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1 / 1）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没想到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楚南。
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当我看到楚南那永远面无表情的冷漠的脸时，我心中是那么的踏实。甚至我认为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是安全的，所有的灾难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就像我猜想的那样，楚南去我家找我，然后救了我，把我带到了他们家的私人医院。我醒过来时据说已经是四天后了。
楚南如同以往任何一次救我，他没有多说一个字，没有问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问我身上依然青紫的各种伤痕是哪里来的，更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自杀。
聪明如他，应该早就猜到一切了吧。除了裴君雅，谁还能伤我如此之深。
手腕的伤口至今也没有愈合，有时候痛的我难以入睡。
反而现在我特别害怕，特别怕死，极限的接近死亡反倒激起了对生的强烈渴求。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了。我绝对不会再自杀了，绝对不会再为了裴君雅自杀。我死了，不能改变什么，甚至无法影响到他的生活。卑微如我，没有死的价值吧。所以我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
我一口喝掉楚南递过来的苦到不可思议的药，然后将杯子还给他：“谢谢。”
记得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妈妈都心疼不已，每次吃药我都非常抵触，妈妈总是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喂我，喂完一口，喂我一颗糖，知道哄我将整碗药喝下，只有妈妈容忍着我的任性。
后来跟裴君雅在一起，生病的次数就更多了，因为只有当我生病的时候才能休息。那时的裴君雅就会格外温柔。甚至为了我去买一些他根本不屑的零食来哄我。那个时候的我最幸福，认为我在他心里多少是不同的。还真是傻啊。他当然希望我快些好，因为我生病了，他的公事和私人生活都变得一团糟了。
“想什么呢？”楚南独有的冷漠清凉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
“没有啊，我在想，为什么这个药这么苦啊？”我非常烦恼地抱怨。自从我恢复神智后我就开始喝这个药，每天三次，苦得不行。
楚南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加了半杯莲子心粉，专门为你特制的。”
“莲子心？那不是去火气的么？”天！难道他认为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上火么？难道他不该拿一些人参，红枣什么的给我大补么？“我为什么要喝那个？”
万年不变的表情忽然抹上了一种诡异的笑，他墨色的眼睛直视着我，眼底是彻底的寒冷。
“我百忙之中还要来救你，难道你不该吃点苦头么？”
我一瞬间呆在那里。
“谁叫你自杀？”
我终于发现这个男人除了冷漠之外的特质了，睚眦必报。
天气渐渐转晴了，倒春寒已经过去。我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十分放松。
到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了。躺了那么久，骨头都木了，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出去走走。
现在我只能坐在这里，看着窗外映入的阳光，斑驳的阳光下，映出空气中无数颗灰尘。
我呆呆地看着那些漂浮着的微粒。没有方向，随风飘动。对于它们来讲应当是无所谓方向，无所谓道路吧，下一刻也许就没入尘土，下一刻也许飞向天空，下一刻也许被人踩在脚下，下一刻也许就落入大海。人们永远也不会发现它们吧，就是我也在活了这么多年才有这样的时刻来观察灰尘。记得我的一位饱经沧桑的友人说过：“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光越亮，影子越暗。”
我总是记得这句话，所以也了解人都是有缺点的，优点越多，缺点越多。我总是要求自己去原谅去妥协，因为每个人都会犯错。
现在看来，我更加消极了。没有光就没有影子了吧！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了。没有爱就没有伤害吧。
明天，我该去哪里呢？我猛然间意识到了，离开了裴君雅的我，完全没有了方向。我人生的前半段，为妈妈而活，后来为了裴君雅而活，而余下的人生，我只有自己了。
这样也好，自己就不会伤害自己。
一朵柳絮随风飘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它。雪白的柳絮中央有几颗精致的小种子。
我感到了空气的震动，侧头一看，一身休闲装束的楚南站在门边，双手插兜，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冲他笑了笑：“你来了？”
他看着我，不说话，表情有些迷茫。
“怎么了？”我吹掉手里的柳絮，看着它逐渐飘远。
再转头看他，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我真的怀疑他其实是个商人或者政客，音乐制作人有这样的么？这样冷的一个人是如何为别人制作出那么卖座的专辑的？
“三个消息。好，坏，不好不坏。你要先听哪个？”
“当然好的啊！”我隐约猜到那个坏消息是什么了，竭力压抑自己想要逃跑的欲望。
“好消息，裴氏集团接受了你的辞职，并且给了你二百万的遣散费。”楚南慢慢走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他想看我的表情，而事实上，我的确还挺高兴的。
“是四倍呢！两百万，足够我去乡下过下半生了。”
是的，我已经不在乎了。真的。我不想再为了一个如此对待我的男人而消耗我余下的人生。我的心早已经无力再负荷自己对他那种厚重到不能抹杀的感情。
不能抹杀那就埋葬吧，深深的埋起来。
裴君雅，你还真是冷静到可怕。用了我四年，就给了我四倍的分手费。为什么你的一举一动都可以那么残忍，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我却爱上？
是的，我承认，即使是这样恨你，我依然爱你。但是，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
“接下来，是坏消息。”楚南坐到我的床上直视我：“他七天后结婚。对方是方氏集团的方羽琪。”
果然是方羽琪，我永远也忘不了在办公室门外听到的那一瞬间粉碎了我所有幸福的一切。那如死灰般的心疼到现在仍然无法消除。
我不会怪谁的，我最怪的就是自己。守不住自己的心受伤害也是活该吧。
方小姐一直是喜欢裴君雅的。她那么天真那么善良，纯粹的喜欢着裴君雅，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动机是那么单纯，单纯的我无法怪她一丝一毫。
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让裴君雅永远收心吧。
“你看着我干嘛？那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呢？”我不知道楚南看着我那莫名其妙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在担心我，我想那完全没有必要。我不傻，早在离开裴君雅之前，我就已经预想到会有什么结果。其中也包括有一天他会结婚。我早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只是没想到他在订婚后这么快就要结婚。对了，他不是在那天早上去订婚么？刚离开我的身体，就去抱方羽琪？他不觉得脏么？这样的结婚，这么仓促，他要干什么？
“另一个消息。他邀请我和你去参加婚礼，这是请柬。”楚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卡片，递了过来。
卡片包着银边，一只紫色的心形的蝴蝶在上面展翅欲飞。华美的画面设计的淡雅又精致，还有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我接过卡片：“这是真的蝴蝶么？”用手轻抚，那脆弱的翅膀似乎要断了。我看到封面上那个耀眼的名字：裴君雅。心里一阵刺痛。曾经，他拥抱着我，我在他怀里，幸福得要死去。而现在，他属于别的女人了。这样的感觉如同身体失去了一部分，好疼好疼。
“台湾高雄蝴蝶谷里最珍稀的品种，总共不超过二千只，其中三百只被裴君雅买来做邀请卡，最近舆论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呢！”楚南将卡片拿回，打开：“有趣的是，上面将咱们的名字写在一起呢！楚南携俞阳小姐。”楚南轻轻将卡片上粘着的蝴蝶扯下，然后手向我的头伸过来。
“你在做什么？”我接过他随手丢过来的卡片，不解地看着他。
“我倒觉得这紫色的虫子最适合你呢，脆弱却不软弱，高贵但是不昂贵。看！很漂亮。”
原来他将那只蝴蝶放在了我的头上。
“你在夸我么？”我苦笑。的确，事到如今，我还能平静地谈论裴君雅结婚邀请卡上的蝴蝶，我真是疯了。
“不，事实而已。”楚南笑着望着我，眼睛里神采奕奕。我发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笑起来居然这么阳光，这么耀眼。
“你笑起来真好看。”
楚南一愣，笑容隐去。他转头望向窗外，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但这话应该是好话吧，是赞扬他的，他没有理由生气吧？我突然觉得我真的不了解面前这个男人，甚至对于他的事，我一无所知。而我，最不善于应付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对裴君雅，对他都一样。
正当我思索着如何结束这种尴尬的沉默时，楚南转头对我说：“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坐在轮椅上，楚南推着我。我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热切而又欣喜的看着这个我差点离开的世界。真的好美！
这个医院真的很美，花园里种满了樱花树，而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甬路的两边高大的樱花树粉蓬蓬的，非常可爱。微风轻抚，很多精巧的粉色小花瓣像雪一样的在空中翩跹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的味道。
我伸手，接住了那可爱细小的花瓣，真的好美，好美的樱花雨！
“要是早知道这里这么美，我一定早几天就赶快好，然后出来玩！”我欣喜地回头对楚南讲，他也微笑着看着天空，花瓣飘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让他看起来也可爱多了。
“记得以前，我上学的时候也喜欢樱花，并且我的学校里也有樱花树，但是每当这个时候，那里就挤满了人，我根本抢不到位置。这次是我第一次赏花耶，而且这么多的樱花树，只有我们两个呢！”我简直想高兴的大叫！女孩的心里天生就是期待浪漫的吧，我也一样。我以前在大学里，跟裴君雅同班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他能陪在我身边，只陪我一个人看樱花，那是多么奢侈的想法，那时的我偷偷幻想的东西，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麻雀变了凤凰，却还不如鸡窝里的一只鸡。
楚南一直沉默着，看着我高兴的大叫大嚷。
“喂，那边居然有湖耶！！你怎么不告诉我！我看到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我兴奋的拽着他的手，拼命摇。
“你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你有人格分裂么？”楚南皱眉，躲开了我的手，颇为嫌弃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看着他，知道他不耐烦而皱起来的眉根本不是讨厌我。我深吸了口气，然后大声说：“因为我重生了啊！”
他看了眼我左手腕上包裹的纱布，然后看着我说：“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句话，我兴奋的情绪稍稍低落了下来，然后我仍然微笑着。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打算，现在的我如同迷失了一般。就像你把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野生动物突然间放了出来，它也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我，现在连野生动物都不如，因为我连个同类也没有。
我抬头，高高的樱花树遮挡住了大太阳。斑驳的碎金般的阳光穿过树枝照在我身上，暖暖的。
“我要回乡下。回老家去。”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时时刻刻觉得我好累，也许我已经老了吧，不再有激情。我的所有激情已经在这四年来全部燃烧，为了同一个男人。
楚南挑了一下眉，然后继续推着我往前走：“在那之前，你要去参加他的婚礼么？”
我沉默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再见到他时，还有没有信心去抗拒自己的感情。七年的暗恋，四年的同事，我的心已经纠缠在他身上十一年了。如果是四年前，我还可以装得完全不在乎，甚至可以将自己压抑得如同空气般没有存在感，但是这四年过来，我非但没有讨厌他，恨他，甚至更加爱他。现在，我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难过，让我亲眼见他和另一个女人结婚，我真的可以么？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小声说。
“那就别去了吧。”楚南淡淡地说。
我们很快到达湖边，看着波光洌滟的湖面，我小声地问沉默着的楚南：“你说我该去么？”
楚南望了我一眼：“无所谓。不去无非是怕痛，去了会更痛。既然受害的都是自己，干嘛还要去？满足他骄傲的自尊？他不缺你一个女人去满足他的虚荣心。”
我第一次听到楚南直接评价裴君雅，或者说直接说跟裴君雅有关的这么多话。
“你真的跟他没有仇？”
楚南看着我，讽刺地笑了笑：“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风忽然变大了。有一些冷。
我拉紧领口，然后看着远处的天空。云朵被飞速的吹散开来，挡住了大片阳光。
“楚南谢谢你！”我真诚地说。我真的很谢谢他，多少次，他救了我，陪着我。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是每次都能轻易的看穿我。跟他在一起，我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心情瞬间平静下来。是他给我第二次生命，是他在这个时候还陪着我。
是的。我没有勇气去参加什么婚礼。因为我光是想象就要哭出来。我十分佩服那些小说和言情剧里的男女主角，他们有着坚不可摧的决心去争取爱情，但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那些戏码也只有在小说里才会有。我如果是编剧也会这么安排我的男主角。女主角要结婚，男主角去观礼，然后在礼成的霎那抢走新娘。多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我的爱情不可能是那样的结局。所以，我还是离开吧。
我微笑着，面对着湖面，努力睁大眼睛，希望风快些吹干我的眼泪。