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月下共酌（1 / 1）
送走了虞贵妃，我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深深。”子墨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刚才出去的，就是那位客人？”
我点点头。他皱了皱眉，表情严肃。刚想说些什么，月华和小园走了进来。
小园着急地问：“小姐，小姐。虞贵妃娘娘怎么会来这里？她找你做什么？”
这个冒失鬼！我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虞贵妃？”子墨的眉头更紧。
月华也有些疑惑之色。“深儿，我听小园说了。虞贵妃她特意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也罢，都是自己人。
我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她想劝服我帮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
“什么？”月华面露讶色，子墨倒是平静许多。小园则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样子。
“放心吧，我已经回绝了。”
月华沉吟半晌。“按照父皇的意思，今年九月的长乐盛会之后，便会定下太子人选。深儿，这个虞贵妃一向行事诡秘，心机深沉。这次被你拒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刚刚那个虞贵妃离开的时候，眼神阴戾狠毒，绝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我看从现在开始，深深行事要多加小心了。”子墨说道。
“深儿，不如你搬到我那里住吧？”月华提议。
子墨立刻反驳。“不妥。深深还未出阁，若搬到四皇子府，恐怕招人非议。”
月华想了想。“也是。那我搬过来住吧。我可以易容成小厮或是杂役。”
子墨还想说什么，月华却抢先开了口。“子墨，我记得你是不会武功的吧？深儿她只有秦大秦二两个侍卫，实在危险。”
子墨没再说话，紧紧抿了唇，气压很低的样子。
“好啦好啦！你们都想太多了吧。”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居然一点都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的意思。“我哪儿也不去。月华，你也不用住到这儿来。顶多我注意些，不要进宫就是了。我就不信，难道虞贵妃敢跑到我的地方对我做什么？”
“深深/深儿——”他们还想说什么。
“停！”我做了个终止的手势。“我已经决定了，没得改。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一声无奈的叹息。
做出这个决定，我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没想到的是，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为这个草率的决定付出了足以令我铭刻一生的惨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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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阁外玉石塌上，看夜色深沉。
似乎一到夜里，白日那些被刻意隐藏忘记的情绪便统统跑了出来，饶得我无法安宁。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我的那段悲伤里，藏着一对美到极致的凤眸。
“小姐！”
“怎么了，小园。”我没有回头，继续看着月亮。
“小姐。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这儿坐着？小心着凉。”她拿来一件披风，为我披在身上。
“小园，今晚月色太好。我睡不着。”
“小姐。最近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啦。只是突然想家了而已。”
“小姐。”她突然叹息一声，坐到我身边。“你当真喜欢的是四殿下么？”
我心一动，转过脸看她。“为什么这样问？”
“小园总觉得，小姐的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下。
“小姐，既然你放不下大殿下，为何当初又如此决绝？”
原来她是误会了。
“对月隐，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她还想再问下去，却被我打断。“小园，帮我把凤尾拿过来好吗？”
她无奈，将凤尾取了过来，放在我面前的案几上。
“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弹会儿琴，一个人呆会儿就好。”
“小姐••••••”小园的眼里有些担忧。
“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这才依言离去。
拨动琴弦，引起低鸣两三声。
凤尾琴身在月光下似有暗红的华光流转，绮丽至极。
果然是物似其主，这琴也像那人一般，绝世倾城，带着无与伦比的华美。
我暗叹一声。这样的气质，果然不应属于凡间吧。落在我的手里实在是委屈了它。
风岚，风岚，你究竟在哪里？莫非真的如你所说，从此再不相见，再不相干？
既然仙翁没有出现，很明显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可是风岚自从那次之后便再无消息，我亦无从寻找，难道我的刻意伤害最终还是白费么？究竟要怎么做，究竟要怎么做？
前世的我，害你失了仙位，今世的我，又害你伤透了心。到了最后，还是难逃过灰飞烟灭的结局，莫非我就是你难以逃过的劫数么？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你面前。
罢了，这一世若你灰飞烟灭，就让我也陪你一同去了吧。从此消失在这三界中，做一道微风，或是一片云彩，也好过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的轮回里苦苦追思。
“你是我难以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我轻弄琴弦，吟唱出声。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终至哽咽。我已分不清，酸酸涩涩装在心里满满的，究竟是思念，是心伤，还是无奈。泪水模糊了眼，滑过脸庞，滴落到凤尾的琴身，形成一道晶莹的划痕。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按下琴弦，琴声立止。
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是你吗？我恍惚地叫出声：“风岚——”
“深深。”他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韩子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子墨，怎么是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却伸手，轻柔地为我抚去脸上残留的泪珠。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
“是子墨冒犯了。”他旋身坐到我身旁。“还请深深原谅。”
我摇摇头。“是我失礼了才是。让你看到这幅狼狈的模样。”
沉默许久。“深深此曲美则美矣，然词调太悲。曲为心声，敢问深深是否有何伤心之事？”
“子墨看来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何不弹奏一曲？”
他目光一闪。“实在惭愧，子墨只懂得欣赏而已，对于乐器却一窍不通。深深有何心事，若不嫌弃，子墨愿做一知己。”
我倒了两杯冰凉的桂花酿。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子墨，我的心里有个秘密，对谁也不能讲。”这样的夜里，让我有种倾诉的欲望。
举杯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个秘密，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子墨，有时我在想，明明我只是个很简单的人，过着很简单的生活，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些？”
“深深——”他的眼底有些担忧。
“没关系，子墨，不要为我担心。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对了子墨，这么晚了，为何你还没睡？”
“深深不也一样。”他用三根手指拈起酒杯，送至唇边饮下。“那日深深问我，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嗯，是什么？”
“我最想做的，就是和我爱的人一起回到家乡，生几个可爱的孩儿，从此永世相伴，再不分离。”
“回到家乡？子墨，你的家乡不是永乐城么？再说，你也太贪心了些，能一世相伴已是难得，还想永世？除非不老不死还差不多。”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意味不明。
“那么，你可有找到所爱之人？”
他的笑容隐去，略有伤色。“有。不过——她并不爱我。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一声叹息。这样谦和温柔的男子，也同样逃不过无边情伤。
“子墨，都怪我，不该提及这个。不过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和自己真心所爱的人结下一世情缘？”
我抬手抚过凤尾。“正是有了我们这些在情这一字中失意的人们，才有了这一曲唱尽离人心事的‘白月光’。”
“深深的话，让子墨有些糊涂。深深与四殿下，鹣鲽情深，令人称羡。既然如此，又何来失意之说？”
笑意凝固，嘴角微苦。月华，是啊，至少我还能拥有他，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他算不算得上公平。
“你说得对。我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失意人。”
不去看他带着疑问的眼，我斟满酒杯，递给他。
“来，我们今日就喝个痛快。”我举起酒杯碰向他的：“同是天涯未眠人，相逢何必曾相知。与君共勉！”
就这么边聊边饮，一直到了夜深。
酒至半醺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风岚，明明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却似乎再也触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