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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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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50年代的罗隆基做为中国自由知识份子的代表,只有去充当挨打的反面角色了。

他请我去客厅看看。如果说,我家的客厅是古色古香的话,那么罗宅的客厅则有些洋里洋气了。茶几中央是一束黄色唐菖蒲,插在一个缠枝莲花纹的青花赏瓶里,瓶高颈细,花繁色雅。仅这样一束花,就使屋子里充溢着柔润清丽之气。

我问:“罗伯伯,这花从哪里来的。”

“我买的,每星期在东安市场买一次。你喜欢这种颜色吗?”

“喜欢。”

“你下个礼拜来,我就换个别的颜色给你看。我喜欢鲜亮的颜色,要不然,你罗伯伯就更老了。”

我的父亲从不买切花,他喜盆栽和露养。

罗隆基的客厅,没有多少古董。只在一个菲律宾木的玻璃大橱里,摆放着青花瓷的各式器皿。他对我说:“瓷器里,我只好青花,也只买青花。我不管官窑还是民窑,只要我喜欢,就可以了。”

罗隆基推开橱门,取出一只青花大碗,指着碗壁绘制的松下高士、锄地得金等四组人物构图,说:“这是康熙官窑的东西。”

他举着碗,让我靠近细观:果然那上边的人物形象生动,山川草木层次清晰,图案繁密。他还拿出青花瓷盘、青花玉壶春瓶和一个造型别致的青花小罐,让我把玩。别看罗隆基以“喜欢就行”为收藏标准,其实,他有鉴赏力。

令我吃惊的是:客厅四壁,悬挂的全是仕女图,有张大千的、徐燕荪的、叶浅予的、傅抱石的、梁黄胄的、张光宇的。父亲酷爱书画,在各种画作里,他极少买仕女图。即使买了,也不挂。记得有一次琉璃厂送来一幅张大千的水墨仕女图,由于画的是女人的一个背影,十分清淡,且写意味道甚浓。父亲买了,也只在客厅挂了3日,便叫洪秘书卷了起来。那时,我正爱看大美人,心里自不高兴,但父亲解释说:“正屋挂女人像,不雅。”

我把父亲的这个观点告诉了罗隆基,他把眼珠子一瞪,嘴角一咧,说:“小愚,谁象你爸爸那么有福分,(一九)57年后,我是人去楼空呀!我买仕女图,叫做画饼充饥,我的章小姐,你懂吗?”

他特别声明今天之所以挂这么多幅画,完全是为了我。

最后,他带我参观了他的卧室。迎面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床上叠放着一方毛巾被。被单、枕头、窗帘,均为白色,质地或棉或纱。床头柜上是台灯、座钟和一只小铃。这间屋子,我似乎能感受到主人内心生活的落寞。

“罗伯伯,你的床头为什么要有小铃?”

“我有心脏病,有时在夜间发作。一旦有病情,我就按铃,外面的人就可以知道了。”

我们又回到客厅小坐。罗隆基赶忙从书房,把我的绿茶和冰水端到了客厅,让我慢慢喝,并遗憾地解释:“我因为有糖尿病,家里不备糖果,也很少买水果。小愚,你莫嫌罗伯伯小气呀。”

父亲说他爱向女性献殷勤,看来是一点也没有冤枉他。但是,他的殷勤献得来如此自然自如又自在,我觉得这简直就属于是一种天性了。

我说:“罗伯伯,爸爸夸你精通国际政治和西方法律,是这样吗?”

他笑了,神情得意地说:“你爸爸说对了。但有一点需要补充。那就是我也懂中国的法律。比如中国历史上政治比较清明、经济发展迅速的所谓‘盛世’、‘治世’和‘中兴之世’,都和统治者整饬法制,[奇·书·网-整.理'提.供]振肃朝纲的政治活动相关。你一定看过通史啦,那上面讲到的汉代文景之治、唐代的贞观之治、包括明代的仁宣之治,都是这样的。”

回到家中,我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到最后,我告诉父亲:“爸爸,让我高兴的是,罗伯伯没有把我当小孩子。”

父亲故意瞪眼,喝道:“这恰恰是最危险的。”

我大乐,父亲也乐。

在庆祝反右倾胜利的同时,所有的中国人的肚子开始品尝饥饿。三年自然灾害来了,“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无数”。当代社会用萧条恐怖的景象,来显示“民以食为天”的古训。章罗的聚会,原本出于精神的目的,现在也被物质的欲求所充实。形式上,也相应地从清谈变为聚餐。聚餐的建议是罗隆基提议的,无固定日期,实行AA制。基本成员有罗隆基、陈铭德、邓季惺、赵君迈、康同璧母女、父亲、母亲和我。偶尔有黄绍竑、周舫文。聚餐之前,相互用电话联系,订下人数与时间。至于地点,就看每次是由谁做主持了。如是陈铭德、邓季惺夫妇,自然是在四川饭馆。去“新侨”、“听鹂馆”等供应首长的内部餐厅,则由父亲出面。

为此,罗隆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小愚,你罗伯伯后悔啦!我要象你爸爸一样,赶快认罪该有多好,能保留部长级待遇。当时不知利和弊,现在看出得与失。你爸爸是肉蛋干部(指每月配给一定数量的肉类和蛋类),我是糖豆干部(指每月配给一定数量的白糖和黄豆)。连”新侨“的西餐都吃不成啦。”

那年头,除居民定量供应的粮油、副食、肉类、芝麻酱、肥皂之外,其余的东西均以高价出售。故有“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手纸上茅房”的民谚流行。下一次馆子,花销不菲。我们的聚餐常常是半月一次。8人一桌,约费8、90元。我家3人,母亲每次须带4、50元。

经过一段时间,母亲有些不安了。对父亲说:“我们这些右派,常常这样吃饭,会不会让人家有看法?怀疑我们又搞什么活动了?”

“怕什么!吃饭总不犯法吧?”

经父亲这么一说。母亲心里不嘀咕了。电话一约,这7、8个人准时到齐。

事情居然有那么凑巧。一次,约定在专门供应首长的新侨饭店六层的西餐厅吃饭。进门,见已有一桌人围坐在那里。再走近些,发现这些人的面孔并不陌生。原来是史良、胡愈之、楚图南、周新民、高天、吴晗……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民盟的左、右两派在这里碰面了。别说是父亲和罗隆基,就是我,也感到十分地不自在。奇怪的是,左派先生似乎更觉得不自在。刚才还在边说边吃,现在都哑巴了,吃闷头儿饭。

我们选了一个和他们距离最远的餐桌。父亲挑的座位是背向他们,罗隆基偏选个位置正对着胡愈之。

父亲说:“努生,我们两个是民盟的,你看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伯钧,你不要动,为什么非要我们过去?他们就不能过来?”说罢,罗隆基把身子板挺得直直的,好让瘦小的胡愈之能一眼瞧见自己。

年过八旬的康同璧,全然不解这种紧张局势,操起一口广东官话,大讲其父南海先生在伦敦地下餐厅吃龙虾,因付不起钱而受窘被困的故事。大家特别认真地听,个个都想尽量在这样的认真中,忘掉“那一桌”的存在。

那一桌很快吃完了。周新民走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左派撤离。

“老罗,下次民盟开会又有新材料了。”父亲虽是笑着说的,但不无担心。

“你不是说过,吃饭不犯法吗!”罗隆基扶了扶镜架,气呼呼的,脸也是红的。

康同璧的女儿罗仪凤小姐伏在我耳边,说:“小愚,你看他这时象不象一只好斗的公鸡?”

聚餐多了,我就发现每次饭罢,罗隆基和罗仪凤二人并排而行,不是快步于前,便是缓行于后。他们用英语交谈,罗隆基说话的语气柔顺和婉,罗仪凤那双深陷的眼睛,亮得发光。

我问父亲:“他俩怎么了?干嘛老单独在一起。”

“努生在献殷勤,仪凤大概在恋爱。傻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人的感情。”父亲虽责怪我,却有一种兴味在里头。

一日,罗隆基打来电话,对父亲只说了句:“伯钧,不要出去,我要马上过来。”

电话弄得父母很紧张,不知出了什么事。父亲立即让司机开车去迺兹府接他。

这次谈话,不象在议论时政,罗隆基的声音很小,我怎么听也听不到。事后,我问母亲,母亲告诉我:“昨天,是你罗伯伯的生日。上午接到罗仪凤的电话,说有礼物送上。下午,从一辆汽车里端出四大盆花和一个蛋糕。老罗把蛋糕盒子揭开,呆住了:上面的奶油图案是一支丘比特箭连着两颗心,心是红色的,另附一封英文信。罗隆基收下礼物,怎么也不敢给罗仪凤回话。这不,向你爸爸讨计策来了。”

我问:“爸爸说些什么?”

“你爸爸怪老罗不该大献殷勤,摇动了女子的春心。人家出身名门,又至今未婚,她能袒露心曲,已是极果敢、极严肃的举动。如果讲般配的话,罗仪凤实在是配得过的。只看老罗有无诚意了。”

“那罗伯伯又怎么讲呢?”

“老罗说,罗仪凤是很好的女子,但他们只能是互称兄妹,而不可结为夫妻。”

“为什么?罗伯伯不是自比卢梭,风流一辈子,到头来却无女人相守吗?”

“你爸爸一眼看透,说:‘你是嫌人家老了,也不够漂亮吧?’努生支吾半天,说不出一条理由。”

我把自己所认识的罗隆基的女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确,她们个个漂亮。这还不包括罗隆基的妻子王右家。而王右家被公认是洒脱任性、美艳如花的一个女人。

后来,叶笃义来家小坐。父亲和他谈及此事,说:“这事如成,努生会幸福的。罗仪凤的修养且不说,单是那烹调,就让老罗享用不荆她既能做一手地道的粤式点心,又能摆出一桌精美的西式大菜。”

叶笃义却说:“老罗是无福消受。我和罗仪凤在燕京大学是同学,她的人品和成绩,都非常优秀。谁都知道老罗英语好,却还赶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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