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章 单调的生活（1 / 1）
当哈里•亚雷斯出现在冰场内时，然雅•古斯塔正将最后一块鱼饼送进嘴里，他喝上一口水，转头望向他的朋友，淡淡笑起来。
“喂，她在做什么？”亚雷斯看见一只手拉着冰刀蹲地滑行、却因重心不稳一屁股直接坐在冰上的陈仪，不禁开口问场内唯一的目击者。
“画圆。”然雅笑了笑。在过去的10分钟内，小姑娘摔了不下7次。看起来她想努力保持平衡又想控制好重心，但那当然不会有她想象中容易。
“画圆？！”亚雷斯莫名奇妙地望向冰场，他的搭档正蹬冰绕场滑行着，看那表情，简直像在与熊搏斗；他回眸又看看靠在档板边悠然自得的然雅，突然想起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此人正边吃着什么边观察冰场中陈仪，那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或者说，是“偷偷得意”。
他叹了口气，不禁蹙了蹙眉开口道：“Ranya你对我的搭档做了什么？”
“我画了一个圆。”冰王子回答，那口气如同告诉别人“我吃了一个饼，我还能吃一个”，就这么轻松。
亚雷斯又蹙了蹙眉，审视了他的朋友半晌，这才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像谁？”
“像谁？”然雅含笑抬眸，“如果你说我像布拉德•彼特、汤姆•克鲁斯或李连杰我或许会考虑请你吃中午饭。”
“很像我女儿。”亚雷斯淡笑着回答，他回答的速度已经告诉了他的朋友‘午饭大可不必’。
“去年圣诞节的前一天，我训练结束后回家，发现朵拉靠在沙发上抿嘴笑。我问她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她告诉我‘爸爸，今天很美好，虽然有点冷’，随后，我发现冰箱里少了一盒冰淇淋。”
然雅整个人愣了一下，他大概很郁闷对方是怎么将自己与一个3岁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的，但亚雷斯的眼神中明显有着一种为人之父“全知全能”的神圣光辉，让人抵抗不得。
正当然雅颔首思索如何抵抗慈父光芒，《Sex bomb》的音乐突然回响在空旷的冰场内回响，然雅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手机看了看，抬眸望向他的朋友，那眼神不知是得意还是无奈：“是凯蒂。”
他说着手持电话，匆匆向选手通道冲，走出冰场的时候，回头看了亚雷斯一眼，目光诚恳。或许他认为在投入温柔乡之前还有件事情必须交代：“我不吃冰淇淋。”但他吃了两个饼。
“噢……宝贝……”
冰王子就这么走向运动员通道。亚雷斯看着然雅手持电话消失在通道口，不禁失笑摇摇头。他那语调的变化完全是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圆。
亚雷斯很清楚，然雅并不是个外向的人，他一次只能投入一件事情。尽管这些年的辉煌让他有了足够的底气，各种活动与应酬也让这小子学了一套又一套，于是他便有了足够的资本尝试一切他想尝试的东西。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并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包括哄女人。或许他想轻浮些、帅一些，事实上在与女人的交往上他永远难占上风。他大概很怕再丢掉一个女朋友。这场景让亚雷斯想起他的前妻……一个银行女职员。
内向的性格使他难以与女人交流，他甚至没有一个亲密的女性朋友。因而，他将那个主动靠近他的女人当做上帝的恩赐。在他们热恋的时候，他也如此忙碌，在冰场与爱情之间奔波。那时候他的前妻告诉他：“哈里，我虽然不懂滑冰，但我肯定，你是个艺术家……”于是他拼了命的滑，希望她的妻子以他为傲。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整天对着冰面，希望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那时候他也是如此愉快地坠入情网，急于组建一个美满家庭，大约希望在累了的时候，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庭可以归去。然而现实往往没有想象中美妙，尤其当他某天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妻子与别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她的前妻衣冠不整，却在他发怒的前一秒指着另一个男人告诉他：“我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可你在哪里？你在冰场上穿着奇怪的服装卖力表演，我的朋友们、我的下属却暗地里嘲笑我丈夫像个女人、像个小丑！我受够了，我们离婚！”
一个小丑，穿着奇怪的衣服跳芭蕾的小丑，但这是他的选择。哈里•亚雷斯颔首而笑，眸中却有着什么正在燃烧。
“亚雷斯？”陈仪纳闷地看着她的临时搭档，直到她拍了拍他的手臂，那人才突然抬头，朝她淡淡一笑。
陈仪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刚才亚雷斯那模样真是怪得出奇，好象换了个人。陈仪走到档板边喝了口水，一看时间，才八点多。她正打算吃她的饼，却发觉方才放饼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并揉成纸团的纸袋！
靠！不要脸的俄罗斯人，一声不响地吃了两个！
见陈仪突然眉头一沉，亚雷斯有些莫名。小姑娘抬眸很勉强地朝他笑了笑，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眸中含恨地摇了摇头，向他表示：“我们开始吧……”
早上的训练很顺利，因为陈仪与亚雷斯似乎都格外投入于训练。尤其是陈仪，一上午均是那种与熊搏斗的严肃表情。亚雷斯拉着她的手跟冰刀将她甩得满冰场飞，她竟然也一直很愿意配合的模样，似乎丝毫不会被甩晕。直到10点30分，两人的节目已准备得差不多，陈仪这才大汗淋漓地靠在档板边休息。按理说亚雷斯应该比她更累，却没有停下来，已经开始练习个人的表演节目了。那体力确实够厉害。
陈仪叹着气，独自蹲在档板边上，看着亚雷斯一个人滑，那种流畅和熟练，完全不像与她搭档的时候。大概，这也让他觉得受限制和疲倦。不过，与人搭档还是挺有意思，算是一种尝试。
陈仪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却被人拍了拍头。
“喏，你有条新短信。”萧何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陈仪身边眯眼递上手机。
“啊？”短信？老妈发的？陈仪接过手机，疑惑地看着满连堆笑的萧狐狸，“笑什么？”
“你练完了？给哥哥去买瓶水好伐？”萧何道：“克夫女才刚来，我们还没开始呢，忘买水了。”
“就知道没好事情。”陈仪点点头，反正自己瓶子也空了，她抬眸看了看亚雷斯，转身从档板上拿起鞋套往出口滑。
“番茄汁，谢谢。”
萧狐狸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陈仪连头都懒得回，套上鞋套，一边往外走，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短信栏。
平日里她这个手机确实只是当摆设用的，在学校她几乎没有朋友。一开始，听说自己班有个滑冰的，同学们也很是羡慕，常跑过来问这问那。但陈仪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个什么。
班上那些男生每天都喜欢议论谁长得好、谁长得不好、谁胸部大、谁盆骨宽，还有什么“理查德•泰森”、“一、二、三、四再来一次……”，这显然证明了一句话，所有雄性动物都靠下半身思考问题；而班上的女生则喜欢谈论电视剧、偶像明显，还有谁跟谁谈恋爱。一讲到谈恋爱，大家就表现出难以想象的兴奋，还编了句顺口溜“谈恋爱，并不坏，为了祖国的下一代”，似乎负责孕育下一代那就是生活的全部。
总之，陈仪对那些话题不感兴趣，她觉得，那简直就是极度无聊、空虚的象征。时间一长，陈仪跟谁都搭不上腔，加之比赛表演时常请假，逐渐成了班上的神秘人——可有可无的人。除了爹、妈、教练还有萧狐狸，还有谁会联系她？
看到一排陌生的手机号码，她着实愣了一下。她不能否认，一时之间她有那么一点高兴，只有一点点而已。
可翻开却看到这么一段话：金钱一张纸，忙碌一辈子……您是否因资金周转不灵而犯愁？在您最人生路上最困难的时期，是否饱尝亲戚朋友的冷眼与闭门羹？长江集团资金雄厚，诚向社会各层人士提供各类高利息借贷，小金额不收保证金……
什么鬼东西？陈仪仔细地、认真地将此短信阅读了三遍，终于理解了，这是地下钱桩的广告短信，不禁两眼一翻，吐出一字：靠！
正当这时候，一个声音却从她身后传来：“不是都不带手机到训练场的吗？”
听那语调的得意，似乎抓到了什么强有力的证据。陈仪几乎在回眸的同时脱口而出：“你，吃了我的饼！”
“我的教练没有要求我节食，顺手而已，况且，那时候饼还是热的，可它不会一直热着等你，尤其是在冰场里。”他点头耸肩，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而事实上，他原本也没想吃两个，可边吃边看之下，待他反应过来，第二个饼已经去掉了一半。
“我本来计划好……”一想到这个陈仪就来气，她生平最痛恨之事就是别人破坏她的计划，而今天，俄罗斯人已经不只一次破坏了她的计划，从她跨入冰场的那一秒开始。
陈仪打量着然雅，见他手里拿着电话，自然理解，这又是一次甜蜜的夺命追魂CALL。不禁悲悯地摇摇头：“我的手机不过是用来看时间和当闹钟而已，如果10分钟会有一个电话，我会将它扔进太平洋。”
然雅听着陈仪那种口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摇头道：“或许你想回到蒸汽机时代。”
“那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它够安静。”陈仪点着头，老实说，她还真喜欢那种安宁的感觉。花红酒绿的嘈杂都市倒会让她觉得自己闯入了异时空。
然雅看着她，或许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摇起头来：“姑娘，太沉醉于自我并不是好事。你得学会与人相处、适应环境，你不可能一辈子是个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冰场里……”
“我找到我要做的事情就足够了。”未待他说完，她就开口打断道。是的，只要有那么一件事情可以让她投入所有精力去做，并享受成就感，那她的日子就不会无聊。
“或许……”他耸肩淡笑着看着陈仪那种因年轻而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与幼稚。“当你无法完成三周跳的时候，你可以将三周跳当做一切；当你拿到银牌的时候，你可以将金牌作为目标。但如果你都做到了，如果没有人能与你竞争，或者你暂时失去了目标，你只会感觉到空虚而已。因为你所呆的地方太狭窄了。想想看，除了滑冰之外，你还可以干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告诉小姑娘这些，但他实在太清楚，这姑娘一心扑在冰面上的时候不会意识到这些。但他很清楚，从3岁开始滑冰一直到现在，17年，他的生活始终围绕着冰面和冰刀，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离，或许已经紧紧被绑在这上面。当你对一件事情付出了越多的代价，那时候，离开或不离开根本由不得自己。或许在别人看来，花样滑冰选手的人生极具色彩，竞争、奖牌、伤病、荣誉、挫败，他们比平常人经历了更多东西，这让他们早熟。可成天泡在冰场里，满脑子前外、后外、勾手、结环，打交道的也全是教练、运动员、舞编……但生活并不只有这些，只有回过头来，你才会发觉，你已经错过了不少本该拥有的东西。
“我从没想过一辈子滑冰。”陈仪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目前为止，我只嫌时间太少。”
陈仪说着，走向贩卖机，投币买水。
然雅远远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所说的那些，或许正是他所想的。他从没想过一辈子滑冰，这正是他从不考虑转成职业选手的原因。当他完全厌倦这种生活，一旦决定退役，他绝对不从事关于花样滑冰的工作。即便已经习惯于整天泡在冰场里，但他无法忍受在那里浪费任何一秒时间。可现实却存在着某种冲突和矛盾，他不想在冰场上浪费任何一秒；却也不想在冰场下浪费任何一秒。这两种空间，原本应该不存在冲突。
然雅转身走向冰场，走到出口处，他打算再将表演动作，练上20分钟，然后结束训练去购买礼物。可手机却再一次响起。之前凯蒂说她打算去参加一个派对，或许现在又有了什么新进展，比如她买了一套什么样的衣服。
对于这愈发频繁的越洋电话，他只能肯定一件事情，本该在彼得堡的时候他没有在；本该有双修日，可因为训练一周他只休息一天……因而，电话或许已经成为弥补一切的方式，他不希望亲人或女友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犹豫片刻，他轻叹一声，按下了关机键。20分钟不会要了谁的命，他想着，颔首大步走进冰场，抬腿跃上冰面。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刻，在圣彼得堡，他母亲因突发性心脏病被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