定黯淡,但是我的孩子,她却可以辉煌,她可以替我辉煌! 她过于激动,连声咳嗽起来,自己用手一下下锤着左胸。
李玄良道: 贤妃娘娘,该说正事了。 王宿露出笑容,道: 是该说正事了。 她高高昂起头,对着城下大声道: 我请你们大家,你们每一个听到的人,带个口信给我女儿,不久之后你们就能在京都见到她。
青瞳! 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道: 你要剪除以宁晏为首的叛逆!你要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苑家的血!你要善待这个苦难的国家的生灵!还有 她流下眼泪: 以后你自己一个,要活的快快乐乐 最后这一句,她喊得比什么声音都大。
李玄良从极度的震惊中醒悟过来,抽出佩剑却没有办法砍下去,只好上前去抓她的脖子。王宿轻轻回头,道: 不用了。 她松开抚在胸口的右手,手下面红色的血迹几乎扩张到整个左胸。 ^
她偷偷在衣服和内衣间用带子绑着一片碎瓷,借着刚才咳嗽,自己用右手一下下砸进胸膛里,砸一下便咳一声,咳一声便砸一下,直到那利刃已经完全没入身体,直到滚烫的血喷薄而出,她再也按不住。
她转向城头,面容无比骄傲: 无论青瞳能走多远,那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我绝不成为她路上一点阻碍,绝不! 她整个人苍白的如同失水的花瓣,轻轻从枝头飘落,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摔落在德盛门前。就
七 出城
城下的人群失声惊呼,有一个人正从远处赶来,听到前面人人传来惊呼,心急如焚,拼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往前挤,他的手在看到一片蔓延过来的鲜红色后骤然停顿,身后摇摇晃晃被人撞着,脸色一下子苍白的可怕。^
李玄良在城上惊慌更甚,定了定神之后立即下令: 来人,封闭城门。这里的人全给我抓起来,今天的事情若是泄露一句,大家都不用活了。 禁军听了个个脸色发白,轰隆响声中,城门紧紧的关闭起来。禁军各级头目分别下起命令,德盛门前所有的百姓全部抓起来,有抗拒的格杀。
禁军是京都的守军,人数众多,片刻就把全城控制起来,德盛门前的百姓固然哭喊一片,城中其余人家也被勒令家家闭户,一个人也不许说话,每一家门外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看守,人们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对待,不由个个瑟瑟发抖。
当别人都使劲往前挤的时候,一看到血迹,那人就悄悄的后退,一直退出人群,他溜着墙边向相反方向疾走,直奔西城门而去。当时人人惊呼,场面混乱不堪,没有人注意到他,然而李玄良反应不慢,只是略定神就下达了封城的命令,那人还没有走到一少半的路,就见禁军远远的从几条街外的营中不断跑出来,四下散开,各奔一个城门而去,奔跑的队伍又分出许多小股,分别向街道巷子中飞掠,城中顿时一片大乱。
他只得停下来,再跑目标就太明显,他脸色急速变换,突然咬牙,望着一家店铺门前拴着一匹马,他挥剑砍断缰绳,跳上去就走。店中人本来听到外面嘈杂一片,正在惊惧,竖着耳朵使劲听发生了什么事,哪里想到光天化日,在满街跑兵这个当口有人会来抢他的马,等他大呼小叫的出来,只看见一个背影而已。
店主人大怒,气急败坏的追出一条街,已经没了偷马贼的踪影,正巧看见远远一队禁军快跑过来,他快步迎上去,嘴里大叫: 官爷给小民做主啊,有人抢我的马,天杀的,我就只有这一匹马,全家老小的生计指望着它呢 话音未落,就见禁军头目一挥手,他手臂一紧已经被人抓住了,随即一个黑布口袋套在头上,一道麻绳将他双手用力绑起来。店主人大惊,一挣扎已经狠狠的挨了两脚,他痛叫一声,连忙忍着痛不停的道: 我不要了,我不要马了,原来是官爷的朋友,小民说错了话,小民不要马了,真的不要 呜呜 一把麻核桃塞进嘴里,后面的话也全出不了声音了。
店主人吓得一股热尿淋淋离离撒了满裤子,自己这脾气被老婆说过很多次了,这次能活着,他一定改过,一定忍气吞声的活着,什么马,就是要了他的房子他的地,他也不再生气了。只要能留一口气给他老两口,他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再也不敢争什么了,你们要什么,都拿去吧,在这样的国家里,小民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然而,他能不能活着,却全然不能由自己做主。
店主被禁军拽着踉跄而走,耳听得街上一片惊呼,禁军遇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和他一样的待遇,紧接着就是 砰砰 声不断传来,所有的门窗都在禁军的逼迫下关闭起来,四下响起惊呼声,禁军喝道: 不许出声,说话格杀! 于是连女人的惊叫声也没有了,一个婴儿阿啊的哭起来,随即转成呜呜声,大概是被妈妈掩了嘴。 ?
那人跳上马,剑鞘回手在马臀部抽了一下,那马一声嘶叫,快快跑起来,他的目标竟然是刚刚出事的德盛门。
还没有到门前,迎头就撞上了李玄良带着人抓了人往回走,德盛门前聚集的人数众多,一条条长绳如同糖葫芦一般串了许多人,全都是黑布蒙头,嘴巴被塞,只能从鼻子里发出惊惧哭喊的声音,一个禁军看见他,大喊: 那还有一个! 几个人快速向他跑来。
他迎上去大喝: 李玄良!你当得好差!国公爷让我来问问你,你有几个脑袋 预备抓他的人惊讶大哗,都站着不敢动了。
李玄良闻言吃了一惊,一看来人认识,原来是礼部侍郎离非。宁国公谋逆后,本来打算重用这个外甥,两人内室谈话,离非不知道说了什么,宁晏摔了茶碗,离非不但没有升官,反而连礼部侍郎都丢了,成了一个白丁。不过朝中之人还是不敢得罪这个内戚,别说他李玄良,就是六部尚书撞见了他,也个个客客气气。
他现在就是一身庶民打扮,骑着一匹驽马,却敢指着大内侍卫总管的鼻子喝骂: 你当得好差! ^)
李玄良惊道: 国公爷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离非喝道: 你还想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国公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李玄良一时失言,连忙拱手,哭丧着脸道: 离大人,下官怎敢妄图隐瞒,实在是没有料到啊,下官本来也防着那个宫妃会寻死,可是一路紧紧的看着,她没掏簪子也没想撞头什么的,就是咳嗽自己锤锤胸口,这 这这,这也不像是寻死的样子,下官实在没有料到啊,把瓷片子一下下砸进自己心窝子里,怎么有女人能下这样的狠心。这实在是没有料到啊
休得狡辩! 离非;脸颊抽搐了一下,随即喝道: 我舅舅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就办成这样 还敢有脸在这为自己开脱!
离非平时和外人提起宁晏,从来不叫舅舅,都称国公,此刻这称呼一叫,李玄良顺势跪下,心道自己拿什么和人家去争,他连连道: 离大人,下官已经封锁了所有通道,消息断不至于传出去,这些知道的人,下官也都抓起来了,这一番虽然不能将功补过,可是望离大人念在下官即刻悔改,在国公爷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离非哼了一声,道: 若是没有说几句好话,你现在还能有命吗 他四下看了看被绑的百姓和紧闭的门窗,道: 你也还算机灵。这些百姓找个手下带着,你自己现在立即去见国公!余下的事,我来主持吧。
李玄良满脸吃了黄连一样的苦,诺诺道: 这 离大人,国公要下官去见 可不知有什么事,会不会
离非冷冷道: 你做下这等好事,还指望国公请你去打赏吗 还是说你就不想去了
李玄良大惊,忙道: 不敢,下官这就去,就去!
离非语气转为温和,道: 李大人,你的忠心舅舅也知道,给他说两句,消消他的气,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要是再拖延,那不是让他更加发火吗
李玄良连忙点头称是,谢过离非,飞跑回去。
离非平生第一次做戏,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只得不停用大喝掩饰语气,此刻松下一口气,回身向士兵吩咐: 开门,让我出去。
那城门守兵结结巴巴的道: 可是,可是李大人刚刚下令,出城格杀!
禁军副将庄翰赶上前,喝道: 大胆!你没看见李大人也要听离大人吩咐吗 离非大人是国公爷的亲外甥,你敢阻挡离大人办差,你不要命了
那小兵连忙让开,打开城门,庄翰巴结的看着离非笑。口中道: 离大人,请,有没有需要小人帮忙的地方
你在城门守着,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是!
还有 离非回头,嘴角微露嘲讽,淡淡道: 我不是国公爷的亲外甥。 说罢打马便走,不再理会此人。
大概两刻钟以后,李玄良脸上有个清晰的掌印,气急败坏的跑过来,老远看见庄翰站在城门口挺胸凸肚的戒备着,大喝道: 离非呢
庄翰傲慢的道: 离大人出去了,国公爷有要事需要办理。
李玄良跺脚唉声,打马便冲。庄翰伸手拦住,道: 慢,离大人吩咐下官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话音未落,脸上啪的挨了李玄良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于是他的脸上也迅速泛起清晰的掌印,他正要大叫,李玄良身后出现很多兵马,当先一人面沉如水,正是宁晏,他道: 来人,快追!抓到离非,赏千金! 无数士兵快马出城,早把庄翰挤到一边,还好他识相快,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离非出了城,只顾没命一般打马狂奔,此去江州是好几天的路程,他的马只是一匹普通拉车的驽马,舅舅不会不追他,能不能逃的了,离非完全没有一点把握,但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的心里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只认准西北江州方向死命跑去。离得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只要自己尽了力,哪怕最终被抓住了,自己拼力喊一声,说不定青瞳就能听见,说不定就有冥冥之中的神灵传给那姑娘听见。
可惜这段路平时少走,不算熟悉,驽马带着他奔着一个高坡冲上去,等离非发现绕了远路准备拨马回去时,他站的高,已经在地平线那边远远的看见盔甲的反光了,自己要是回头怕正和他们撞上。
离非急得要命,只想先逃了再说,打马往错路上继续走,马儿这一路挨了他好几十剑鞘,它只是一匹驽马,能力有限,不能离非想它跑多快就有多快,如今挨了这一下重的,前面路又是上坡,腿一软反而更慢了几分,离非情急用力,好容易催着马儿爬上高坡,这一耽搁,已经能看见远处密密麻麻蚂蚁大小的追兵了。
耳边传来水流的声音,离非奇怪回头看,更是叫了一声苦,原来这坡下面就是梁河了,一年多以前,景帝出逃,他所乘惊马就是跳进这一条河,最后逃生的。梁河两岸地势高低不一,靠近京都这一侧较为低矮,所以河堤的修筑也是这边高那边平坦。梁河虽然远不如沛江广阔,可也是一条大河了,又因为离京都近,怕京城生水患,梁河这边的堤坝修筑的格外陡峭高深,景帝当日过的那一段河堤在上游很远的地方,相对低矮,当日又是枯水季节,所以他平安通过。
可离非面前的是离京都最近的一段河堤,整个梁河最高的河堤,这段河堤兼备远程防御敌人进攻京都的功能,所以修筑陡峭的难以攀援。
离非下马,他此刻心中十分平静,抓着河堤上的青草石块慢慢向下攀援,只走出五步,就踩到一块浮石,他脚下滑脱,一气溜下去十丈左右,手指才侥幸抓到一把草根停了下来,身上擦出好多血迹,离非这番死里逃生,却如同没有遇到危险一样,略顿顿身形,就继续攀援而下。 ?.
宁晏追出好远,不见离非踪迹,只见一匹老马独自在山坡上站着,正悠闲的啃草,马身上热汗淋漓,显示出它经过长途跋涉。李玄良打量一下,道: 这正是离大人刚刚骑的马匹。他一定就在附近。
宁晏示意手下去搜,片刻就有禁军指着河堤惊叫起来,河堤上草木折了一大片,上面血迹殷然,一直通到河中湍急的水流里,李玄良看了脸色发白,回到宁晏面前,诺诺道: 国公,离非可能 可能掉下去了。
宁晏疾步走上攀住河堤下望,水流奔腾,他看了都眼晕,离非不会游泳,就是不跌死也会淹死,他心里微微有点怅然,吩咐: 找会水性的沿河打捞,找到就安葬了吧。
李玄良应是,宁晏默然片刻,道: 回去,你抓来那些人妥善看管,有可疑的就 他使了个眼神,李玄良赶紧应是,留下些人继续搜查把守,免得离非没有落水,而是藏匿起来,另外传令打捞,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跟着宁晏回京都去了。
离非在梁河中顺流漂下,身上酸软,心中却无比坚定,他不但会游泳,还有极好的水性,只是宁晏不知道。不止宁晏,除了那个姑娘,也没有人看到过离非进水,连青瞳一点点水性,都是他教的。
青瞳幼年经常有半饥半饱的时候,厨房给甘织宫送来的饭总是凉的剩的,王充容就在宫后院子里的空地上种了一点番薯杂菜,经常自己开饭。肚子是能填饱了,只是很难吃到荤腥,青瞳嘴馋,御花园养的什么灵鸟瑞兔、仙鹤祥鹿满地走,她看了就流口水。
后来便是和离非熟识了,离非当时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王充容见这孩子好,虽没有什么像样的零食,可是也总是拿点自己晾的薯干给他吃。离非是感激的,他虽然能吃到青瞳吃不到的东西,却有另一种更难耐的饥饿,王充容母亲般的关怀刚好能填补他的饥饿,于是他更愿意往甘织宫跑,两个孩子迅速熟识起来。一次他看着青瞳望着湖里鲤鱼露出羡色,他也年少,有点逞强,一时兴起,便脱下外衣,下水给她抓了两条。
他是江宁人,江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会水,只是来到京都后身份改变,脱衣下水的举动自然不够高贵,上流社会很少有人会水的,不用人说,他就知道这会被人笑话,所以提也不提。只是水对酷爱游泳的人有极大的吸引力,在异性面前逞强的行为也对少年男子有极大的吸引力,离非面对甘织宫外这一角没有人看到的碧波,终于忍不住了。
青瞳对离非这项其余皇子都不会的技艺惊为天人,双眼流露崇拜的光彩让离非少年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他面对青瞳又一向比较放松,于是青瞳问他关于游泳的技巧,他就随口说了一二。直到两个月以后,青瞳叫了他来自己进湖抓鱼给他看,他才惊讶的发现青瞳竟然自己偷偷学会了游泳,他觉得不妥,但是看着青瞳等着他夸奖那半兴奋半羞涩的目光,他还是勉强称赞了她一句,这女孩在他面前,总是尽力把什么都做的很好,总是拼却十分努力想得到他的一句称赞,离非不是没有感觉的。
之后青瞳经常会趁夜里偷偷潜进御花园湖中抓鱼来改善生活,湖面广阔,有一边离甘织宫并不远,她又是趁着夜色出动,并没有被人发现过。^
抓鱼是很容易的,御花园里养的鱼又多又傻,一抓就准,而且又没有数目,少了也没有人知道,甘织宫当真是被遗忘的角落,从此不知有多少鱼丧生青瞳之手,然后鱼骨重新抛进湖中,竟一直没有人发现。
后来青瞳与太子和好,常得太子带来吃的接济,好吃的吃的多了,也就不觉得鱼有那么美味,加上人慢慢长大,湿了衣服不好看,也就没有再下过水了。
离非更是只有那一次失态,日后十几年过去,直到今天,才又一次用起这项技能。他分拨逐浪、遮掩行藏,费了很多力,吃了很多苦,用了很多天,才艰难的把这个根本不愿意由自己出口的消息带到青瞳身旁。
然后,无能为力的看着她倒下去。如果有可能,离非也愿意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剩下的事情他不能左右,于是和那天月下山岗一样,他叹了一口气,对任平生道: 请你好好照顾她,我有要事,先走了。
八 我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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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元修、武本善、林逸凡、还有军中偏将以上的几十个人都围在营帐外,如同开军事会议一般整齐,花笺从门中走出,几十人一起围上来,问: 怎么样了
花笺急得都要哭了,她道: 六天了,还是那样!也不哭,只是说累。
元修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发怒: 她就不活了不成 不顾门口卫兵的阻拦,踢开门进了去。帐中门窗都用厚布牢牢挡住,大白天的一丝阳光也没有,青瞳抱着自己双膝缩在最里面最黑暗的角落,她尽力把自己缩小,下巴埋在胳膊里,脸颊瘦削的几乎脱了行,一双眼睛在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显得极大,元修觉得自己一瞬间花了眼,那对大眼中目光幽绿,不似活人。
元修深深喘了口气,道: 见过参军!
青瞳抬头看了他一眼,反复道: 你来干什么 我累了,我太累了,我要休息,要休息。有什么事情等我歇歇再说,我要休息。 说着她又把自己往小里挤了挤。
参军,你就是难过,也得吃点东西呀!你别让我们担心行不行
青瞳抬起头,立即道: 好,我吃,我吃,我休息休息就吃,先等等,我累了,太累了,先休息休息。
那你先睡一会也行啊,实在累了你就好好睡一觉,你已经六天没有睡了!
好、好的,我睡,我歇歇就去睡!现在我先歇歇,一会就睡!一会就睡!我累了,先歇歇 我会去睡的,也会吃,但是我要先歇歇,先歇歇
你! 元修觉得自己劲没处使,憋闷的难受,他吼道: 武本善说了,你不吃他也不吃,他下令三军谁也不许吃,陪着你饿!你想想,这能行吗 你就不能精神一点吗 像这样要死不活的,有什么用
三军 都不吃 那不行,不行,要想办法,想办法 等我休息一下,我累了,等我休息一下就想办法
你想死吗!你娘临死前不是让你振作吗 你看你现在,就比死人多一口气! 元修说的愤怒起来,一拳使劲砸在桌子上,桌子轰的塌了。
然而这巨响完全没有刺激到青瞳,她只是更用力缩缩自己的身子,道: 不死,我不想死,我就是要休息,我累,很累 门口的卫兵闻声而进,道: 侯爷,您出去吧,元帅吩咐不许人打扰她。
元修无奈退出,喝道: 你们就当她死了,我没办法! 愤然而走。门外武本善的声音传来: 元修,你干什么去
元修喝道: 攻打京都!现在还有什么顾忌,不打留着宁晏做什么,里面的死了我也要宁晏陪葬! 元修面目狰狞的安排进攻,再不去发泄一下,他觉得自己就要杀人了。
六日前,离非辞别青瞳,又踏上渡舟返回京都,从出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回去,所以心平气和,风轻云淡。这次他没有掩饰行藏,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奇怪,他越是完全不躲不闪,丝毫不见慌张,别人越是不去注意,一路上三次遇到士兵,居然没有人抓他,离非就一路光明正大的走回了京都。
在德盛门,庄翰看见他像是看见了活鬼,双眼突出,指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上前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口中骂道: 好你个小贼,害的老子丢官罢职,来守城门,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离非痛的一皱眉,他平静一下自己的声音,才道: 我舅舅呢,我想见他。
庄翰照他脸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你个出五服、下九流的野小子,还敢叫国公爷舅舅。弟兄们,给我打!
众兵围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离非虽然是文臣,却也和太子一起上过骑射健身的科目,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他却毫不反抗,任由众人踢打,许久找了个间歇,他抬起头,又问: 舅舅在哪 我想见他。
右颊顿时挨了沉重的一拳,离非歪过头,口鼻全是血迹,庄翰雨点一般的拳头又落下来,等他打得累了,离非抬起头,仍然道: 我想见我舅舅。
娘的!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贼。 庄翰大怒,道: 拿鞭子来,抽烂这个贱骨头! 又过了许久许久,围着他的人没有一个还有力气或者兴趣打人了,一洼血迹中,离非慢慢抬起头,平静的问: 现在可以通报我舅舅了吗
你 ! 庄翰咬牙切齿: 你还有脸叫舅舅,你又不是国公爷的外甥。
谁说他不是我的外甥
庄翰抬头一看,吓得口齿不清,颠三倒四的道: 国、国公爷,下官,小人,我
离非眯起肿胀的眼睛,艰难的叫了一声: 舅舅! 试着想起来,可是一点也动不了。
宁晏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指抬起他的脸,伸出袖子来擦擦他脸上的血迹,又看了他许久,离非又叫道: 舅舅!
宁晏道: 离非,你好久没有叫我舅舅了。
离非一笑,肿胀的脸露出个不太好分辨的笑容,他道: 从现在到我死前,我一直叫你舅舅。
哦 你不是说我为一己之私,不顾天下,算不得英雄吗
离非轻声道: 你还是算不得英雄,却永远是我的舅舅。
宁晏用两根手指端着他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脸,静静的看着,离非迎着他的目光温柔回望,一直笑盈盈的,宁晏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恐惧,他平静的道: 离非,你刚到我家的时候我还记得,又黑又瘦,腌菜头一样。却语出惊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其实对你很失望。
离非轻叹一声,才道: 离非资质鲁钝,给舅舅丢脸了。
资质 宁晏冷笑一声: 你资质再鲁钝,还能笨的过太子 你的资质好歹也算中上,可惜你生性懦弱,遇事踌躇不定,又死抱着你那婆婆妈妈的正义,我要重用你也不要,我让你办一点事你也不肯,你对于我,一点用也没有
离非柔声道: 舅舅让我杀了城中的皇子,让我秘密监督官吏,让我严刑安民,我都做不好,我知道,做这些事的人一定是亲信,一定会重用,可我实在做不好。
宁晏默然片刻,道: 你想报国安民,你想堂堂正正,只要你帮着我,等我坐稳天下,不会没有机会。
离非轻轻道: 那需要多少隐忍 这样的机会,离非要不起。
隐忍 宁晏声音阴冷透骨: 你觉得做我的亲信是隐忍 天下是有能力的人的天下,我为什么就不行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什么地方比不上那皇帝! 说着一只手伸出,毫不留情扯着离非的眼睛,把他肿胀的几乎成了一线的眼睛使劲撑开,一缕血水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离非忍不住痛,轻轻叹了一口气。
宁晏收回手,端详着这道泪一样的血水,半晌才传出他轻轻的声音: 你告诉她了
离非点点头,道: 全说了,她娘已经死了,你不能再拿这个威胁她。 宁晏扶着他下巴的手指一松,离非 砰 的一声,重重跌在地上,他挣扎着积攒力量,好不容易才挺起头,脸上有血有泥,混成一团,连相貌都难以分辨。他望着宁晏,却是一脸轻松的笑,又叫: 舅舅!
宁晏握紧拳头,又松开,他又抬起自己的衣袖,仔仔细细把离非的脸擦干净,柔声问: 吃饭了吗 ^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别人都是奇怪不已,离非却毫不惊疑,道: 昨晚吃过。
宁晏道: 那都很久了,你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离非温柔的看着他,道: 不用了,我不饿。
不饿就好,毕竟是我的亲戚,我也不想你饿着死。来人, 宁晏语气平淡的吩咐: 把他绑在大石头上,沉进湖中,我看你还能不能游走。
离非柔声道: 舅舅保重! 庄翰心惊胆颤去拖他,即便是他执行这个命令也是手脚发抖,宁晏盯着他被越拖越远,突然道: 离非。
庄翰赶紧停下,将离非的破败的身子转过来,让他面对宁晏,离非艰难的抬起头,叫: 舅舅。
离非,你就那么爱那女子 为了她愿意背叛把你养大的人
不是,舅舅。 离非声音很平静: 这不关个人情感,只是这个天下,给青瞳比给你,我更放心,她一定会比你做的更好。
他平静的脸上露出微笑: 和爱毫无关系,只是我为百姓做的一点事。
宁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暴跳而起,道: 庄翰,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他拔出佩剑,四下乱砍,胸膛急速的起伏着。您的支持是我搬书的动力! 你不支持我就不搬,嘻嘻
九 恩怨
有过两日,已经是青瞳不眠不休的第八天了,眼见她越来越虚弱,诸人还是一筹莫展,忽然脚步声急骤响起,只见元修飞快的从营门外跑进来,满面喜色,一路叫着: 攻破京都了,抓住宁晏了!刚收到的战报! 他挥舞着手中刚拆开的战报,叫道: 快来看,你们快看,宁晏抓到了。 元修嘴上说的凶,人却没心思上前线,战役都是安排属下打的,所以这个消息他也是刚知道。
他把战报往武本善手中一扔,快步跑到中军帐外踢开营门冲进去,兴奋的大喊道: 参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宁晏抓到了!你可以亲手报仇,李玄良、德妃什么慧,一个没跑!你可以吃饭了吧
两日不见,青瞳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她从胳膊里慢慢抬起头,道: 哦,攻破了京都,好好,挺好,你们去吧,我先休息,休息一会。
你! 你不亲手为你娘报仇吗 ^
报仇 好,好啊,报,等等就报,我累了,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先休息一会。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宁晏抓到了!你娘可以安息了,你不应该这么伤心了! 他大吼: 抓到害死你娘的人了!
抓到了 青瞳微微站了一下,似乎要站起身子,可随即就坐回去,缩成原来的样子: 抓到了好,我不用伤心,不用 她阖上眼睛,这么多天她并没有发疯,每一件事情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事情她都明白,饭当然要吃,她也当然不会不想活,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动,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他们怎么就不明白,人会累啊,累了不就是要休息吗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睁开眼,道: 我累了,我还要休息一会,还要休息一会。
元修目瞪口呆,突然身后一紧,被人扯着衣服拖了出去,他回头一看,叫起来: 任大哥!
任平生道: 你怎么告诉她抓住宁晏了呢 真是的,说他打败我们了那位不一定信,对,你应该说宁晏跑了,跑没影了!而且,临走还杀了我们不少人!
可是宁晏就是被抓住了啊!
任平生不理他,皱眉道: 杀了谁好呢 杀了你不行,要不武本善和林逸凡两个一起杀了 被提到名字的二人惊讶的看着他,任平生又摇头: 恐怕还是不够分量。
唉! 他叹气: 本来给她送信的那个小白脸或许行,可惜老子看他不顺眼,没带上他一起回来,他说声走就让他走了,也不知他现在在那个地方呢,失策失策!咋办呢
对了! 他一拍腿,道: 把花笺叫出来。 又吩咐了亲兵几句话。
过一会花笺出来,任平生手中拿着一个海碗,说: 花笺,对不住,你忍忍。 花笺还没有弄明白,一碗鸡血就全泼她身上了,她立刻发出尖叫。
对,有这声音更像! 任平生道: 大家快躲起来,元修你再进去,说宁晏跑了,把花笺杀了,我们正在追!
过一会帐中传出青瞳长长的叫声: 不 !花笺 声音凄厉痛绝,她踉跄跑出,见帐外全是人,花笺一身全是血,青瞳只觉眼前闪耀着那刺目的鲜红,手伸出去不敢碰她,只是说: 不!不,你别死!花笺,你别死,别连你也死了
花笺忍不住,上前抱着她嚎啕大哭,青瞳使劲晃了晃头,用手摸着花笺的脸,疑惑道: 你 你没事
青瞳! 花笺大哭起来: 青瞳 !我有事,你吓死我了!我怎么会没事,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吓死我了!我死了你会哭,你就不想想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 呜呜 你急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你这个坏人!你坏人!你混蛋!你要急死我
青瞳怔怔的看着她,眼睛里慢慢浮起泪花,她轻轻道: 花笺,娘死了!咱娘 死了!
花笺噎了一下,随即放声痛哭,王充容对于她,也确实和娘亲一样。青瞳眼睛里的泪水越蓄越多,终于成串成行的奔流下来,两人抱头大哭,青瞳积蓄了几天的眼泪一下流出来,一直哭的昏了过去。 ^.
医生说这样反而好,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已经可以喝点参汤,也不会反复只叫累了。之后的几天虽然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觉,完全没有一刻清醒,可比起前几日,已经终于让这些人放心了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平逆军乐乐呵呵的进入京都时,原来宁晏的部众除了四散而逃,还有许多人投降,大街小巷都走着这群一年前还是农民居多的军队,胆小的百姓躲在家中,胆大的也有趴在门缝往外看的。这些士兵看到百姓平民还算客气,看到穿着官服的人却立即变脸,说道: 元帅规令,京都大小官员不许出京,容后审理。
早有一队精兵直奔宁晏的府邸,将已经挂了一百多年的肃宗手书 御赐宁公府 的金字招牌捅了下来,宁晏这座整个京都最豪华的国公府立即沦为平逆军阵地。
士兵奔了进去,见到衣着华丽的男子通通抓起来,一个人叫道: 咦,这里还有一间锁着的。 砰砰声过后,门锁被砸了开来,屋子里关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虽然换了一件整齐的衣裳,但脸上伤痕未复,行动无力。
那士兵迟疑起来,看他穿着是个少爷,可是这人明显挨了打,还关在房中,他喝问: 呔!你是不是逆贼宁晏的家属 莫说假话,门外那么多人,你想瞒也瞒不住! )
那人慢慢站起,道: 我是,我是宁国公的外甥,礼部侍郎离非。
那士兵高兴道: 嘢喝,快来,这还有一个!快抓起来抓起来。 离非不反抗,顺从走出房门,那士兵在他背上一推,喝道: 快点,你又不是大小姐,走路怎么这么慢,养尊处优的少爷,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离非被他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勉强站定,已经出了一身虚汗,他不是养尊处优,只是已经四日没有吃饭了,当日宁晏命人将他沉江淹死,临江边却被召回,原来是宫中德妃得到消息,赶来对宁晏说了一句: 没了王宿,这个人或许也管用,不妨试试。
宁晏开始不信,后来被德妃详细说明离非和青瞳的关系,也就动心了,不管有用否,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于是将离非带回府中关押,找大夫替他治了伤。
结果书信过去,平逆军毫不犹豫的打过来,没把离非半点放在心上,宁晏一问之下才知道青瞳已经神志不清多日,此刻下令的是根本不知道离非是哪位的元修。元修的攻势比之青瞳更加凶猛无情,宁晏将离非丢在府中吩咐不准给吃的,然后就顾不上他了。
大概元修破城再晚一日,离非就会饿死了。
此刻他跟着宁晏府其余人等被人驱赶至大理寺监狱,路上的阳光晃眼生花,他有气无力的走着,突然停下了,听到前面士兵和一个人说着什么话。
是,都是宁晏的家眷 都统请看
离非头也没抬,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极大的嗓门: 咦 小白脸,你怎么也在这
离非吃了一惊,抬头见是熟人,是那日跟青瞳一起准备渡江的叫什么来着 他晃晃悠悠被拉出队列,只听那个大嗓门道: 你们弄错了,这个是自己人。 ^
那士兵叫屈,道: 任都统,这个人自己说是宁晏的外甥的,现在这个时候,要不是他外甥谁还瞎编这个不成
任平生呸道: 混小子,你耳朵信得过还是老子眼睛信得过 这个我带走,大眼睛要说你找我。 离非挣了一下,丝毫挣不开他的铁爪,被轻飘飘的拉着走了好几步。
他使劲道: 喂,你放开!我就是宁晏的外甥没错。
任平生笑道: 你是他外甥,我还是他六舅呢! 话音吞了回去,见离非怒瞪着他,他吃惊道: 你 真是宁晏外甥
是!要不要叫你舅爷
这个 不用 老任大感尴尬,忙道: 那你 大眼睛 这个 他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要不要见大眼睛
离非默然,半晌道: 我现在还不想见,让我想想吧。
任平生上下打量着他,道: 小白脸,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猫腻,不过你这样真让老任我腻歪,现在想着宁晏难受了,那你别找大眼睛告状啊!你那个时候不是想明白了吗 现在还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连个对错都分不清了
不见!凭啥不见 这是大眼睛的错 她害你心里难受的 她不陪着你难受你不舒坦是不 你能不能自己抗点事 能不能像个男人 说罢,狠狠的 呸 了一口。
离非瞠目结舌,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说的对,我去见她。
这还像个人样! 任平生高兴的一拍他肩膀,突然脸色垮了下来: 哎呀,对不起,小白脸,你现在还不能见她,我忘了,她一直昏迷,还没醒过来呢。
十 狠毒
京都被攻克之前,宁晏在皇宫中放了一把火,由于抢救及时,烧毁的只有几个偏殿,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青瞳身体虚弱无比,直到现在仍然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极少。离非也是虚弱,当日被任平生一激,他痛下决心,可是一耽搁又犹豫了,见了她有什么话好说 现在大事已经和自己不沾边了,离非嘲讽的一笑,就不想去了。青瞳身体接近崩溃的边缘,也实在没有力气顾及安慰他,于是两人这一个月并没有相见。 太医诊治,发现她心脉及其虚弱,那番骤然而至的巨大伤痛致使她心脉差点断绝,若不是青瞳体质好,恐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太医开了药,又反复叮嘱她必须好好静养,军营中毕竟嘈杂,所以元修等人加紧将皇宫整修一下,几天之后就让青瞳先住回去了。
这场政变下来,宫中嫔妃死了好几个,还有不少因为附敌暂时软禁起来,女官和宫女更是流散了无数,偌大的后宫有一多半的宫殿倒空了下来,十分萧条。青瞳的马车到了内宫,总管就上前询问她想住哪一个殿。
花笺看看车内,青瞳仍在蔫蔫的睡觉,自己想了想就道: 还是甘织宫吧。 总管太监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多亏他知道十七公主今非昔比,早几日就吩咐将甘织宫整修过了,要不然这一次他恐怕就危险了。
马车进了内宫就停下来,花笺和几个小内侍扶青瞳上了公主专用的雀銮,抬起她继续走,这雀銮也是刚刚做好的,颜色十分鲜亮,更衬得青瞳脸色白的可怕。
行至御花园的引鹊亭,突然斜刺里跑出一个人,他冲到銮轿前猛地跪下,大声道: 公主!十七公主,你饶了我家殿下吧,他是无心的,他不是故意害死贤妃娘娘的啊!
青瞳勉强睁眼支起身子来,见是太子身边的管事太监福瑞,道: 福瑞,你说什么 太子哥哥怎么了
福瑞不停叩头,连哭带喊,颠来倒去就是说太子不是故意害死贤妃娘娘的,请她原谅,到底太子怎么了一句也说不出来。
青瞳只觉一阵心虚气短,他的声音越来越奇怪,仿佛是自九天之外传来的,震得她脑袋嗡嗡响,却偏偏听不明白他说什么。花笺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马上就要昏过去,忙喝道: 福瑞!你先别吵,没见她都病成这样了吗 你家太子再怎么着,也比她现在强些吧。
福瑞和花笺也熟识,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花笺扣起头来: 花笺姐姐,你给说说好话吧,我家殿下的性命全靠你啦,花笺姐姐,念在小时候的份上,你就帮帮殿下吧。
花笺连忙闪身躲开,跺着脚骂道: 福瑞你发什么疯,快起来,我比你小好几岁呢,怎么成你姐姐啦。青瞳没说过要怪太子殿下啊,连她你们也不放心,胆子太小了吧!是不是青瞳 青瞳扶着銮轿,轻轻点了点头。
福瑞喜道: 真的吗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青瞳勉强定了定神,道: 太子哥哥写信把我娘骗进宫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真是!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骗啊!我也不能一点不气 咳咳咳 她扶着銮轿猛烈的咳了一阵,话说的多了,又喘了好大一会儿。太子她只是有那么一点气,但是和宁晏司徒慧本质不一样,对太子那一点气还不如对自己的恨强,要说自己不强出这个头,岂有今天 太子哥哥一向胆子小,青瞳摇摇头,还是别吓唬他了。
有心多说一会,可是刚刚那一阵气喘,心都几乎跳出嘴巴了,她勉强平静一下,道: 福瑞,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你让他自己保重,别胡思乱想的,就 就先住回他的东宫吧,先将养几日,等我好些去找他说话。
太子焦急的来回乱转,他来到门前,两个侍卫立即手按腰刀,他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去。见福瑞一溜小跑跑回来,他忙道: 福瑞,怎么样 声音颤抖的厉害。
福瑞哭丧着脸,道: 殿下啊,奴才 奴才真的已经尽力啦,你看奴才的头都磕破了。 太子心猛地一沉,双手冰冷,他嘴角抽动,半晌才道: 皇妹,她、她想怎么样
福瑞道: 先是花笺说,你家那个太子再怎么着,也比公主强,公主娘亲去世,情何以堪 然后奴才又求了很久,公主才慢慢开口说,殿下写信骗贤妃娘娘进宫致使娘娘遇害,她都知道了,她又岂能对杀母之仇无动于衷,还说 说
还 说什么
说让殿下你好好保重,她会来找你的!殿下,公主让你保重,是不是不要紧了
太子失神的坐回椅子,苦笑道: 她不想让别人动手,也不想还没报仇我就死了 连皇妹都想杀了我,福瑞啊,连她都不会放过我,我还怎么能活着呢 他突然跳起来,道: 不!不!我不想死,我要逃走!我不当太子了,我要当百姓,放了我吧!我要走 !
福瑞道: 公主还说,让殿下住回东宫再将养 几日。
太子狂躁的跳起来,叫: 不 啊,我不要被关在东宫。不要! 但是手臂已经被人架住,拖着往东宫走去,福瑞跟在后面,面无表情。
过了两日,福瑞又来到甘织宫,说太子这几日胃口不佳,青瞳还在睡着,花笺烦躁的道: 福瑞,你说现在谁的胃口好来着 太子殿下胃口不好,他想吃什么你就去给他弄嘛,青瞳上次和你说了一会子话,到现在两天过去了,还没开过口呢!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昏昏沉沉的,太医说了像她现在这样儿,少说也得卧床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说你来找她能有什么用
福瑞道: 太子不过是放心不下,请公主随意赏赐些吃食安抚他一下,他放下心来就能吃东西了。 他一指桌子上的糕点,道: 哪怕一块糕也行。
花笺摆摆手,道: 全拿走拿走,青瞳是一口也不动,我也吃不进去,这腻腻的谁吃的下这个 你要就全拿去! 福瑞谢过,指着一个甘织宫的内侍让他端着,和自己一起回了东宫,到了宫门,又在托盘上放了一把小壶,随口道: 这点心太干,怎么吃的下 。
不过两日未见,太子已经憔悴不堪,那内侍放下托盘,道: 太子殿下,公主给您送点心来了,请您多用些。 福瑞挥手,道: 你走吧。
那内侍施礼要走,太子突然开口: 你走 不留下来看着我吃 那你回去能交代吗 内侍愣了一下,道: 殿下请自用,这个 这个不用看,奴才回去说送到了就行。
好、看来皇妹是一眼看穿,我没有拒绝的胆子。哈哈哈哈 那内侍有点害怕的看着他,只觉得这太子殿下精神有些不对劲,他颤抖着道: 殿、殿下,要是不用奴才伺候,奴才先回、回去了。 _
好,你回去吧! 太子坐下来,拿着糕慢慢打量: 甜酥团子,蜜三刀 冰糖和果圆欢喜 皇妹还是喜欢甜食,我记得她小时候夏天吃冰碗,都要把上头沾的糖舔干净。
福瑞道: 也难怪,公主小时候没机会吃到糖,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记得我每次奉殿下之命给她送点心,她和花笺都高兴的跳起来。奴才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公主能有今天。
是啊! 太子道: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我们还狠狠打了一架,当时她就像小老虎一样,我比她大着好几岁,又是男孩子,楞是没打过她。那时候我就知道啦,她是惹不起的,要是惹了她,她会往死里打。 他轻轻一笑,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去。
殿下! 福瑞叫他。
咦 这点心没有毒,那 他掀开壶盖看了看,笑道: 原来在这里。
殿下 !
太子继续道: 算了,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宁国公在时,我一顿不吃饭,他就叫人摁着我灌药,倒是皇妹痛快
他倒出一杯无色的液体,拿起来对着光看: 你看,福瑞,这就是有名的鸩酒,这个还没放酒里,叫鸩茶 无色无味,无药可救。我看过典籍,据说是去没有人迹的深山里,扫万斤鸟粪九蒸九晒,就做出来这鸩毒了。一万斤鸟粪只能弄到不够填指甲缝那么一点儿,价值万金啊。
他吃吃笑了,一行眼泪却从笑脸上划了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鸟粪,归根结底我还是个鸟人。
鸩茶喝下去,一股火焰般的灼痛从咽喉一直通到肚腹深处,太子摇晃几下,跌在地上,喃喃道: 皇妹,你太狠
面前光亮被一个黑影挡住,福瑞慢慢蹲下身子,怜惜的看着他。福瑞把嘴唇凑近太子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殿下,我告诉你实话,这不是公主给你下的毒,是我!
太子的眼睛突然瞪起来,僵硬的手指猛地抓住福瑞领子。福瑞由他抓着,轻轻道: 殿下!我是德妃娘娘安插在您身边的奸细,都十几年了!我和好几个内侍,家里人都是德妃娘娘从饥荒中救活的,我的娘还是司徒家送的终。我们一进宫就分别安插在不同的主子身边,据奴才所知,十七公主没出生以前充容娘娘太受宠,她身边也有一个呢,后来见没用了才撤了的。
殿下啊 公主说的原话是请您保重身体,她会想办法帮你,您啊,错怪她了!我特意去甘织宫请公主赏下点心,就是要嫁祸她,这宫里不知多少眼睛都看着,您是吃了她宫人送来的点心才死的。太子殿下啊,其实公主很挂念你。
太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福瑞在他身边坐下,他拿起小壶,自己喝了大大的一口,苦笑道: 奴才对不起你,公主以前和奴才也很好,她的情谊我报答不了了,我只能陪了您去。到那头,福瑞再全心全意伺候您!
青瞳使劲也挣不开眼睛,只觉得自己面前好像站了一个黑影,她想问: 你是谁 可嗓子就像被卡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正着急,突然眼前白光一闪,那黑影掏出一把短剑狠狠刺进她的心脏。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青瞳猛力挣扎,骤然清醒,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周身冷汗淋漓,醒来心口还是隐隐作痛。
她扶着床慢慢坐起,缓缓气,朦胧中听见外面花笺在和什么人说话,听着花笺道: 送去就送去了,你奇怪什么
那人道: 太子殿下真的奇怪的很,说让奴才看着他吃完,要不交不了差。
花笺道: 那你就看着他吃嘛,哎呀多大的事啊,这太子不知想什么呢,真是的,不放心就不能屈尊走几步路来看看她 青瞳现在都起不来床,还非得去趟东宫啊!要不这样,一会我去看看太子吧。
那内侍道: 太子还笑着说,皇妹算准了,他没有胆子不吃,他笑的阴森森的可吓人了!
花笺道: 什么没胆有胆,他想吃就吃呗 话没说完,屋子里传来 砰! 的一声巨响,花笺赶紧冲进去,见青瞳跌下床来,手指着门外猛烈喘气,花笺尖叫一声去扶她,青瞳挣扎着叫道: 快去!去东宫,让哥哥什么也别吃,让他来我这 快、快去 快啊! 说完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青瞳!青瞳! 花笺叫她不醒,急道: 传太医! 她突然跺脚,道: 等等,先去东宫!骑快马去! 甘织宫的管事太监程志连忙应声跑出去,屋里乱成一团,花笺转身骂道: 你们还呆着干什么,有人去了东宫,你么倒是快去叫太医啊。
城破之后,德妃司徒慧就一直被囚于冷泉宫,元修等知道她是公主的仇人,并没有好好待她,她正坐在殿中一堆稻草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好在现在天气热了,倒也不见萎缩之态。
门外有人唱报 公主驾到! 司徒慧微微一笑,仍旧坐在地上不动。銮轿进不了门,早有侍从拿出软椅,扶着青瞳坐到椅子上。青瞳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司徒慧轻轻笑了,道: 苑青瞳,你是不是在想让我怎么死 打起仗来你神通广大,若论这宫中,我在这个深渊里半辈子了,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又岂是对手
你记得我的名字
司徒慧露出厌恶的表情: 记得,从孙延龄说你比我皇儿还强的那天开始,我就死死记住了你的名字,因为我又多了个敌人!皇上也许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可是一时也不敢松懈!
太子、十一皇子、十五皇子 任何有可能威胁我皇儿地位的人,我都不能放过!
你皇儿的地位 青瞳道: 你说的这些人都没有威胁九哥的地位啊 他仍是大苑第一位有封地的亲王,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那些算什么!我的皇儿要当太子,要当皇帝!宁晏当朝了,我本来都没了希望,只能拼了投敌保住他,可是你又把天下打回来了,好,你替我做了大好事,哈哈,苑青瞳!你替我这个仇人做了大好事!只要太子死了,还有谁能当太子,当然是我的皇儿。你也不得不承认吧,哈哈哈,皇上回来,还不一定饶了你私杀太子之罪呢。到最后,你打下这个天下,还是要给我皇儿! 她声嘶力竭的笑。
仇人 青瞳冷冷的看着她,道: 你不配!我姓苑,你姓什么
青瞳喘了一口气,道: 我极度讨厌你,所以你一定死的很惨!司徒慧道: 我知道,你现在得意嘛,肯定不会放过我!你娘是我害死的,当时我就知道和你结下死仇,不能善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皇儿能继位,我死多少次也没关系。你想让我怎么死 不知道你有想象力没有 没关系,你都用出来!不过你记得,现在宫里的事都会被记下来,将来皇上都会知道,就像你把太子毒死了,皇上也会知道。 她恶毒的看着青瞳,吃吃的笑,这副面貌,谁也不能说她还有一点美丽的地方。
噢,我和你不同,我的想象力不会放在这类龌龊的事情上,宫妃一般会死于三尺白绫,你也这么去吧。 青瞳平静的说,司徒慧的样子让她恶心,箫图南说的没错,要是轮阴狠,她比不过后宫那些心里扭曲的嫔妃们,换一个战场,她会输给司徒慧无疑。
她凝视司徒慧,道: 不过你走之前,听听我准备怎么对付你的皇儿吧。 她也冷笑: 传我规令,九皇子私通叛贼宁晏,着削皇籍,发配流州,于当地驻军为奴!
司徒慧猛地站起,叫道: 不 !你不可以这样!整个皇城,只有我的皇儿带领禁军抵抗过宁晏,他被关进大牢一年,天下谁不知道 你这样谁都知道是报复!谁也不能信服!
青瞳冷冷道: 那又怎么样 别说他只些微抵抗了宁晏一下,就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被诬陷而死的也数不胜数。司徒慧,你心机再多,也比不过我大权在握!我现在想怎么对付他,都只需要一句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没有说话的余地。你的一切都为了九哥,现在我让他成了奴才,请问你这一番苦心经营,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白绫送到,小太监看着她,等她下令。青瞳心紧紧缩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司徒慧就要死于自己的一句话了,这感觉和战场上杀人完全不同,十分龌龊恶心,但是她也绝不愿意放过这个害死她两位亲人的凶手,那样就不是善良,而是软弱了!她一咬牙,示意可以动手,然而心中轻轻一响,有什么破裂了。青瞳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不能说自己是个好人!
你、你 司徒慧全身颤抖,她全不管白绫已经缠在脖子上,全心全意只有自己的儿子,她嘶叫道: 你不可以这样,等皇上回来,一定会把我皇儿找回来,到时候,你就完了。皇上不会什么都听你的,他最喜爱我儿,一定会把我皇儿找回来。他最后还是会立我皇儿为太子的!好,凭你,但是等皇儿熬到皇上回来,就是你死了。
青瞳轻轻咳嗽几声,俯下身,低低道: 那你猜,我会不会让他熬到父皇回来呢
她不愿看,示意侍从将她扶出去,冷泉宫确实是冷宫,只进去这么片刻,就遍体皆寒。
十一 变否
一行人从冷泉宫出来,抬着雀銮默默的走着,青瞳倚在銮轿上冷漠的看着远方,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她偶尔发出的低低咳嗽。气氛太沉闷,过了许久花笺才开口: 青瞳,你、你真的想杀死九殿下吗
青瞳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反问: 你觉得呢
花笺坚定的摇摇头: 不会,你不会!
青瞳脸上的冰封一下子融化了,心中暖洋洋的,花笺还是相信她的!这句不会在现在真的很重要!在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有人相信她真的很重要!
她笑道: 九哥穿着宽袍广袖九龙四海亲王朝服指挥打仗,你听说过没有 他这是要打仗还是要唱戏啊! 她摸着自己右肩,这里有一道伤痕,半年前有一支流失撞到她护肩甲上又滑了进去。伤的不重,青瞳想象自己当时穿的如果不是盔甲而是九凤朝阳的公主朝服,这支箭一定能把她钉在地上!
想到这她摇头笑道: 这个人一直是天之骄子,一点挫折没遇过,太骄傲啦!去流州打个转,看看戍边的将士是怎么打仗的,对他只有好处!
可是 可是青瞳啊!你现在和他有杀母之仇,我怕他回来会想找你报仇!
应该如此,杀母之仇谁也不可能轻易忘记,所以啊 青瞳轻叹道: 花笺,我 我想等这边一切定下来,就回西瞻。我真是灰心,还不如去那漠北草原,无忧无虑过了这辈子! 说罢,她张开手,看着手心里因为失血也黯淡无光的鹰,喃喃道: 该我做的我一样也没推辞,我现在觉得亏欠的,只有阿苏勒了。
青瞳!
嘘!别说,我现在不会走,无论如何,也要收拾个整齐的江山,锦绣的天下,谁让我姓苑,我要对得起这个国家!
那日以后,青瞳开始认真休息,努力保养,稍有精神就过问些朝政,也在宫中接见一些臣工,开始理政了。
早在攻克预州的时候,驻守预州的霍庆阳就已经暗中通敌,如今京都拿下,不必担心家眷生死,他当然更顺理成章的投诚了。南方剩下的州府在京都城破的当天就有四个投降,其他五个就由霍庆阳代替青瞳带兵去攻,近两个月以后,大苑全线收复。
,宁晏当朝的时候,许多不肯从逆的朝臣或被罢免或被关押,如今天又翻回来了,这些人一个个被找回来官复原职,但是经过这一次政变,已经有不少人死了,活着的也有一些心灰意冷,不愿意再为官。
至于一直在朝中办事的朝臣和宁晏新任命的官员,他们气节有亏,先全部革职详查,再根据查证结果决定启用或者治罪。这一番伤筋动骨的折腾下来,朝中官职出现巨大真空,其中就有兵部一部从尚书到行走参知一个人也没留下,全数罢免的情况。
其他各部、院、司也损失不小,加之现在战事刚刚结束,事情多如牛毛,青瞳身子所限,只要她不再不吃不睡,这些人就勉强放心,毕竟不敢拿这些琐事累她,不是实在做不了主的大事都不拿给她看,所以元修等几个人就可怜了,个个忙的焦头烂额!临时任命了上百位官员,只是人人官职前都加上个暂代二字,因为能信得过的人手太少,重要的岗位又太多,任平生都暂代了一个户部侍郎。
青瞳虽然想打起精神,但身体所限,其实一天里还是有大半天坐在甘织宫那颗老梅树前养神,能理政和见人的时候极少。此刻青瞳就半躺在树下的长塌上闭目小睡,她仍在病中,每天尚需服药,天气已经转热,别人都换了轻薄衣衫,她却围了一件夹棉的大氅,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被箫图南夸奖过很多次的乌亮长发也失去光泽,脸颊更是消瘦的厉害,在雀金大氅里只露出尖尖小小的一点,皮肤不健康的白,白的好似太阳一晒就会化掉。
太监程志在甘织宫门前犹豫一下,便悄悄走进来,小声叫: 公主! 甘织宫极安静,他也不敢大声,等了片刻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见青瞳还是没有反应,就悄悄的退了出去。门外弘文殿的小太监伸着头看他,程志遥遥头,道: 还睡呢,再让他等等吧。 小太监道: 都等了三个时辰了,你就通报一声嘛,离大人说不定有大事。_.
程志撇撇嘴,道: 一个礼部侍郎,能有什么大事,昨儿工部尚书来了,公主不也没见吗 就让他等着吧。
让谁等着啊 一个年老的公鸭嗓子插了进来,太和殿的主管太监姚有德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程志一看赶紧施礼: 姚公公! 政变以后,宫中的宫人也经过清洗,大部分为宁晏工作过的主管太监都倒了台,像程志自己就是从买办调上来的,只有这个姚公公不知走了谁的门子,不但没降反而升了。
姚有德道: 程志啊,我听你说让谁等着 这不好,虽然我们是伺候主子的,可毕竟是下人身份,对朝里的大人们,还是要恭敬。
程志忙点头道: 是是,姚公公您不知道,公主今儿精神一直不好,好容易睡了一会,奴才想着不能打扰,离非大人是礼部的,他们的公务就是急,能比让公主睡一会更急吗 所以奴才才大着胆子,没有叫醒
他的话打断在姚有德突然瞪的溜圆的眼睛里,开始这姚公公还点着头听,突然就瞪着眼睛跳起来: 离非!你说是礼部侍郎离非!程志,你完了!你怎么让他等,快快,赶紧的,去叫醒公主!哎呀你倒是快去啊,叫醒她,没事的,再不叫你才是要找死呢!
看着程志慌慌张张的跑进去,姚有德暗道: 你们这些新人哪能知道,离非这个礼部侍郎,在公主心中重着呢! 这老人不由面露微笑,回想起当年那对少男少女来,当时公主看离非的眼神啊,啧啧!热的烫死个人!
离非已经在弘文殿从上午等到下午,一杯茶早喝的没了颜色,他急得不停踱步,突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口的小太监唱报: 公主驾 然后传出青瞳熟悉的声音: 不用了! 门吱呀推开,青瞳逆着阳光走了进来,看上去有些晃眼。
她看上去还是面白气弱,这段路走的急了,现在大口喘着气,却已经对离非露出笑容: 离非,你等急了吧!我不小心睡着了。 花笺跟着上来,笑道: 我证明,让你等可不是青瞳的主意,你别生气。
离非赶紧说: 没事,生什么气,我又不是小孩子。青瞳,你好些了吗
青瞳扶着桌案,身子一时伸展不开,虚弱的道: 挺好的,我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太医说我亏了心血,总得将养个三年两载的才能和以前一样。不过我身体好,要是不费心费力,就还能好的快点,你别担心! 说着没事,可气喘的还是厉害,离非扶着她坐下,青瞳打量离非,笑道: 你怎么也瘦了这么多 元修他们给礼部侍郎减俸禄了
青瞳小心的不去碰触旧事,她们两个哪一个也经不起碰,个个华丽的外表下都是伤痕累累。
离非勉强一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