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她平静地说,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她看到了同学们理解的眼光,她们并没有疏远她,反而非常欣赏她的真实、开朗。
她被同学们推荐做副班长,这个职务使她渐渐活泼起来,慢慢地组织协调能力也提升了。
一日,老师来叫她去接待室,说有亲人找她,她看见了憔悴的爸爸。
“爸,你来了。”
“贤儿,奶奶得了重病,就住在市中医院里,你下课之后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吧。”父亲艰涩的声音。
“嗯,好的,一下课我就跟你去,爸,奶奶得了什么病?”
“胃癌,医生说是晚期了,肠子都像生了厚厚的锈。”
她忽然一阵伤心,开始回想起这一两年来,奶奶吃东西都很少,吃一点就说饱了,吃不下去了,原来这现象并不是偶然。
奶奶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瘦小的身躯,闭着双眼,不时痛苦地呻吟几声。她看到爷爷和妈妈也在,神情凝重。她走过去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
奶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她,笑了:“贤儿来啦。”便又合上双眼,她看得出奶奶很痛苦,并且没力气多说话。过了一会儿,奶奶又痛苦地呻吟起来了,无法吃进任何固体食品,只能喝点米糊了。
奶奶就这样在呻吟和挣扎中苦苦撑了一周,从吐字清晰到说不出话来。
这天里贤一下了早课就匆匆从学校跑过来,亲人们都在门口的凳子上吃饭,有个护士在里面。她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了声:“奶奶。”奶奶没有应她,只是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她就紧紧地握住奶奶那枯瘦的手,突然间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哽住一般难受。
下完下午的课,她赶过来时,在病房门口看到里面聚集了很多亲人,医生来来去去,她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了,跑进去看到了奶奶已被一块白布盖住,很多亲人在小声地啜泣。母亲拉她来到奶奶床边,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她看到了奶奶安详平静的脸,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世上那个疼爱她的奶奶去世了,此刻她走完了庄严的一生。
父亲整整在奶奶灵前守了一天一夜,不说话,不吃饭,她第一次看见了父亲流泪。
日子又开始平顺地过着,只在偶尔的黄昏校道,哼着自己谱的歌曲时,里贤会追忆起奶奶的音容笑貌。
‘她在天堂里了,就不会有痛苦了,我应该为她高兴。’
有天她收到一封来自广州一所高级中学寄来的信,是江志贤写来的。信里恭贺她顺利考上高中了,还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友谊。这一天,她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伤怀的感觉也泛滥开来。她一方面既想接受他的友谊,一方面又极力想挣脱伤怀的记忆。
‘为了各自的前途,请忘掉我这个同学吧,她的友谊不及你的前途重要。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留给过去吧。不要再来信,见信必退。’
就这样,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去把信投入信箱,竟然悲伤得不能自己。‘我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呢?’她反复地问自己,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校园里一地秋叶,簌簌而下。
她努力使自己开心起来,每当周末的时候,她就和同学们爬山、去图书馆看书,画画等,慢慢地她就把这件事情淡忘了
这个时期最困惑她的还是双脚,尽管药力渐渐占了上风,但是痊愈又总是遥遥无期。
‘如果我的双脚能够痊愈,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如果能以缩短生命来换双脚的完好,我愿意折寿几年,只要我的双脚能好起来,我就什么苦都挺得过去。’
放假的时候,她借了很多皮肤医学和励志书籍回家看。在帮忙做完家务事之余,她就拼命啃书,没有谁能100%保证这双脚能痊愈,她记起老中医的话:“只要你坚持……”现在两年过去了,什么时候能痊愈没法确定。或许应该再结合一点别的药吧,她就开始从各种医学书上搜罗关于治疗此类病症的药方,然后去药房配药。不过效果也总是很微,它就是不痊愈。只要一天不涂药水,双脚马上就开始红肿、疼痛。她知道,病根一直存在着,总是找时机大行其道!这场人与疾病的战争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时刻进行着。
有些痛苦是属于个人的,没有人能完全体会个中滋味。在亲人面前,她告诉自己要露出最开心的神情,她不希望他们察觉到她的挣扎。当然也会有非常压抑、绝望的时候,她就问自己:‘ 我能打赢这场战争吗?我与疾病的战争。想想一路怎么撑过来的吧,不管怎样,我都要奋斗下去!’
每天晚上,当睡到半夜的时候,双脚会因为发热而胀痛,这个时候,她就得把双脚搁到被子外面,尽管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然后她会起床涂一次药水,再躺回去,所以床上总是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
开学后,她发现,慢慢地双脚的多处皮肤开始恢复先前的模样了,疤痕越来越小。‘啊!我的双脚终于快要好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我创造了一个奇迹!终于快要好了,原来真的是可以根治的,只要我不放弃,老天啊!原来一切都很公平的,你用心了,并且用对的方法坚持了,结果就会越接近你的愿望。是的,是这样的。’
当一个人有了信念,就会调动所有的努力去追求,当一个人没有了信念,一切就停止了。
那个夏天,她惊奇地看着双脚慢慢痊愈,疤痕开始脱落,现出了一层健康的皮肤。她闭上双眼,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感谢上苍,感谢磨难,感谢自己,感谢亲人和所有遇到过的人。’
然后做了个深呼吸,任欢喜的眼泪肆意流淌。她体会到了生之奇妙,生之凝重,磨难所带来的摧毁力是强大的,要么被其击倒,要么奋起反击,不同的心态,不同的选择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如果把每一次磨难都当作一次考验来面对,人的心态就变得积极起来了。
她去布料市场买了些布,照着她想像的美好样子做了一条漂亮的长裙,刚好可以露出双脚,站在镜子前,摆动着宽大的裙摆时,她定睛于她的双脚,竟然没有任何疤痕,看不出生过病的痕迹。太好了,太好了。她又仔细审视镜中的人儿,在那依然天真烂漫的脸庞里,双眼有了一种光芒,此刻由于内心的喜悦而显出一种热切的生机。‘我长大了。’她对自己说。
转眼到了高三,她和同学们一样,在考虑未来的走向了,是继续读大学还是毕业出去工作呢?同学们大多都是乡镇里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算很好,很多人都决定毕业后就出去工作了。
她在想,既然好不容易都读了高中,那当然应该争取读大学的。但一想到那么多辛苦的家长们可能要去借钱供孩子们读书,她便无可奈何了。她是家里的老大,如果再读几年大学,父母都已经很辛苦了,年纪也慢慢大了。一想到在广州辛苦工作的父亲,她的心就隐隐地痛。这些年来,父亲为了支持他们三姐弟读书,他把自己的理想都搁着了,他一直想去攻读建筑的,但都因为这个家而只字不提了。她很矛盾,是否应该继续读书。她写信给父亲,讲了她的顾虑,父亲回信说:“多读几年书对你的思想和前途有帮助,为父在广州这几年就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道理,社会在发展,需要有能力有素质的人才。‘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至于学费方面。你不必过于担忧,为父早有准备。”她释然,开始专心读书,开始考虑报读专科还是本科,尽管明白自己也可以考到本科,但是实在不忍心再增加父亲的负担。‘读专科好了,少读一年,可以减轻父亲的不少负担,再说,读了专科出来,以后要想再读,还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争取的,那样就不用再增加家里的负担了。’
于是,志愿上她一律填专科学院。
那年的夏天,经历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焦心等待之后,她收到了一所专科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修读公共关系学。学校离家不算远,三个小时的车程。
父母都很高兴,然而这种荣耀的感觉是很短暂的,她很快就考虑到了每年5000多的学费,还有住宿费以及每月的伙食费都落在了父亲身上。她看到父亲的两鬓已经有白发,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她安静地打点行李,家里什么活都争着做,好吃的都留给父母和爷爷吃,她觉得只有这样,才公平点。
去学校的那天,全家人送她去车站。一路上,她一声不吭,父亲一直说:“安心读书,安心读书,读出来就好了。”她点头,父亲的话在她听来特别酸涩。
坐上车,望向车窗外的树木在往后退,从车后镜里看到亲人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决定读书时期尽量自己赚伙食费。
‘做家教,或者去餐厅当服务员都可以的,反正尽快找份兼职。’
办理完开学手续之后,迎来了大学生活,才发现大学生活真的比中学要轻松多了,课程排得并不紧,强调自学。一下子从以前的繁重作业到现在的一周才几节课,这种转变令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感觉身心失重。她害怕空闲,也在这个时候,她开始留意找兼职。
不久就找到了一份家教,周一、三、五晚上就去给一个四年级学生辅导语文、数学。每晚两个小时,可以得16块钱,她很高兴,她开始用本子纪录她的收入,省点用的话,可以解决自己的伙食费了。
于是她写信给父亲,叫他不用再担心她的伙食费:‘我做家教就够我的伙食支出了,请你不用担心我的伙食费了,你自己多保重身体,不要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