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入宫（1 / 1）
车马在城门口分成两路。一路跟着少逸去岳府送嫁妆；一路跟着少泠跟她大哥大嫂回府，明日送亲的花轿从她大哥的府邸出发去岳府。本来少逸让我跟着他大哥大嫂一块回府。我想他们应该有很多事情忙，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便要求去住驿馆，好歹我现在也算是奉旨进京，应该享受国家福利嘛，正争执不下，少逸怒气冲冲过来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不能让人少操点心。现在什么时候，你还不安分。”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脸色苍白，瞪着眼问他：“你再说一遍。”
“你先跟大哥、大嫂回去，有什么事情，我晚上回去我们再谈行不行？”少逸缓和口气，忍耐的说。
少逸的大哥少俊看上去三十左右岁，和少逸有五六分相像，可能长时间官场熏陶的缘故，见人几分笑，但偶尔眼光敏利，带着几分算计，几分世故，我很不喜欢他看我时的眼光，客客气气掩饰的很好，除了偶尔眼里闪过的不屑和嘲讽。我有时也很痛恨自己的敏锐，总能看清楚别人试图掩藏的情绪，并为之烦忧。少逸的大嫂看上去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跟在少俊身后亦步亦趋，以丈夫的喜怒为喜怒。
可能在伊城任性妄为惯了，看到少逸的大嫂总觉得不适应。
想想现在实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只好闷闷的跟去了玉府。
晚饭时少逸让人送信说在岳府里吃酒，不用等他吃饭。一顿饭草草吃了，府里灯火通明，下人都在忙碌。
我和阿洛、笑儿被安排在东阁休息，看来是被当成贵客了。虽然被安排的十分妥当，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少逸闹别扭，感觉过分敏感，心中总有几分别扭。
一夜浅眠，天未亮就被喜庆的鞭炮惊醒。
我没有去参加少泠的宴席，因为我还没出门，就被一顶轿子秘密接往宫里去了。平日里习惯了晚睡晚起，只因为借宿在别人家里，为了给人留下个好印象，起床早本身对我就是一个考验，这会儿在轿子里坐了一会儿又迷糊起来，反正轿子够大，我伏在里面打磕睡。
再醒来时，看到华丽的流苏帐子，屋子很大很空旷，旁边桌上有个香炉，香烟袅袅，应该是安神香吧，那种淡淡的清香让人心神安宁，比少逸送我的安神香好闻多了。
坐起身，看看身上的锦被，这锻面的凤凰绝对是一针一线绣上的，栩栩如生，连玉家给少泠的陪嫁里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绝品。屋子里每一摆设无一精致，化妆台上的梳子、玉钗，精致的像艺术品。这是哪里，我不是坐轿进宫的吗？然后我在轿里眯了一会儿，醒来就在这里，这不会是宫里吧？
下床穿上鞋子，我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问：“有人吗？”
进来一个圆圆脸宫女，问：“姑娘醒了。”
我“嗯”了一声问她：“这是哪里？”
“慈安宫。”
我“噢”了一声，反正也还是不知道是哪里，就说：“我要梳洗。”
那宫女诧异打量了我一眼，悄无声息退出去，然后进来几个宫女，一个用金盆捧着水来到我跟前，有个宫女拿着手巾准备帮我洗脸。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把水放那里。”那个宫女把水放在椅子上后看着我，我拿过毛巾自行洗了脸，又有人捧着一小钵水递给我，我接过漱了漱口，立刻有人捧了另一只钵过来，我把水吐进去。
坐在化妆台，自有两个宫女围着帮我梳头。一会儿功夫就把头发梳成了一个复杂的环状发型。既不像已婚妇女的发型，又不似未婚的发型，我看着倒新鲜，心里也很满意，觉得打扮过后的自己也算是可圈可点了。一切都安静的进行，宫里的人不愧精心训练出来的，一句废话都没有。我开始是没太清醒，后来是随遇而安。说出来恐怕没有人相信，有人会在入宫见驾时睡得昏天暗地。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听天由命吧！
“我什么时候可以晋见太后。”收拾妥当，我问在一边候着的圆圆脸宫女说。
“你先用午膳吧，太后下午会召见你。”
我“噢”了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怜。”
很快上齐了一桌子饭菜。“秋怜姑娘你吃饭了没有，要不一块吃？”
“奴婢已经用过了，请姑娘用膳吧。”
“那个，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不习惯有人在一边看着我吃饭。”
“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姑娘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不用，不用，秋怜姑娘，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吧，我吃完了叫你。”我赶紧对她挥挥手。
等人走光了，我拿起筷子去夹菜，然后又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又拿起，又放下，如此几番，对着饭菜发愁。心里胡乱测想饭菜会不会有毒？有些毒药当时就发挥药效了，但如果是什么慢性毒药折磨我三五个月或三年五年，我还是要挂。电视里不都说宫廷是最黑暗的地方，现在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小心没大错，最后，我从怀里香囊里拿出一样勺形东西，这可是在离开伊城之前，我背着人找来的，听说试毒最管用，我可不想稀里胡涂就把小命丢了。放进想吃的几样菜里试了试，没变色，这才拿起筷子大嚼起来。
最后，我心满意足放下筷子，对外面喊：“有人没有？”那个叫秋怜的宫女领了几个人走进来，快速把桌子收拾干净。我心里啧啧称赞，真专业。不过那样洁白、润滑的柔荑用来收拾桌子，真是暴殄天物了。
再次打量之后我发现了一个让我大为泄气的事实，连那个叫秋怜的圆圆脸姑娘，长得其实都可以和我相媲美，那么皇宫的那些妃子们，恐怕不是一般的美人吧。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让皇上的那些妃子们的美丽与智商成反比，否则，我还不如找快豆腐撞死算了。
“姑娘，蓝姑娘……”这一叠声的叫喊让我猛得惊醒过来。
“什么？什么事？”我回过神问。
“姑娘盯着奴婢看什么？”
“啊，我看着秋怜姑娘长得很漂亮。”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秋怜姑娘红着脸一笑问：“姑娘吃饱了，要不要到去花园散散步？”
“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
有机会看看御花园，为什么不呢？可惜我们刚出门，就听到公公来宣旨，太后召蓝如风姑娘即刻晋见。看来宫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大概都逃不出有心人的法眼。
我走进了一个大厅，太后正坐在大殿中央的凤椅上，其实我也只是瞥见了一身看上去很华贵的凤衣，便跪倒施礼：
“民女蓝如风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跪下行大礼，这些礼节，在公公去宣旨之后，伊城城守已经找人教我了。这一路上，少泠、少逸也没少在我耳边念叼。因此，我的礼节应该还算周全。
我低垂着头。半晌，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抬头起来。”
“是。”抬头，直视着打量我的目光，太后似乎没有料到我的目光如此直接，竟怔了一下，然后一抹笑意从她嘴角荡开。虽说太后有五十多岁了，可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模样，太后年轻时想必也是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现在那张脸倒给人感觉慈祥和善，肌肤白皙，配上百鸟朝凤的衣衫看上去雍容华贵。
“看上去倒是个干净的孩子。尤其眼睛，竟无一丝尘垢，明亮的让人心疼呢？”太后看了我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太后宣如风来，不，不知太后宣民女来有什么吩咐？”笑是人沟通的桥梁，刚才太后脸上那几份笑意，竟让我忐忑不安的心情奇迹般平静下来。
“赐座，都下去吧。”
屋子里的人很快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中年嬷嬷还站在太后身边。我恭恭敬敬的谢过太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路走了多长时间？”
“回太后，二十天。”
“听说你是跟着玉府的花轿一块进京，一路上他们可曾细心照料你。”
我诧异的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回答：“他们很照顾我，玉家二少爷是如风的未婚夫，不，是民女的未婚夫，他们不会让民女受半点委屈。”
“算了，特许你以后说名字，民女，民女，你叫着也不习惯，我听着也别扭。”
“民风谢太后恩典。”
“你的相公不是华御史吗？怎么又冒出个玉家的未婚夫？”
看，这就是强权，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调查清楚就敢这么放心把我放在你面前，既然调查过，这些情况肯定一清二楚。现在非我让自己说什么意思，表白心意？我无奈的回答：“太后明鉴，子清的确曾经是华御史的夫人，不过华御史现在的夫人是如意郡主。”
“对了，前几天如意那丫头还来求哀家把你赐给华御史，愿于你不分大小，共侍一夫，你意下如何？”
“请太后明鉴，当初子清被休的理由是无子善妒。后来华御史大婚当日，子清曾悬梁自尽，醒后前尘尽抛，已经不记往事了，往事如风，如风就是以此取名。不挂记也就没有痛苦。如风自知能力有限，爱或恨都太沉重，如风爱不起也恨不起，唯有遗忘。并且，在如风忘尽往事之后，已经找到了情投意合之人。虽然那人没有华御史位高权重，风流倜傥，但他也是个谦谦君子，对如风呵护有加，对如风的子女也关怀备至。为此，如风恳请太后收回成命，不要再撮合我与华御史了。姻缘天定，如风与华御史今生注定是缘份浅薄。”
“华御史为国效力，却把家给拆散了，哀家也于心不忍。华御史可是前途无量的人，听说京城里一些大家闺秀愿意做妾的都排长队呢？如果你同意，哀家可以赐以正二品诰命妇人，你意下如何？”
“多谢太后美意，如风蒲柳之姿，怎敢与郡主共侍一夫？”
“如果你是因为郡主的称号，怕她欺负于你，哀家可以削了如意的郡主称号。”
“太后万万不可，此事与郡主无关，万不可因如风之故有损郡主的身份，地位，否则如风一辈子与心难安。”我急忙跪下磕头。
“假如哀家一定要下旨成全你和华御史呢？”
“太后英明，如风相信太后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你相信？你从何相信？”
“太后的旨意如风不敢不从，但如风从此和华御史相敬如冰，这样，如风不会开心；如风不开心侍候公婆时难免会疏忽倦怠，那么公婆肯定会不开心；公婆不开心，情绪难免会迁怒于华御史和如意郡主，因为是华御史一定要把已经休了一次的娘子接回家中，而如意郡主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不妒忌，间接做了帮凶，结果却接了个烫手山芋，这样华御史和如意郡主也会不开心。主子们都不开心，做奴仆的又怎么敢开心，家里的奴仆因为主子的不开心也不会开心。如此全家没有一个人会开心的事情，太后又怎么会做呢？”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拍案叫好：“不亏是蓝如风，哀家不过提了一个小小的假设，你就用一大堆道理堵了哀家的口，哀家现在想给你赐婚恐怕也无能为力了。算了，你们年轻的人事情，由你们自己折腾吧，哀家答应你，绝不插手。”
“如风谢太后恩典。”
“罢了，罢了，起来吧，看你跪的那么勉强，就不用再跪着了。”
“是。”我赶紧坐下，心里松了口气，怎么感觉好象在鬼门关打转了一圈，刚才我在那里说不开心时，瞥到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沉，心里七上八下。得这个结果已经谢天谢地了。
“既然哀家答应你了一件事，那么现在哀家是不是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做为补偿呢？”
总算体会了什么叫恩威并施。刚才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放手给我自己做主，却好象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原来这第二件事，才是我上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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