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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芳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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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芳心

兰香已经结婚几个月了。换亲,这种非常勉强的婚姻往往不是美满的。

多日来,有事无事的,兰香总爱到我家来串门,时间长了,我发现我们俩人竟然很谈得来。

兰香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孩儿,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可是我感觉到她的眼中似乎含有几分哀怨。

两年前,她父亲因公殉职,她只身前往广西,历经数月,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事宜。由此可见,她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女孩儿,办事很有能力。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一天不见她,就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兰香也天天来我这儿,总是兴高采烈的谈论那些永无休止的话题。

一天,我们谈到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她忽然说:“表哥,你知道吗?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是表兄妹呀!”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是否是表兄妹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司马相如是成都人,极有才华却家徒四壁;卓文君17岁寡居慕相如之才,连夜与其私奔。我与兰香也是表兄妹,表妹出此言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言下之意是……?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脸色绯红,沉思了一会儿,悄声地说:“几个月了,他从来不理我。”

哦,我明白了。兰香结婚几个月了,却受到丈夫的冷淡。他们之间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这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新婚的姑娘呢!

我有些忿忿不平,觉得兰香太可怜了。

我记得恩格斯曾经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像这种为了传宗接代而换亲的陋习,造成了这爱情的悲剧。

兰香深情的望着我,久久凝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我被她那磁石般的目光紧紧地吸住了,只觉得心中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突然,她那烈火一样的目光中射出一股强大的电流,我浑身一阵颤栗,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此时,兰香却一头扑过来,抱住我痛哭失声。

我竟然身不由己的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俯下身深情地吻了她。

那是我的初吻啊,就这样献给了一个深爱着我的已婚女孩儿。

深夜,我躺在炕上翻来复去睡不着。皎洁的月光照在窗户上,映在窗户上的树影儿在微风中摇曳。

我信步走出屋门,月光如水,整个大地像是洒了一层银。我在门外踱来踱去,良心受到深深的谴责。

我十分清楚,兰香深深的爱着我,但是如果发展下去,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名誉高于生命,我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如果真的传了出去,既害了她也毁了我。在把自由恋爱视为大逆不道的农村,一个已婚女孩儿爱上他人无异于引火自焚。

不能,我决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造成千古遗恨。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想通了,毅然下了决心,走进屋内,提笔写下了一首小诗:

女人的美,

像一片沼泽,

迷人的微笑,

像激流中的旋涡。

如果你偷尝了

爱的**,

就不要怪爱情——

会把你淹没……

邂逅相遇

夏日的一天,我们十几个人扛着锄头去村南谷地锄地,路过本村的果树下,有人用锄勾树上的李子吃。

红头一边吃一边拿一个李子塞进我手里,说:“你怎么不吃呀!大家都在吃你怕什么?”

我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又苦又涩,根本没法吃,就把那个李子随手扔掉了。

第三天,治保主任告诉我,有人告我摘李子而被罚演一场电影。

别人吃多少都没有关系,你咬一口都不行。一场电影只有七块钱,并不算贵。但是看果树的老牛蛋与红头是一家子,他们设下圈套,诱你上钩,故意诋毁你的名誉,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演电影的人骑着自行车把片子驭来了,上演的影片是芭蕾舞剧《白毛女》。吃过晚饭,当电影就要开演的时候,我才拿着一个小板凳走进人群之中。

看电影的人很多。由于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一听说要演电影了,邻村的人也都跑来了,熙熙攘攘地挺热闹。

我拿着小板凳在人群中转了两圈,想找个合适的位置。

这时,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忽然听见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瞧!这就是大春,小伙子长的还挺帅的呢!”

我回头一看,全都不认识,是邻村的几个女子在向我指指点点的。我心想:这一下我可臭名远扬了!我拿起板凳就往外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清静清静。

我来到一处远离银幕的地方,找了个空地儿放下小板凳。心想:这里肯定无人打扰,可以踏实呆会儿。

我往下面的板凳一坐,没想到摔了个仰面朝天,凳子不知被谁拿走了,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搞了一身土。

旁边的人哄的一声笑起来。

我大声叫道:“谁拿我的板凳了?快点儿给我拿出来!”

黑暗中有个女孩儿在哧哧地笑,不知是哪个女孩儿在跟着嚷:“哎!你们谁拿大春哥的板凳了?”

她尖声尖气地拉长声音一嚷,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一看这电影是没法看了,一赌气凳子也不要了,一扭身回家了。

芭蕾舞剧《白毛女》开演了,美妙的音乐声不断传过来,我在家中听得清清楚楚。

电影散场了,人们渐渐散去了。我家门口却聚集了一群女孩儿,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会儿,有个女孩儿走进院门,大声叫了一声:“大春哥,还你小凳子。谢谢啊。”

她把小凳子放在院内,扭身走了,外边的人群也随着散去了。我只看见她的背影,梳着两条大辫子。

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我收工回到家里,妈妈对我说,邻村的艳花送来盆花。

我过去一看,是一盆紫罗兰。黄色的小花点缀在紫色的枝叶当中,显得很扑实。我不由的想:这一定会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吧。

从那以后,艳花经常到我家来,有时与妈妈唠唠家常,帮助做些家务;有时与我聊些她家的情况。

她有两个弟弟,父亲是一名中学教师。家中她是老大。她经常帮助家中做家务,是她爸爸妈妈的好帮手。

言谈话语中,我看得出她是一个非常能干而且孝顺的女孩儿。

半年后的一天,她弟弟忽然来找我,说她姐姐病了,让我去她家。

我到了邻村一个干净的小院,一进门,只见艳花一个人孤单单地在炕上躺着,面容十分憔悴。

我摸摸她的额头,一点儿都不烫。她就势紧紧握住我的手,哽咽着讲她母亲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主要原因是我家成份高,况且没有房。

艳花随后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我说:“这张照片给你留作纪念。忘了我吧!我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

一张四寸照片上,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儿带着几分忧伤的眼神看着我,流露出一种无奈。

我十分理解艳花此刻的心情,她为此事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我对此事早己司空见惯,便劝她听从母亲的安排,不要搞坏了身体,今后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两个月后,艳花嫁到了河西三家店,听说连续三年生了三个男孩儿,取名大虎、二虎、三虎。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只给我留下了一盆紫罗兰。

不测风云

1976年,根治海河工程已经进入尾声,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力气活儿,许多人抢着去,我就留在了家里。

弟弟晓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固安中学,全村的人都觉得真不简单;我们全家也非常高兴,认为小弟弟给大家争了一囗气。

麦秋到了,白天我去割麦子,晚上生产队还让我把割下来的麦子用打麦机脱粒,后半夜让我留在场里打更看麦子。

一连几天几夜我睡不了觉,搞得我精疲力尽。

这天干完活儿,我趴在一些麦秸上,一边休息,一边听着场里的动静。

大约在深夜三四点钟的时候,天空中漆黑一片。这时,我忽然听见由远到近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最后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停住了。我睁开了眼一看,发现有一个人影儿,已经鬼鬼祟祟地来到场里的一堆麦粒前。我立刻爬起来,随手拿起一根木棍走上前去。

我来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村党支部书记的儿子,治保主任牛二皮;他手中拿着一条口袋,见我来到面前,忙把口袋藏在身后。

我问他半夜来此有什么事?

他支支吾吾地说,来这儿是为了看我是不是在偷懒。

我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在说谎,如果我不过来查看,说不定他早就装上麦子跑了,第二天没准儿又贼喊捉贼,找机会罚我一通呢!

收割完的麦子全部上场了,我们的工作也更加紧张起来。

这天早晨,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没有一丝浮云。

村党支部书记让大家把所有的麦子全部运到场上摊开,去外村租了两台拖拉机,打算突击一天,把所有的麦子轧完。

打下来的麦子全部堆积在大场内,这可是五百亩地的麦子啊,摊了足足有一米厚。

两台拖拉机拉着大石碾子,在大场内不停地转着圈儿,烟囱里向外喷着火苗,‘突突突’地吼叫着,在厚厚的麦秸上飞驰而过。

我和几个年轻人每人挑着一担水,守候在场边。俗话说:水火无情。倘若这些麦秸被拖拉机喷出来的火苗引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拖拉机驶过的地方,唯恐有什么闪失。

半天时间在紧张和忙碌中过去了,这一场厚厚的麦子已经轧完大半,再有一会儿就全轧完了。

这天的天气非常炎热,简直热得人们透不过气来。没有一丝风,太阳像个大火炉,烤得人汗流狭背。

中午我吃完饭后从家中走出来,来到村东边大场的时候,猛一抬头,发现天气有些异样。

我发现在遥远的天边,有一圈很小很小的蘑菇云,排列的非常整齐;我再向四外张望,发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天边都有,而且蘑菇云的形状大小都一模一样。

我十分清楚,这是由于地面热空气上升而形成的蘑菇云,是要变天的征兆。

这种云彩如果聚集在一起,就会形成一场可怕的暴雨。

我把我的担忧向村党支部书记作了汇报,希望他能重视我的提议,尽快采取措施,免得真的暴雨来时吃大亏。

村党支部书记根本就不听我的劝阻,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不屑一顾地说:“没事儿!这天能有什么事,你知道什么尽瞎嚷嚷!”

下午三点钟,所有的麦子都轧完了。

大家除去表层的麦秸,地上露出来厚厚的一层麦粒。大家估算了一下,足足有五万斤,支部书记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大家要把麦粒收集起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一刹那间,直刮得天昏地暗,黄土与麦秸漫天飞舞,刮得人们睁不开眼。

我抬头一望,不知在什么时候,天空己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云层。一阵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紧跟着哗哗哗地下了起来。

一看大雨真的来了,大家都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把麦粒往一块撮。但是雨下得太大了,大场内一片汪洋,大家全淋成了落汤鸡,可是麦粒一点儿也没收起来。

支部书记在屋里急得直跺脚,用烟袋锅子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几万斤麦子不到两个小时,被一场大雨冲了个干干净净,全都被土埋到场边的壕沟里去了,半人多深的壕沟几乎被填平了。

雨后第四天,壕沟里长出了齐刷刷的嫩绿的麦苗,上面顶着一指多厚的泥土,长了足足有半尺多高。

老百姓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大家心痛地不得了。

事后,听说村党支部书记对我破口大骂:都是小大春这个兔崽子,挺好的天气非说要下雨,结果真下起雨来了,都是让他咒的。

麦秋提前结束,我连续几天没合眼,困的我东倒西歪,睁不开眼。到家后,我连着睡了一天一夜才解过乏劲来。

1976年,对于中国来说,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一月八日,伟大的周总理逝世,举国上下哀声一片。

我们全家人对周总理的逝世感到非常震惊。爸爸忧心重重地说:“总理不在了,咱们中国损失太大了,今后可怎么办呢?”

二弟抄了许多纪念总理的诗词,抄完诗词就大声朗读。

我竟然天真的想:总理啊总理,我要是能够替您去死有多好啊!那样咱们中国就有希望了。我们全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7月6日朱德元帅逝世;7月28日凌晨三点四十一分,唐山发生7.8级大地震。

十年前的1966年3月8日与3月22日,河北省邢台发生强烈地震。那第一次地震北京震感很强,也是拂晓发生的,我从小床上被摇到了地上。

22日那次当时我正在学校上课,下午四点多发生地震时天摇地动的,真吓人。

我记得那天晚上爷爷对我说,吉林下石头雨邢台又地震,这是天塌地陷呀,要出乱子的。果然不久就发生了文化大革命;这次唐山大地震,会不会又出什么大事呢?

我的家与唐山虽然相隔数百里,震感仍然很强。地震的那些日子阴雨绵绵,人心惶惶。

虽然我们家的小土房非常抗震,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但是从唐山传来的消息证实,那一带死亡二十四万人,重伤十六万人。损失惨重,唐山已经被震平了。

许多人在街上搭起了防震棚,用几根木棍一支,上面盖块塑料布,这简单的防震棚就算搭成了。

弟弟也想去搭防震棚,妈妈说,如果咱家的小房要是被震倒了,那么全村就不可能有一间房子了。

的确,我家的小房子完全是用土堆成的,整个连成一体,又盖得很矮,怎么能震倒呢!

我们全家人地震时全部住在小屋里,几个月来安然无恙。

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因病去世,全国人民沉浸在悲痛之中。村中搭起了灵堂,大家都佩戴着黑纱前去吊唁。灵堂庄严肃穆,大家排着队向遗像行礼致哀。一代伟人就这样走完了他那不平凡的一生。

我望着毛主席的遗像,不禁痛哭失声,敬爱的毛主席呀,我们从小热爱您,您这时候去世了,中国将走向何处去?

我昏昏沉沉的走出灵堂,觉得天就要塌了。

10月六日,华国锋主席与叶剑英元帅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宣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彻底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

“四人帮”垮台了!大家兴高采烈,奔走相告。爸爸妈妈非常高兴,妈妈情不自禁的说:“这下咱们可有盼了!”

我却不由得想到:这两次地震相隔整整十年,文化大革命也正是由发起到结束,为什么这么巧呢?这扭转乾坤的巨大变化,是不是也予演着我们家将要像全国一样,发生根本的转变呢?

全家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爸爸立刻给北京的大舅写信,请大舅帮助打听一下,爸爸妈妈单位有什么变化。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北京方面没有任何消息;我每天都去学校打听是否来信,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随着时间的推移,返京的希望成了泡影。爸爸终于绝望了,脸色越阴越沉。

看到爸爸心情不好,我们弟兄几个每天下地干活儿,到家谁也不敢再提北京这两个字。

唉,煞到哪天才是我们的出头之日呢?

九月初,大妈觉得有些头痛,便去宫村看病,住在刘忠表叔家。

九月四日深夜,全家人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表弟急急忙忙从宫村赶来了,说大妈病重,让速去人。

我跟爸爸妈妈商量了一下,拿起要买猪的一百多元钱,骑上车就去了宫村。

到了表叔家,事不宜迟,马上套了一辆小驴车赶往大杨先务医院。

深夜,一片寂静,只有小毛驴的蹄子踏在马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大妈躺在小驴车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身上盖着棉被,只把头露在外边。表叔亲自赶车,由于心中着急,把驴车赶的飞快。

到了医院,把大妈抬进病房。经大夫诊断是脑血拴,是常见的脑血管病。护士马上输液,我记得输的是维脑路通与葡萄糖。

我给大妈办好住院手续,随后把情况通知了伯父,并给南口的大姐写了一封信,详细的介绍了病情,并希望她们能尽快地赶过来。

一连几天几夜,我都守护在医院里,给伯母接屎接尿,喂水喂饭。伯母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睁开眼看着我,但是还不能讲话。

第五天,医生说病人没有大便,时间太长了有危险。

我给伯母用了开塞露,但是不起作用,无奈之下,我就用手把大便一点点抠出来,一粒一粒像蒜瓣一样,硬硬的。我看伯母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舒服多了。

在伯母住院期间,全家人都没有上工去,我与几个弟弟日夜轮流看守,爸爸妈妈做些可口的饭菜天天给伯母送过来,时间也在焦虑之中一天天过去了。

九月十日,是伯母生病的第七天,大姐和姐夫,二姐和二哥等人从北京和南口赶来了,开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大姐来到的当天,让我到信安去买安宫牛黄丸,说专治半身不遂。

我跨上自行车连续骑行140余里,到了信安镇已是华灯初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已经下班的卖药人,说了许多好话,才来到了售药处。但这里没有此药,只买回两盒苏合香丸,我拿到药后又连夜返回,深夜才赶到家,立刻把药交给了大姐。

大姐与姐夫都是医生,与医院的主治医生商量之后,认为病情已逐渐稳定,将病人转移到大姐身边对治疗有利。伯父年事已高,也决定随车一同前住。

于是,伯父伯母自从1966年8月28日回到老家之后,于1976年10月12日又离开农村返回北京南口,前后共计十年整。

面包车徐徐远去了,也把我的心带走了。我含着热泪,激动万分,随手写了一首小诗,记在下面:

临别

叫声伯父请听言,

今朝离别何日还?

伯母长病难复返,

心有余而力不全。

辛酸饥苦整十年,

万事伯父亲眼看,

兄弟之情如手足,

父亲伯父待一般。

小侄不才心尚憨,

照顾不周谅可原。

今日一别永不返,

剩下我们多可怜。

万事皆易为人难,

贤侄挥泪进此言:

安居乐土身强健,

衷心祝福寿无边。

不临其境不知险,

不历艰辛不知难,

不经长途不知远,

不尝味苦不知甜。

祖父八旬丧黄泉,

双亲长寿能几年?

人若有情人易老,

父母之恩报不完。

叫声伯父请听言,

心有千句说不完。

哥哥姐姐常怀念,

旦愿藕断丝相连。

由于给大妈治病,我没有钱去买猪。1976年我全年出栏五口肥猪。

因为我把养猪的方法教给了别人,所以这年我比别人并没有强多少,年终决算余款173块6毛5分,与别人相差不多。

爸爸用这钱买了生产队的木料,以备将来盖房之用。

大获全胜

1977年春天,县里组织民工到小集、孙庄一带清淤。

工程以村为单位,我们左边是赵庄,右边是贾庄,都是与我们差不多大小的村子,而且村中有许多在海河认识的熟人和朋友。

活儿虽然很累,但根据以前积累的经验,工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赵庄的丁学静也来了,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村还来了一群女将,其中有一个高个子眉清目秀的姑娘,显得非常能干。

在我们村这些青年中,我干活儿时总是第一个完成任务,是从不偷懒的。

大概由于出类拔萃,我俩相互倾慕。干活儿时顾不得多想,每当休息时,都会看到她向我投来会意的微笑。

通过暂短的接触,知道了她名叫学芳,是个高中毕业生。谈吐文雅,举止端庄,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丹凤眼,小巧的嘴唇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苗条的身材比别人高出半头,真是个少有的美人。

经过了两个月的艰苦劳动,工程到了最后阶段,许多村子即将完工,堤上的大喇叭在广播,中公由大队明天就要完工,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村子。

我经过测量,发现我们挖的河坡比例只有一比二,不够一比三;也就是说我们多挖了不少土方。

我于是找到小毛,问他咱村想不想也拿个第一名?他问我有什么好主意,于是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向他讲了:只要将河底的土全贴在河坡上,不到半天就能完工。

小毛听了我的话半信半疑,我实际侧量给他看,证明我说的话有一定根据。

我们商量之后作了具体安排,大家把小车放在一边,然后一字排开,用铁锹往河坡甩土。

说干就干,大家立即动手,只用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就把河底全部亮出来了。

我们又把河坡修成一比三的比例,啊!我们终于夺得了第一名!

大家一阵欢呼,一边派人前去公社报告,一边转战赵庄;大家一鼓作气,很快就把赵庄的活儿抢完了。大家又扭头向西,顺势又拿下了贾庄。两个邻居的活儿全让我们这支联合纵队干完了。

就这样,全公社三个最小的村子,居然拿了全公社的前三名。大家非常兴奋,全公社的大喇叭也一个劲儿地表扬这三个村的干劲,让大家向这三个村学习。

任务完成了,大家就要分手了。学芳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请我有空儿到她家去。我答应她秋后一定去。

趾断心伤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秋天便到了。田野里一片金黄,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天,我拿了扁镐,去砍老玉米秸。

扁镐是一种专门砍伐玉米秸的工具,刃是横的,而且有一定的角度,可以利用杠杆原理把玉米秸的根部挖出来。

早晨的露水还没有落去,前面掰玉米的妇女己经开始干活儿了。我们这些男劳动力跟在后面砍玉米秸。

赵庄的学静头天来找我,说学芳叫我去她那里,有要事商议。

能有什么事呢?这么着急?

我穿着一双黑色雨靴,这是因为怕早晨露水太大而穿的。我举着扁镐心不在焉的砍着玉米秸,心中盘算着应该什么时候去学芳家。

玉米之间种了许多江豆,豆秧拉拉扯扯的很讨厌。我正想着去学芳家的事,没想到出了一件意外的事。

我右手高高的举起扁镐向下用力,不小心被江豆秧兜了一下,改变了方向,扁镐向着左脚的方向砍过来;“咔”的一声响,扁镐把我左脚上的雨靴砍了个大口子。我感觉到脚趾一阵巨痛,便把扁镐向旁边一丢,坐在地上脱下雨靴来看我的脚。

当时我脱下雨靴来一看,怎么血乎乎的,再仔细一看,哎呀!不得了!我左脚的第二个脚趾和第三个脚趾被砍断了,白色的骨头碴向上翘着,裂着血淋淋的口子,脚趾头下面只连着筋和一层肉皮。

前面掰玉米的妇女听见了动静过来了,看见我的脚被砍成了这个样子,吓得高声尖叫:“快来人哪!小大春的脚被砍掉了!”

听到叫声,大家都围了过来,一名妇女急的转来转去,另一名妇女抱住我的脚腕吓得直哭,嘴里嘟囔着:“这孩子的脚可完了,这可怎么办呢?”我若无其事地说:“甭怕,没事儿。”

我用左手托起两个脚趾,对正,然后紧紧的攥住。血不断地从手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在旁边的土地上。

三弟伟民听说我的脚被砍伤了,赶着大车跑过来,让我坐在车上,拉着我去大杨先务医院。

一路上,我一直用手紧紧的攥住受伤的脚趾,血很快就不流了。

马车跑得很快,大约半小时光景,我们就来到了医院。

一名男医生接待了我们,他看我的手与脚趾已被血粘在一起,就用双氧水洗,直至手与脚分开。他歪头看了一眼说:“脚趾骨头对的还算可以,就不用拍片了,我把伤口先缝上吧!”

他先用酒精冲洗伤口,把淤血冲净,再用一根弯针把脚趾上裂着的肉皮缝在一起。第二个脚趾缝了八针,第三个脚趾缝了六针。

缝好后,他又住伤口处倒了一些酒精,然后用白纱布将脚包好,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好了,可以回去了,过几天再来吧!”

我用一条腿蹦着回到了车上,三弟把我送回了家。

爸爸妈妈看了我的脚伤很担心,我笑着对妈妈说:“您看,过几天就会全好了,一点儿都不疼。”

妈妈看着我那满不在乎的样子,逐渐安下心来。

过了些天,我到医院复查,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把缝的线拆除了。伤口没有丝毫感染,只是骨缝周围包了一层骨痂,我摸着只是感觉有一个包。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我想起了学静的叮嘱,骑车去找学芳,看她找我有什么事。

我先来到学静家,学静说由于我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学芳已经与河西务村的一名海军军官订了婚。不管怎么样,让我还是到她家看看。

我来到学芳家,学芳一见我就迎了出来,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喜几分哀怨,嗔怪的说:“怎么这么久才来呀?”

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己经全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木已成舟,不宜久留。我简单的讲了一下我的情况,便起身告辞。

学芳执意要送我。

走出门来,我望着她那真挚的目光,心想:阿芳啊阿芳,本欲与你倾诉衷肠,你却要做别人的新娘,心爱的人儿远走它乡,阿哥心里无限悲伤。

我俩默默无言的走着,我心中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还说什么呢,我一无所有,怎敢对爱情有所奢求?

学芳一直送我到村头一棵高大的杨树下,对视了许久,才说了两个字:保重!并向我伸出手来告别。

此时此刻,我真想顺势把她揽到怀里,亲吻着她,并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

但是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对自己说,如果你拥有了她,能够给她幸福吗?她如果做一个军人的妻子,是多么光荣啊!

可是我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相比呢?

真正的爱她,你就应该让她能得到更多的幸福,如果她真正的幸福了,你不感到欣慰吗?

我毅然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她那娇嫩的小手,坚定地说:“祝你幸福!”扭身便走了。

我看见阿芳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我已经走出好远了,看见她依然站在那高高的杨树下向我招手。

回家的路上,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我忧伤地唱起了一支知青歌曲:我要到那遥远的地方去把农民当,告别了可爱美丽的姑娘,姑娘含泪把我送,心中有话不好讲;姑娘啊,莫伤心,莫流泪,待到明年大秋后,咱俩欢聚在一堂。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曲调优美词语流畅,歌声中姑娘还可以在秋后与恋人团聚,可是我心上的人儿啊,你又在何方?

回到家中,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提起笔来,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一年三百六十日,

阿哥何日不想君。

只因家有周郎在,

从此阿哥是路人。

我把阿芳比作三国时周瑜的夫人,美女小乔,借此怀念她。

过了不久,大杨先务村的孙继贤大哥要结婚,请我去喝喜酒。

孙大哥是我多年来在海河认识的好朋友,谈起话来推心置腹,胜似亲兄弟。嫂子是县城北关人,长得很漂亮,待我也很热情。

六个男人围在一个小桌旁,一个人拿出一个特号大白茶缸,倒了满满的一缸白酒。有个人说我远道而来,是贵客,应该先喝酒。可是我不会喝酒呀,怎么办?

我跑去问大哥,可是大哥正在忙着照顾客人,对我说:“这是喜酒,你虽然不会喝酒也应该喝点儿。”

没有办法,我回到桌子旁边,大家都在等着我;有人对我说,如果你不先喝,别人就无法喝。

多日来,我的心情由于思念阿芳一直很忧郁,有人说借酒消愁,我既然今天有个喝酒的机会,而且不喝也不行,事已至此,没有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端起茶缸一仰脖,将这缸酒一饮而尽。这缸酒一喝下肚,辣得我赶忙去夹菜吃。

旁边的几个人看我把酒喝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有个人说:“我去买包烟。”另一个人却说:“我得去趟茅房。”不一会儿,几个人全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懂喝酒的规矩,并不介意,自己吃了一碗面条,便与大哥告辞回家。

到家后,我拿起水桶便挑水浇白菜。浇了一晚上白菜,我才爬到炕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急急忙忙地骑车跑来了。我忙问有什么事?大哥说:“听说你喝了一茶缸酒,恐怕出点什么事,不放心,便跑过来看看。”

原来那一茶缸酒是一桌人轮流喝的,我不懂喝酒的规矩,以为是每人一茶缸,结果把那些同桌的人全吓跑了,他们不知我有多大的酒量。

大哥看我没什么事儿,就骑车回去了。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喝酒,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我不抽烟不喝酒,我的几个弟弟也跟我一样。在农村中,20多岁的年轻人,像我们这样不抽烟不喝酒是很少的。有的老太太就说,瞧人家北京来的这几个孩子,父母是怎么教育的,多有出息。

的确,我们从北京回来十年了,不仅学会了当地人种田的本领,还学会了许多常人不会的技术,彻底改变了家庭的经济状况,这还不足以让爸爸妈妈感到欣慰吗!

盖房订亲

1977年6月,北京的爸爸单位来了一封信,让爸爸回京办理了退休手续。按工资的百分之五十退休,每月只领31元钱。

工资的高低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爸爸的政治地位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以前是强制性劳动监督改造,受尽了凌辱与非人的折磨。现在爸爸退休了,就可以在家中充分享受退休的乐趣,不必再上班了。

爸爸去四川成都看望了姐姐一家人,前后去了七天。爸爸回来那天,坐在炕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姐姐家里什么家具也没有,仅有的一点儿钱都贴补咱家了!”

我看到爸爸的眼里饱含着热泪,心中也不免一阵阵发酸,就握着爸爸的手说:“爸爸您放心吧!我不会忘了我有一个好姐姐的。”

爸爸听了我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爸爸从北京回到家后,就与我商议,打算盖几间房。因为爸爸与单位领导人的谈话,使爸爸感觉到今生是不可能再回北京了,只好作长期居住农村的打算。

我去找村中的能人忠曾大叔商量,向他请教盖房方面的知识。

忠曾大叔是我们这村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不管什么技术,他看一眼就能学会。

他来到了集市上,蹲在铁匠铺边抽了袋烟,回家后拉起风箱就打铁,打的铁器与真正的行家无二。他没有学过木匠,但是可以打各种家具,并且还会做房料。

他找来一些粘土,和成泥,做成瓦,架起窑来就烧瓦,一连几天几夜不睡觉,直至将瓦烧透,然后盖起了一排新房。

他不仅能打铁,会木工瓦工,而且还会做饭,谁家有婚丧嫁娶之事都要请他帮忙,况且人缘极好,有求必应。

他能骑着那辆连车闸都没有的水管架子的自行车,到一百多里远的山里去驮煤,驮石灰,一次能驮五百斤,谁也不知道那么陡的山路他是怎么骑回来的,真是奇迹。

忠曾大叔不仅会所有的农活儿,而且技术非常好。还会磨团、漏粉、做豆腐,也会编筐编篮子。总之,没有听说哪件事他不会。他不但心灵手巧,还非常有正义感,坑人害人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我向忠曾大叔请教盖房方面的学问,大叔详细地给我讲了应该注意的问题,怎样才能既结实又省钱,我一一记在心上。最后,大叔还说在盖房的时候他会来照应的。

就是这样一位既聪明又能干,善良又正直的我最钦佩的人,因为误食了含有黄曲霉素的食物,患了肝癌,仅仅活了四十二岁,于80年春天,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忠曾大叔的英年早逝,令我伤心不已,一连多日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为失去这样一位绝好的人而感到难过。

我把打算盖房的事通知了生产队。1975年我要盖房,村中找借口不让盖。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爸爸政治地位的改变,他们没有任何借口不让盖房了。

我们村盖房都是由生产队派人给盖,盖房的钱在决算中扣除,这样生产队还可以多得一些钱,免得盖房的钱让别人挣走。

我们村东北角有一个小水坑,里边长满了芦苇,村中盖房一般就用这里的苇子。

二娄从军队复员回来,村中让他担任党支部副书记,听说今年他也要盖房。

一个雨后的早晨,生产队派人把苇子收割了,堆放在大场边。

第二天,天气非常晴朗,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二娄找我去场边,让把苇子晾晒一下。我认为这是应该的,便去晒苇子,二娄让晒三分之二,其余的说第二次再晒。

三天过后,经过翻晒,苇子晾的非常干。

傍晚,有人对我说,东边的芦苇都没有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来到场边一看,晒干的芦苇一根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儿还没晒的湿淋淋的芦苇堆在场边的角落里。

这时,二娄拉着一辆牛车回来了。他说那些晒干的芦苇他买了,一共四百斤。剩下的这堆没晒的芦苇如果我盖房用,就必须今天称,否则就不许买了。

我问二娄,为什么晒干的芦苇他要,这堆没晒干的芦苇就得我要,明天晒晒再称不行吗?

二娄恼羞成怒,对我大喊:“别废话!你到底要不要?如果要,马上就过磅!”

这时爸爸听说了也赶来了,对我说:“木料已经备齐了,如果不买芦苇用什么盖房啊,买就买吧!”

就这样,这堆湿苇子上磅一称,竟有一千二百五拾斤!每斤2毛5分,这点苇子就收了我三百多元钱。

二娄拉走了三分之二的苇子,才四百斤;而我的苇子这么少,却比他的要重八百五十斤,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我们家要盖房,有些村干部却认为是异想天开,绝不可能的事。一看这回是真的,就千方百计设阻力,不想让我们把房盖成;有的人甚至耿耿于怀地说:“黑五类也想盖房?简直是想翻天哪!”

难道我们就不是人,连生存的权利也没有吗?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越不想让我盖,我偏要盖,而且还要比你们盖得好!

我来到东韦坨舅家,托大舅帮助买了一万二千红砖,十方半头砖。当我把买砖的钱交给大舅的时候,大舅握住我的手说:“大外甥,你真给我争气啊!这村卖的砖都是赊账,很多钱到现在还没有收上来,你是头一个当时交现钱的,办事真干脆利落。”

我又买了十五袋水泥,请人脱了五千大坯,只等着生产队给二娄盖完房,再给我们盖。

这期间,我们请人帮助做好了房料,又把这小土房拆掉,压好地基,并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棚子,上面盖一层席,在里面暂且安身。

二娄的房子十几天就盖好了。可是当给我们家盖房的时候,今天三人,明天两人,北院的四间房,稀稀拉拉地盖了足有两个月。

大队会计汪坝在砌墙的时候,故意用瓦刀打碎我200多块新砖。当砌到房顶的时候,故意在房顶的墙边埋下一根苇子,被我观察时发现,当时就把这根苇子拽了出来。否则这根苇子就会把雨水引入墙内,后墙很快就会坍塌的。足以可见此人有多么阴险毒辣。

朋友们听说我要盖房了,纷纷前来帮忙。

西宫村的贾尚清看到我没有瓦,便用小车从十几里外给我推来许多瓦。为了给我省钱,是用砖换的,这么远的路真是太辛苦了。

大杨先务的孙继忠与赵庄的丁学静,也跑过来帮我用苇子编笆。由于我买苇子时,苇子是湿的,虽然有一千二百多斤,其实编笆只够四间房的。另外四间房的苇子我还没有着落。

天气已经很冷了,外面下起了小雪。在我们的一再催促下,这四间房才盖好。我们草草收拾了一下,凑合着先搬了进去。

我骑着车到处去找盖房用的苇子。

我来到了黄村一亍的王大哥家,这是我以前到这儿来买麸子时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提出请他帮我买些苇子,他满口应允。

几天以后,王大哥把苇子买好了,直接用车送到家里,满满的一小车,是用手扶拖拉机送过来的。

苇子相当便宜,而且很干,一千斤只有86元钱。我给大哥一百元钱,他用剩下的钱请帮忙的朋友吃了顿饭。

村中的人看我买来了苇子,而且还这么便宜,说什么的都有。看到价格比本村的要相差几倍,都觉得我们家挺有门路的。也有的人看到没有达到刁难我们的目的,恨得咬牙切齿,真有想把这苇子放一把火烧光的架势。

南院的这四间房,一直给我们拖到第二年春天四月份才盖完。竟用了近半年之久。这院的房顶编笆时,只用了三分之一的苇子,其余的苇子被王悦等人盖房拉去用了。

我的二弟建民和三弟伟民都非常能干,真是我的左膀右臂,无论是推土打墙,还是抹水泥地面,砌猪圈还是搭炕垒锅台,哪样都是干的又快又好。

我们盖的房子与众不同,八间房两个院子,每座院子西边盖上两间棚子,放些杂物。再盖上羊圈猪圈厕所,并在院内打了一眼压水井。房间内有两个后窗户,这样的房子既通风又凉快,还增加了房间里的亮度。

堂屋地是我设计的一个节柴灶,旁边砌了一个烧煤的地炉子,对面是一个风箱灶。这间房很宽敞,足有一丈二尺多;中间的隔断墙是一个隔成两段的水泥大柜,这是三弟做的,非常精致。里面如果放进粮食,既干燥又不怕老鼠咬,而且还不占用任何空间。

二弟用一些木料打成窗子,从上到下全部镶嵌上玻璃,整个房间真是又宽敞又明亮。

米各庄的大姨和东韦坨的大舅二舅都来我家看新房子。在我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给了我们最大的帮助。现在看到我们生活条件比原来改善了,不禁由衷地感到高兴。

房子刚盖好,老婶便来提亲了。

女方是杨家屯的赤脚医生。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双眼皮大眼睛,拖着两条粗粗的大辫子,一笑两个酒窝儿。

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亲事就算订下了。过了两个月,老婶对我说,应该主动与女方加强联系,写信问候问候。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写什么呢?当时正在上演电影《英雄儿女》和《红楼梦》,我想来想去,就写一首诗来赞美一下她吧!

我写了下面这首小诗,就放入信封给她邮去了。我写的是:

年近三旬守空房,

人说俊霞赛王芳,

一心嫁个知心汉,

再等十年也不忙。

柳暗花明又一春,

潇湘悲女丧花魂,

月移花影随风动,

疑是春闺梦里人。

1978年夏

不久后的一天,老婶找到我,责问我到底给女孩儿写了什么内容,说俊霞接到信后,差点儿寻了短见,被人救了下来,大病了一场。家中一看不妙,赶紧找了一个复员军人嫁出去了。我听到这消息感到非常自疚,又有些莫名其妙。

我由衷地赞美她怎么会被误解呢?

我唯一的一次提亲就这样吹了。

路遇车祸

粉碎“四人帮”后,我家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爸爸妈妈都办理了退休手续。根据政策,我到我的母校北京六中开了一张证明,补办了知青插队手续。

我到公社团委书记王广富那里,请他帮我找份工作。

王书记待人和蔼可亲,他问我想找什么工作,我说什么都可以。他说目前煤矿正在这儿招工,问我是否愿意去,我同意了。

就这样,我成为一名煤矿工人。

1978年4月30日,我骑车去固安县医院去检查身体。

春天的田野里一片碧绿,绿油油的麦浪随风起伏着,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景色多美啊!

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我骑着自行车,望着这一片图画一样的美景,心情格外好。一会儿,便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北庄通往县城的公路上,我一边骑,嘴里还一边唱着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蓝蓝的天空,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长虹般的大桥横跨江上,威武雄壮,巍巍的钟山虎踞在我的家乡。

这首歌共三段,我一口气唱了下来。

对面不远处,一位白胡子老头儿牵着一匹大白马,从对面哒哒哒地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头小马驹。

正在这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只见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由西向东,风驰电掣般开过来,到了老头儿的前面向旁边一闪,可是司机没有看见公路南面有一个泄水沟,右侧轮子开进了沟里,只听见“咣”的一声巨响,整个汽车向右侧翻了过去,汽车轮子还在悬空飞转。

我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大事不好,出车祸了!

我紧蹬两下车子,来到汽车跟前,只见汽车歪在路沟里,车上的煤全洒出来了。

我上前一看,煤里露出人的一支胳膊,有人埋在里边了!

我扔下车子,跑上前去,用手拼命的把煤扒开,露出一个男人的头,可是他的身子却被压在车厢右侧的立柱下。

这时一名司机已经从驾驶室里爬出来了,站在旁边楞着,看我一个人扒,谁也不动手。

这时,从车上甩出去的另一个装卸工走了过来,从驾驶室里又出来一个人,他们几个人齐刷刷的站在旁边,看着我一个人在那儿用手使劲扒。

我真急了,冲他们大嚷:“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楞着?赶快截一辆车,用绳子套住车厢立柱把车拉起来,这人还在底下压着呢!”

这几个人这才在公路上拦了一辆货车,用钢丝绳套住车厢的立柱就要拉。

我一看这哪行啊,钢丝绳草草挂在立柱上,只要一用力,车子就会改变位置,钢丝绳就会脱落,车子没有了钢丝绳车厢就会倒扣过来,正好将我扣在下面。

我立即阻止了他们,自己亲自把钢丝绳拴好,一声令下,车厢被拉起来了,我在车厢下面用力扒,将这个男人从里面拽出来,一看,胸口被立柱压了个大坑,这人双目紧闭,但是还有呼吸。

事不宜迟,我窜到公路上,亲自截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这受伤的人放进车厢里,对司机说:“快送医院!”并让卡车上的人跟着。

我骑着自行车在手扶拖拉机后面紧紧跟着。拖拉机飞快地向县城方向驶去,一会儿便没影了,把我远远的甩在后边,我奋力追赶着。

我骑着自行车从位村一直追到县西关的小桥边,发现刚才那辆手扶拖拉机倒扣在桥下的河沟里,旁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立刻停下来,下车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桥边不远处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他告诉了我这一切。

原来这手扶拖拉机开得太快了,在桥头右转弯的时候把司机甩了出去,车子失去控制,自己翻到了桥下的河沟里。拖拉机上面坐的人全甩出去了,只把那个受伤的装卸工压在了车下边,当场就断了气。

真是区区怪事,翻了两辆车却压了同一个人。

老头儿又说,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从车下拉出来,抬到县医院去了。当时人己经一点儿救都没有了。

唉!我白忙了半天,人还是死了!

这时,我觉得手指热乎乎的疼,低下头一看,手指头上全是鲜血,所有的指甲缝里全是煤渣,和鲜血搅在一起,搞得血肉模糊。

原来刚才扒人时用力过猛,煤渣把手指全磨出了血,而自己当时急着救人,竟然毫无知觉。

我在县医院体检时,听说这名装卸工刚刚32岁,还没有成家,家中只有一名年迈的母亲,而他找到这份工作还不到两个月。

初到煤乡

爸爸妈妈听说我要去煤矿挖煤,非常担心我的安全。当我告诉他们在固安县体检合格,第二天就要出发时,爸爸依依难舍地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我,半晌才说:“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常来信,要听领导的话。”

妈妈在旁边一声不响的给我准备东西。我的腰受过伤,怕着凉。妈妈就把姥爷遗留下来的皮褥子让我带着,并给我准备了一套单衣。

我最好的衣服上面也有几块补丁,上衣胳膊肘处各有一块补丁,裤子是膝盖处补了两块补丁,都是我自己补的,非常工整。

三弟伟民问我:“大哥,以前去挖河不去不行,为什么现在还要去挖煤呢?”

我耐心的向他解释说:“以前‘四人帮’没垮台时,咱家人不许升学不许就业,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为什么不去呢?而且只要每月给生产队交13块钱,就可以算出满勤,给一个男劳动力的工分呢!”

三弟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1978年5月1日,我扛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卷,告别全家,前往矿山接受培训。

母亲送了我一程又一程,一直将我送到村头,我己经上了大路,回头还遥望见母亲站在那里向我挥手。我那时赶路心切,根本没有体会到由于我上了煤矿,母亲从此天天紧悬着一颗心。有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那时的我既单纯而且幼稚,哪里懂得慈母心呢!

我们一行50人分乘两辆解放牌大卡车,站在车厢中摇晃了一天,终于来到了河北兴隆煤矿鹰手营子矿。我被分配在二采区,下车还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

我扛着行李,沿着一条柏油马路向前走。

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潮湿的空气使人感到凉爽而清新,吸入肺腑,真是惬意极了。

路边的一株株小草,开着黄色的小花,上面托着一个个晶莹的小水珠,微风吹过,它们

在叶片上一闪一闪的,不时滚落到地面。

天空中的云团不断压过来,不远处的青山时隐时现。

我把行李换了一下肩,继续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

这时,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了。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不远处的青山清晰地映现在眼前,太阳给渐渐远去的云层镶上一圈白边,给雨后的青山抹上一层金光,显得更加挺拔秀丽。真是人间仙境啊!

太美了!大自然构成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呀!我第一次到矿山,简直被这美景迷住了,真比北京的公园还要美呀。

前面出现了一个岔道,雨后的矿山,人迹稀少。

我沿着岔道走到一幢房子跟前,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正倚在房前一块巨石旁休息。我上前向她打听去鹰手营子二采区的道路。她抬手向前一指,说:“下坡就是。”说完抬起头来,向我嫣然一笑.。

真是高山出俊鸟,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儿,只见她:

娥眉杏眼樱桃唇,

一笑妩媚也动人。

别说天子见了爱,

就是神仙也销魂!

我简直看呆了,难道是传说中天上的仙女下凡?

我忍不住回过头来又狠盯上一眼,没想到姑娘用洁白的小牙咬住下唇,用娇嗔的眼神瞪了我一下,羞红了脸。

我自觉失态,心咚咚的跳起来,低头向前跑去。

我的宿舍是在高坡上的一排平房里,我扔下行李,先给家中写了一封平安家信。

下井前,张技术员给我们上了一周课,详细地讲了采煤的技术和安全操作,并强调了煤炭工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性。

我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下一首小诗:

煤海战歌

气宇轩然震乾坤,

誓为祖国献青春,

醉卧煤海君莫笑,

必是阎君留客臣。

这里是超级瓦斯矿,如果不遵守安全操作规程,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附近的王庄矿就发生过瓦斯爆炸,山坡上因此修了座火神庙。

矿山杨队长,老任和小郭,带着我们这几个新手,李国齐、于永芳、王树存和我,这几个人分在一组。

早晨上班,提前20分钟开班前会。队长讲了上一班的工作情况,分配了任务。让我们几个带着工具先走窑儿,并特别嘱咐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许吸烟。

兴隆煤矿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国营煤矿,煤质好,埋藏浅。采用的采煤方法是回采法,就是先掘进,在煤层中打开一条条巷道,矿工们俗称叫走窑儿。当巷道开到煤层的边缘时,就在巷道中安好运煤的溜子,采用打眼放炮的方法,把上面的煤震下来,下边的人用铁锹把煤铲到溜子上,运到大眼下面的斗车里,再运到矿井地面上去。

我穿好工作服,矿工们俗称窑衣,戴上安全帽,领了一个矿灯,带上走窑儿的工具,跟在任师傅后面就出发了。

井口在半山坡上,道路旁边种的是绿油油的庄稼,坡上还有许多苹果树。这地方土质肥沃,雨量充沛,各种庄稼长得都很好。

我们来到了三号井,这是一口斜井。井口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一台鼓风机在拼命地吼叫着,把洞外的新鲜空气沿着风筒输送到工作的掌子面,煤层中的浓浓的瓦斯就会被吹走,这样就不会发生危险了。

外面阳光灿烂,一进洞口里面黑古隆冬的,什么也看不清。我闭了一下眼晴再睁开,才有些适应。

我紧紧的跟在任师傅后面,把矿灯拿在手里,扶着湿淋淋的井壁往下蹭。

这口斜井向下的坡度很陡,约有四十度,才向下走了几步,就觉得里面阴森森的,脖颈子直冒凉气。我不由得一阵紧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矿灯的光柱所照之处,飘浮着大量煤尘,阴霾的空气几乎使人窒息。我们都是第一次下井,望着这黑乎乎深不见底的洞井,大家闭住呼吸,一声不响。我似乎能听见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任师傅后面,地面很滑,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追,但是仍然被任师傅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落下好远。他不时停下来等着我们。由于紧张,一会儿工夫,我的窑衣就被汗水湿透了。

“砰”的一声,我的头盔重重地碰在横梁上,撞得我眼冒金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我拿起矿灯向上一照,好吓人呐!上面的横梁歪七扭八,早已经断裂了,裂开一个大口子。

所有的横梁,立柱以及旁边的备板,上面都长着长长的白毛,一股霉变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顶板上的岩石上下交错,呲牙咧嘴的样子使人一看不禁毛骨悚然。

我胆战心惊的爬起来,手脚并用沿着陡坡向下溜。

再向前走,经过了一片采空区老塘的边缘,这里的高度不足四尺,我这一米八的大个子真是受尽了委屈,根本抬不起头来,只得低头弯腰向前走。

大约过了40分钟,我们才来到掌子面。休息片刻,立即投入战斗。

巷道是一米六的棚子,截面成梯形,每架棚子一梁两柱,空档儿用备板塞住。每个班大约走四架棚子,需要用许多木料。

我由于个子大有劲儿,老任让我和小郭打眼,其余的人去扛料和抱备板。

打眼爆破是技术性要求较高的工作。每架棚子要爆破三次;一次是掏槽,二次是辅助,第三次才是边眼。如果顺利,每个班可以多架一两架棚子。

掏槽眼是在截面中间先打四个眼,角度成锥形;打好眼,放进炸药,洞口用黄泥封住。每眼深度约80公分。

放炮时,人员要躲开,炮响后,将崩下的煤铲开,再继续打辅助眼,最后是边眼,只不过边眼要打得非常深。

当所有的爆破完成之后,将扛来的直径约四五寸粗的三根红松圆木,锯成豁口,两根柱子卡住横梁,加入备板,牢固后就可以了。整个工序完全手工操作,效率并不高。

看到采煤这么难,想到在京城烧煤时,有人将煤随便扔掉,真是可惜啊!

5月20日,我领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工资共计51.81元,我只留下10元买饭票的钱,其余全部邮回家去。

这天轮到我上夜班,仍然是掘进打巷道,由于小郭休息,我便一个人打眼。

我打完眼很想休息一会儿,但是看到扛料的人还没有回来,自己决定前去迎接他们,帮助扛扛料。

于是我放下电钻,转身向外走。

刚拐过一个弯儿,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浓烟滚滚。原来电线短路打火,引燃了棚子和四外的煤,发生了火灾。

因为风筒的风是直接引向掌子面的,所以风是从洞里向外吹的,外面有了情况里面根本不知道。

我们这些掘进打巷道的工人,来时的路就是回去时的路,只有一个出口。

幸亏我发现的早,没有偷懒等待扛料的人,好在洞口还没有完全封死。我立刻拿下被汗水己经湿透的毛巾,捂住鼻子,沿着地面向前爬,没爬多远,整个身体就被浓烟包围了。我不敢犹豫,憋住一口气,拼命向前爬,爬呀爬,我终于逃离了危险地带。

我已经来到洞口,见到了久违的阳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想:这回拣了条命。我走出了洞外,累得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和煤尘搞得像一条黑泥鳅,简直没个人样。

大家都在井口聚集着,看到我从里面出来,不禁喜出望外。

小王上前拍着我的肩膀说:“大个子,真不简单!我们一看烟太浓,己经过不去人了,立刻给上边打了电话,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无力地向他们摆摆手,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煤海奇缘

下班了,我到浴室洗了澡,拿着饭盆去打饭。

食堂里打饭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地,几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在一个队伍后面耐心地排着。

轮到我买饭了,我把饭盆递过去,一个高个女孩儿接过我的饭盆。我一扭头,发现那天给我指路的女孩儿也在里面,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她还是那么漂亮。

见我在注视她,她向我会意的微微一笑。就是这一笑,是那么动人心弦,简直让人陶醉,我都看呆了。

这边的女孩儿早已经等急了,冲我大声嚷着:“快交钱!快点!”我胡乱地抓过一把饭票递过去,那个女孩儿连看也不看,往一个盒里一扔,大声叫道:“后面打饭的快过来!”

我端着饭盆怏怏地走出食堂,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刚才那位姑娘的笑脸。我打的饭菜吃在嘴里味如嚼蜡,一点儿都吃不下。

一连几天我去打饭,都能看见那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而每次她的嫣然一笑,都会使我怦然心动。

这么多年了,我见过不少漂亮女孩儿,都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每天打饭时想看见她,可不知为什么,又怕见到她。我只要一看见她就会非常紧张,胸膛内就像有一只小鹿乱撞,说话也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好。甚至脸红红的就像发烧,手心也直出汗。

渐渐地我开始失眠了,有时整夜睡不着,有时刚刚睡着,就会梦见这位姑娘来到我的身旁,在向我微笑。

这天我去打饭,又遇见了这位姑娘,为了多看她几眼,我把刚刚换来的10元钱饭票和一些粮票,递给那位高个女孩儿,让她拿剩下再给我。

没想到那位女孩儿还是与往常一样,连看也不看,一甩手,我那刚刚换来的饭票和粮票,全被扔进那个放饭票的小盒里。

“喂!同志,我的饭票!”

我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那可是我一个月的饭票啊!就这样一甩手就没了!

我平常吃饭很节俭,两个馒头一个菜,有时只要一盘猪头肉,也只有两毛钱,一天下来也花不了几毛钱,可是最近我己经换了三十元钱票了,还不算粮票。这么多钱几天就没有了,可是我一个月只挣五十多元呀,这样一来,每月的工资还不够饭钱呢,这怎么行呢?

这个女孩儿根本不理会我的喊声,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一本正经地继续向后面叫着:“下一个,快点儿!”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沮丧的端着饭菜转身离开。

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哄笑声,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高个女孩儿正在跟其它人说:“这个大个儿真有意思,原来不识数儿!”

天哪!我是这矿上唯一的北京知青,她竟然认为我是个文盲!

我心中觉得好大的委屈,可又没有办法发泄出来,怎么办呢?

我想了一晚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我决心找这个女孩儿谈谈,顺便找了个纸条,在上面写了两首小诗。因为当天正好是旧历七月七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就写了这么几句:

王母娘娘笑嘻嘻,

恐怕娇女受委屈,

七月七日天河会,

她留谁钱买嫁衣?

我是想告诉她,每次给她多少饭票我心中有数,并非真的不识数,只是不便说破。

写完后看看,还不够满意,应该让她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仅不是文盲,而且还是北京知青,北京名校学生呢!

我又写了下面几句:

隐笑羞瞒京中客,

聪明何必俏出头?

白云无奈轻风力,

莫怪青山戏水流。

我写完看看,还算满意。虽然有些过份,但锋芒含而不露。

食堂职工下班了,照例是三个女孩儿手拉着手走出来。三个女孩儿都是那么漂亮,像是三只靓丽的蝴蝶飘飞过来。三条美丽的花裙子把这小小的矿山点缀的更加美丽。

我鼓起勇气迎上前去,把写着诗的纸条递给那个高个女孩儿,说:“同志,我想给你提点儿意见。”

我粗鲁的举动可能使她们感到有些意外,只见她们怔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咯咯笑着逃走了。

我独自一人傻乎乎地楞在那里,真是自讨没趣儿。只得转身离开,无可奈何地走回宿舍去。

有一天,我端着脸盆去水房洗衣服,正巧碰见我第一次看见的那个大眼睛姑娘,她也在洗衣服。

我把随身携带的那两首小诗递给她,对她说:“这就是我那天想提的意见。”

姑娘打开纸条,一边看一边笑。她轻声问我:“你是不是看上小高了?我去给你说说。”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呀!”

姑娘感到太突然了,楞了一下,轻轻地唱起了歌剧《刘三姐》中思念情郎的一段歌:“世上只有藤缠树哇,哪有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哇,枉过一春又一春。”

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姑娘,不好直接言明己意,而用歌声来表达爱慕之情。

她居然接受了!

我不禁喜出望外,她看出我已经全部领会她的心意,不好意思起来,端起盆来一个飞快的旋转,盆中的水甩出来溅到我的身上。她向我投来深情的一瞥,跑了!

从那天起,每当我去打饭,只要她看见我来了,就会向我使一个眼神儿。我会意的站在一边,在一个无人的窗口前停下,她总是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把我的饭菜飞快地打好,随即再把窗口关闭。

我从没有告诉她我想吃什么,可是每次她打的饭菜都是我最爱吃的。我的一份菜往往比别人的两份都多。

爱,悄悄地在心里扎下了根,发了芽。

俗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情人之间,语言仿佛成了多余的东西。我们只要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意图,就明白心里在想什么。

我喜爱打乒乓球。每当我出现在球台前,几乎同时,她也会带着女伴来看我们打球。

有时我偷偷地看他一眼,恰恰这时她也会抬起头来,两道深情的目光像放电一样射在你的脸上,让你心跳加速。

有人说,热恋中的女孩儿身上会发出一股很强的生物电流,这种电流会给她喜爱的男孩子增添无畏的勇气。

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接触过许多女孩儿,没有什么感觉,唯独阿君一看我时,才会有一种被电击中的感觉。这个十九岁女孩儿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使人无法抗拒。

我很腼腆,甚至不敢当着别人同她讲一句话。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知道了这个女孩儿叫王美君,是个高中毕业生。

在阿君的关怀下,我度过了一生中一个最快乐最难忘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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